第2节
白小菀细细声开口,“我想,呃……,自己一个人过。希望谢家把银子折算成实物,米面按月提供,布匹按季给,我单独住家过日子就行了。”
她心里门儿清。
胡婶子眼里只有钱,又好吃懒做,在一起搭伙过日子肯定不靠谱,早晚变成穷光蛋。可是跟着谢家也不合适,她初来乍到,对周围的人还一无所知,和谢家的人相处肯定容易露馅儿。再说,和一大家子人相处可不容易,更别说寄人篱下了。
最好还是自己一个人过。
但她现在只是十岁的小姑娘,银子带在身边不安全,粮食多了也担心被偷。所以,不如让谢家按月供粮,按季供布,衣食住行才能更有保证。
“你自己一个人过?”谢君谦很是意外。
周围的人亦是惊讶的很,纷纷议论。
“这丫头倒是胆子大!”
“不过也是心里有算计的,跟着谁过,都不如跟着自己过自在,没人管呐。要是谢家能够按时供米供布,往后可是衣食无忧的日子啊。”
“就是,她一个小丫头能吃多少?三十两银子,按粮食和布匹给,一年顶多五百钱,吃个十年,也才五两。等她二十岁,怎么着也该嫁人了,还能剩下二十五两做嫁妆呢。”
“啧啧,这丫头娶回去不吃亏啊。”
胡婶子则傻了眼。
她没想到,往常闷葫芦一样的白家丫头,忽然变得这么有主意了。
周围村民议论纷纷,一直说,一直八卦,说到白小菀以后嫁人上头去了。都说白小菀长得不错,又没爹娘兄弟姐妹拖累,还自带巨款嫁妆,将来谁娶了谁有福气。热闹中,已然有村妇跟白小菀套起近乎来。
“小菀啊,可怜的孩子。”
“小菀,我家铁牛平时最喜欢跟你玩儿了。”
白小菀不由一阵头疼。
因嫌周围的大婶大娘吵得慌,本来落水身体也虚,干脆捂着头喊道:“哎呀!我头疼,疼……,呜呜呜,爹、娘,你们怎么都丢下我不管了。”
她哭起了爹娘,村妇们都不好意思再东拉西扯,齐刷刷住了嘴。
谢君谦看着眼前的哭泣小姑娘,闪过一丝担心,最后问道:“你真的不去谢家?非要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活?想好了,将来可别反悔。”
白小菀止住哭声,摇摇头,“不了,我就想住在自己家里。”灵机一动,还给自己想了一个完美借口,“我爹死了,做女儿的理应为他供奉牌位,在家中守孝三年。”
说到孝字上头,谢君谦反倒不好再多劝阻。
因此点头,“行,就依你。今儿的医药费谢家来出,至于米面和布匹,我这就回去给你取过来,先拿一个月的。”
白小菀感激道:“多谢,麻烦你了。”
“嗯。”谢君谦转身离去。
胡婶子在旁边看傻了眼,追上去喊道:“我的二百钱呢!”
谢君谦头也不回,道了一句,“等着。”
果然他去了没多会儿,又回来,并且还跟来了一个中年妇人。人群里有人轻声议论,“是那镇上嫁过来的宁氏,守谦他娘。”
“瞧瞧,那气派就是和乡下人不一样。”
胡婶子撇了撇嘴,“有啥不一样?还不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语气里,隐隐透出一些比不过人的酸意。
谢君谦进了门,先给了胡婶子二百个大钱,然后把米面给了白小菀,说道:“布匹还得镇上现扯,过几天赶集就让家里人去买布,一准儿给你送来。”
白小菀甜甜笑道:“好,不急。”
宁氏在旁边看着她,上下打量,微红了眼圈儿,“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死了爹,娘也跑了。”转头看向谢君谦,“当年你爹病故,丢下我们几个少了顶梁柱,日子多难熬,何况她孤孤单单一个小姑娘?”
谢君谦回道:“我劝过她去谢家,她不去。”
宁氏擦了擦眼泪,转头看向白小菀,柔声道:“小菀啊,你想为爹守孝是应该的。可是你年纪还小,怎么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万一有事儿,岂不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不如这样,等给你爹守完七七四十九天,还是搬来谢家住罢。”
白小菀坚持道:“我想自己一个人过。”
宁氏仍旧担心她,劝道:“我只得两个儿子,没有闺女,守谦他爹又不在了,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有闺女了。你跟着我,不敢说当成亲闺女一样对待,至少不比侄女外甥女差。傻丫头,听话,还是跟我去谢家更安稳。”
白小菀摇摇头,“多谢宁大婶子的好意,我心领了。”
“可是你……”宁氏仍旧不肯放弃。
“娘。”谢君谦皱眉,“我都说了,这小丫头性子固执的很,不肯去谢家的,你就不用跟她浪费口舌了。倒是害得你白走一趟,怪累的,不如先回去吧。”
宁氏无奈摇摇头,“也罢。”目光柔和慈爱的看向白小菀,“你现在伤心难解,有些想不开也是难免的。等你回头觉得自己一个人孤单,想来谢家,再过来找我便是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里透出于关怀担心之意,让人心生好感。
白小菀也不好拒绝太狠,客套道:“多谢宁大婶子,回头我若是有需忙的地方,再去谢家找你,现在还是先给我爹守孝吧。”
宁氏点了点头,赞许她,“为父守孝是人伦大礼,你有志气,是一个难得的好姑娘。”
白小菀见她说话举止都很大方,气度从容,很有几分大家闺秀的风范,与寻常村姑完全不同,心下不免奇怪。
后来才知道,宁氏原本出自书香门第,祖上做过大官,只是后来家族犯事没落了。宁氏的弟弟因为家族牵连,不能做官,所以在镇上开了一家学馆。谢君谦一直跟着宁大舅打理学馆,后来又中了秀才,故而一身读书人气质。
“娘。”谢君谦搀扶着宁氏,关怀道:“我先送你回家,然后再回镇上去。”
“嗯,我们走。”宁氏点点头,转身出去。
胡婶子还满脸的不死心样子,凑上去道:“守谦他娘,你不如劝劝这实心眼的丫头,回头住在我家多好,就隔了几步路。你们谢家人口众多,家大业大,肯定没有我们小门小户方便啊。”
宁氏却不同意,说道:“这事我怎么好做主?去与不去,都全看小菀的意思。”
胡婶子急道:“那你劝劝她。”
宁氏反问道:“我一个外人,站在什么角度去劝她呢?”委婉找了借口,“家里还有点琐碎事,先走了。”说完,便和儿子一起离去了。
胡婶子气得在后面撇嘴,嘀咕道:“装什么装?住在村里,还非要装出一副高门大户的太太模样,说话拿腔作势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胡婶子,你就少说几句吧。”
“当心谢家大郎恼了,把你告到县衙,回头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胡婶子这才愤愤然闭了嘴。
白小菀心下摇头,这个胡婶子的嘴也太不好了。
但是想着对方救了她一命,心里还是感激的。因而找布袋子,把宁氏送来的米面分了一半,递了过去,“胡婶子今儿你忙了这么久,辛苦了。我也没有别的东西给你,这些米你拿回去,添点饭吃吧。”
胡婶子一把接了东西,忿忿道:“我救了你一条性命,你就给我这么点东西?往后谢家送的米面,每月都分我一半才是!不然我可吃亏了。”
白小菀不由愣住。
这……,挟恩图报也太过了吧?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姑娘,能拿出什么东西?已经把粮食分了一半出来,还不够吗?难道要她割肉卖血不成?
村民们看不下去了。
有人开口指责,“胡婶子你也太贪了。你是救了小菀,可是也没白救,谢家刚才给你二百大钱答谢。小菀既不是你闺女,又不靠你养活,难道还要倒贴你家一辈子粮食?好歹修修功德,免得死后下十八层地狱。”
胡婶子气得骂道:“放屁!你才要下十八层地狱。”
白小菀不好跟着吵,只能吓唬对方哼道:“果然谢家和宁大婶子说的对,我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好单门独户的过日子。等我给爹守孝完七七四十九天,看看情况,不行就去谢家过吧。”
胡婶子听了这话顿时急了。
只要白小菀留在白家,她这个邻居就能隔三差五过来要东西,小姑娘脸皮薄,到时候又没有旁人看着,肯定能拿走不少米面布匹的。若是她去了谢家,怎么可能去找谢家的人要东西,那可就什么都捞不到了。
因而脸色转得极快,笑着哄道:“小菀啊,别说赌气的话。方才婶子不过是跟守谦他娘怄气,火头没打住,所以才跟你说了几句浑话。你看……,你正病着,先好好养病,别的都不要多想了啊。”
白小菀不吭声儿。
胡婶子咬了咬牙一狠心,把米面放下,“婶子怎么能要你的东西?都给你留着,婶子再回去给你拿几个鸡蛋过来,补补身子。”
哼,舍不着孩子套不住狼。
先暂时哄住这丫头,等时间拖得一长,谢家自然就不会再收留她了。到时候,她没爹没娘没依靠,要东西还敢不给吗?就算不给,反正两家离得近,回头天天带着女儿过来吃饭就是了。
等这丫头大了,随便找个男人一嫁,嫁妆银子自然就可以留给女儿了。
第三章 麻烦
胡婶子心里打得一把好算盘,心下乐开了花,“小菀,婶子回去给你拿鸡蛋啊。”一扭一扭的出了门,飞快走了。
“都回吧。”村民们也渐渐散了。
白小菀总算长出一口气,放松下来。
她重新审视这个家,土里土气,家徒四壁,四下翻找了一遍,只找到一点点糙米和半缸子咸菜,以及几件破旧衣裳。那些衣裳还大都是男人款式,应该是原主爹留下的,女款的估摸被女主娘带走了。
可怜小姑娘总共就得两套衣裳,皆是补丁连连。
白小菀叹了口气,去了灶屋。
先用火折子点了火,烧了点水喝,然后开始煎药。等着小火煨药的功夫,推门出去,入眼是一圈儿破破烂烂的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呃……,院子角落的大树下,拴着一条大黑狗,一见她,就激动的“汪汪”叫了起来。
“哟嗬,我还有个伴儿啊。”
白小菀挺高兴的,因为知道是原主家养的狗,十分放心,过去就把绳子解了。果然那大黑狗极是亲热,在她身边连连打转儿,不停的摇尾巴。
“走。”白小菀招招手,“等我喝了药,就做饭,我吃啥你吃啥。”
大黑狗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白小菀先把中药晾凉,皱着眉头,一口气都喝下去了。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一个人过日子,更不能病歪歪的,赶紧早吃药早好。
接着煮了米饭,抓了点咸菜用油一炒,便是晚饭。
她吃了小半,到给大黑狗分了大半,各自呼噜噜的吃了起来。正巧胡婶子拿了两个鸡蛋过来,瞧见了,不由跺脚道:“哎哟哟!你这丫头,就说你不会过日子,怎么能把大米饭给狗糟蹋啊?这不作践粮食嘛。”
“胡婶子来了啊。”白小菀哼哼一声,继续扒饭。
“走,走走走!”胡婶子上前抓住她,用力拉扯,嘴里叨叨道:“你这一个小丫头过不了日子的,去婶子家,婶子给你炖荷包蛋吃。”
“胡婶子,快放开我。”白小菀不愿意跟对方走。
可是胡婶子是一个肥胖的村妇,力气蛮大,三下两下就把白小菀给拉到门口,“你说你这丫头咋不听话?啊,作践粮食,你爹在天之灵看着你呢。”
“汪、汪汪!”大黑狗在旁边狂吠不停。
“放开我……”白小菀挣扎道。
“哎哟!”胡婶子被她推攘的撞在门框上,有些疼,不由恼了,“你爹死了,娘跑了,婶子便是你的长辈!不听话,找打啊。”说着,举起手吓唬要打下去。
白小菀又不是原主那款老实丫头,怎么肯挨打?当即反手一挡,“吧唧!”,结果把鸡蛋给碰碎了,哗啦啦流黄,弄得两人满手都是蛋液。
胡婶子更心疼了,叫道:“哎哟哟!你这糟践好东西的死丫头,天理不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