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我出来有事。”
  阿遥言之凿凿,她在外人面前一向好面子,不愿意叫人知道她是被人赶出来的。
  七皇子忍俊不禁,这么小小的一个人,竟然还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有事。她能有什么事,定是偷偷溜了出来不想上课。
  他又道:“你既然有事,为何连丫鬟都不带?”
  “我的事儿她们不能做,所以用不着带她们。”
  “什么事?”七皇子好奇地问道。
  阿遥神秘地朝七皇子招招手,待七皇子将耳朵凑过来,悄悄对他道:“我要出宫去逛逛。”
  七皇子惊讶地望着她,半晌才道:“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这里是皇宫,岂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快些消了这个念头吧,趁着夫子还未发现你逃课,赶紧回去。”
  阿遥不爱听这话,挠了挠耳朵,不悦地看着七皇子。
  七皇子见她不听,怕她真出去了王府的人找不到,又劝道:“你还太小,不能一个人出宫。须知这天子脚下,也未必是安全的,京城里每年被拐的孩童可不在少数。你长得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这样出去了,只怕会被人盯上。”
  他说完,一脸真诚地看着阿遥。正想等着阿遥答应,忽见她嘿嘿一笑,不怀好意地凑了过来:“我又没说是我一个人出宫。”
  “还有谁跟着?”
  “你呀。”阿遥天真地回道。她素来这样,想什么做什么,一念起什么都挡不住。方才交谈中,阿遥就觉得这七皇子是个好说话的,便打定了主意让他带自己出宫。
  老是关在殿里读书,她烦都烦死了,不如趁着给机会,好好出门玩玩。至于被发现了会不会受罚,阿遥一点也不担心。
  担心的,应该是将她赶出去的人吧,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发现自己不见了,若是发现了,想必那程夫子会被气死吧。
  七皇子被阿遥的话弄得糊里糊涂,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见吧。现在的小孩都这样轻信别人吗。七皇子好言好语道:“县主还是别说笑了,宫外没有什么好玩的,人又多又杂,很容易走失的。再说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不能陪你了。”
  他深知不能和阿遥纠缠了,出了什么事他也担待不起,便想推脱逃走,只道:“县主,有道是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往后有机会,我一定邀请县主来府中作客。”
  他说着就要走,阿遥一瞧不好,猛地伸手,硬生生将他捉住了。七皇子挣扎了两下,愣是没挣脱出来,反而把手腕勒得生疼。
  “县主?”七皇子诧异地看着阿遥,惊讶于她的力气。
  “才说了几句就要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七皇子警惕道:“县主你,你想做什么?”
  阿遥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之前听了几句话,现在一时间也忘不了。哎呀,真是苦恼呢,不晓得七皇子有什么意见没有。”
  七皇子一时间失了言语,好半天才重新蹲下来吞吞吐吐道:“你,小孩子家家的,听那些东西也不懂,还是不要乱说了。而且啊,那些都不是什么好话,你要是说了,被别人听见没准会揍你的。”
  阿遥嗤笑:“胡咧咧!骗小孩儿才会被人揍的。”
  七皇子心虚地擦擦脑门上的汗水,他还以为阿遥不懂,随便唬弄唬弄就过去了,没想到最后却把自己给唬弄进去了。
  他真不敢拿这件事赌,所以再开口的时候就气短了几分:“嘉宁啊,嫣儿可是你们的夫子,你要是把事情说出去了,对她也不好。”
  阿遥哪里不知道这个,可她就认定了七皇子了,自然不会叫他跑掉。阿遥抱着胳膊,笑得促狭:“嫣儿?七皇子,你叫地这么亲密韩夫子的家人知道吗?”
  七皇子窘迫至极。
  “好了,”阿遥见他实在不禁逗,才终于大发慈悲道,“今儿的事我可以当作没看见,没听见,只要你陪我出宫一趟,让我玩得尽兴就行了。”
  阿遥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哥俩儿好地说道:“我可是最讲义气不过了,只不过是出一趟宫,咱们悄悄的,谁也不告诉。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放心吧!”
  七皇子被她拍的往地下一爬,狼狈万分。
  他知道,自己今儿算是真宰了,还是宰到了眼前这个胖墩墩的女娃娃手里,他不甘心问道:“你真的想要出宫?”
  “当然,否则我站在这里和你废什么话,想好了就走吧,站在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的。”不由分说地定了主意,不容七皇子再反驳。
  “那,好吧。”七皇子低声地应道,突然又见阿遥急切地朝他举着手,仰着大脑袋,一副求抱的姿态。
  七皇子认命了,顺从地将人抱起。
  有点沉……
  阿遥被七皇子抱着,穿过小路,不多时就到了宫门。守宫门的侍卫认得七皇子,对阿遥也有些印象,他二人要出宫,侍卫例行问了几句,便放行了。
  出了宫,七皇子才问起阿遥想到那儿玩耍。
  阿遥左想又想也想不出来,含糊着道:“我想去划船,京中最适合划船的是什么地儿?”
  “当然是临河了。”七皇子脱口而出,随后又立马闭了嘴,隐隐有些后悔。临河那地儿,不适合小孩子去。
  阿遥眼尖儿,追着问道:“临河是什么地儿,快说快说。”
  “总之不是你能去的地儿。”七皇子被问地没办法,只好这样说得。
  他不说还好,一说阿遥就更加感兴趣了。临河是吧,去,必须去!七皇子是个老实的性子,哪里对付地了阿遥。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还是叫阿遥如意了。
  马车穿过东街,一路不紧不慢地走着,终于到了京都东面的临河旁边。
  大齐开过已久,百年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都是一派繁荣景象。不过,南方的风土人情历来为文人骚客推崇,北方相较于南方,到底少了些许韵味。是以,京都的不少贵族便借鉴了江南风景,仿制了一处小江南。
  此处便是那小江南。
  临河是京都最有名的一条河,贯通东西,风景独好。如今京东一地的临河,三里一桥,四里一楼,亭台水榭,皆是按照江南园林的风格建造。
  河两侧栽种了垂柳,柳树上挂起了灯笼,每到晚上便灯火通明,河中画舫不计其数,洞箫丝竹之间,夹杂着婉转妩媚的小曲,俱是吴侬软语的雅致,叫人神往。
  要说游船,这里可是最好的选择了。七皇子将阿遥抱下来,看着水波荡漾的临河,同阿遥感慨道:“不愧是小江南,果真别具一格。”
  阿遥好奇道:“你没有来过?”
  七皇子腼腆一笑,这地方白天还好,来得都是些赏景议事的贵族。不过,晚上就有些风流了,七皇子一直不好意思来。今儿也是他头一次,正好是白天,没有那么多的软语温言,只欣赏美景就够了。
  阿遥踮着脚尖往河面看了看,游河的兴致顿时大涨,雀跃道:“我也想坐船,咱们弄一个画舫过来吧。”
  七皇子唤来小厮,吩咐他租一个画舫回来。
  小厮动作快,没一会儿便回来了,还带回了画舫。
  阿遥兴奋地拉着七皇子想要上去,七皇子被她拉地差点断了手,再也不敢放任阿遥自己走,赶紧上前,卖力地将人抱起来。
  阿遥上了画舫,显然还有点激动过头了,一会儿指着这儿,一会儿指着那儿,什么地方都想看一看,摸一摸。她倒是自在了,可怜七皇子都快要累死了。
  阿遥仍在兴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迎面过来的那一条画舫船,欣喜道:“七皇子你看,那画舫好气派。”
  七皇子顺着阿遥的手势看过去,然后再次僵住了。
  “皇,皇兄?”
  七皇子手一松,没抱稳。阿遥丝毫没有察觉,只顾忌着自己的安危,自力更生地扣着七皇子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七皇子身上。
  七皇子喃喃道:“完了,皇兄看到我们了。”
  这下他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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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锅(修)
  阿遥好一通乱指的时候, 根本就没发现,前头那气派的画舫已经渐渐靠近他们的船了。
  七皇子倒是注意了, 可他如今太悲观, 已经放弃挣扎了。
  他木木地抱着阿遥,两眼无神, 心如死灰, 早已经没了初到小江南的兴奋与喜悦,只剩下无尽的悔恨, 忐忑地等待皇兄的到来。
  少顷,两画舫终于靠在了一起。阿遥抬头一看, 差点没有叫出声来。
  对面朝这边看的人, 不是萧翎还是哪个?阿遥忽略了萧翎不善的神情, 欢喜地从七皇子怀里扭下来,往隔壁的画舫上奔去。
  果然好人有好报,撑腰的来了!
  阿遥撒开脚丫子在前头跑, 七皇子绝望地跟在后头,生怕阿遥一个不小心在他和皇兄眼皮子底下栽了跟头。
  万分庆幸, 没出什么意外,他二人都平安的登上了萧翎的画舫。
  阿遥被人领着往萧翎那里走,当看到萧翎留在前面, 阿遥欢喜地冲了上去,有如离弦之箭。
  再没有比她更大个更显眼的箭了。
  在七皇子惊诧的目光中,萧翎微微弯下腰,就这样接住了阿遥的小身子, 顺势将人抱在怀里。
  一手托在阿遥的腿上,一手护着腰,那架势,熟练地过了头,就好像经常抱人一般。
  他皇兄,什么时候这么平易近人过了?
  七皇子觉得今儿发生的事都太不在掌控,太奇怪了。他愣是半天没说话,就站在那里,也没有上前和萧翎打招呼。
  阿遥见了萧翎,跟见了亲人没什么两样。虽说今天早上两人才分别,可眼下阿遥想要萧翎帮她做主,所以就表现得格外亲昵。
  阿遥搂着萧翎的脖颈,慢慢地蹭几下,声音也嫩乎乎地:“萧翎,你怎么也在这里呀?”
  萧翎听她的话,感受到阿遥前所未有的眷恋,顿时心软了。大抵养孩子就是这样,养着养着就上心了。
  他抚了两把阿遥的花苞头,解释道:“早朝过后,大皇兄请我们几个前来小聚。”
  皇家的几个兄弟,年幼时每日都被迫地听皇上说几句兄友弟恭,齐心协力。其实这些话放在皇家儿郎里根本没有什么用,真正争抢的时候,莫说兄弟了,就连父子也能反目成仇。
  可皇上也是个锲而不舍的性子,愣是念叨了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弟几个,也实在不好意思表现得你死我活。为了彰显情意,也为了让父皇放心,萧翎几个明面上还是保持着一份亲近。
  如这般的小聚,其实每个月都有。
  方才几人在画舫里头喝酒,推杯换盏之际,萧翎嫌吵,便放下酒盏来船头醒醒酒。
  结果,他只不过随便一瞥,就见到了不该见到的两个人。老七去年才建了府,甚少出门;至于阿遥,她不应该在宫里头读书呢,为何会在这里,还被老七抱在手上。
  萧翎心下不悦,沉着脸,立即叫人将画舫停在了七皇子那么那画舫的旁边,叫人将他们俩请过来。忆起方才之事,萧翎仍旧不喜,问道:“你不是在宫里读书么,怎的出来了?”
  阿遥正愁着怎么开口,这告状的机会就自个儿送上来了。她瘪了瘪嘴,委屈道:“我被夫子赶出来了,她不让我呆在学堂里。”
  萧翎道:“哪个夫子这么有能耐?”
  “就是那个最不喜欢我的程夫子。前些日子她不是让我们作一首诗吗,我交了,可是今儿她把我的作业拿到了学堂上,说我交的是一张白纸,上面没有诗。六公主也在旁边跟着起哄,说我明知有错却不知道悔改。她们俩一唱一和,就把我给赶出来了。”
  现在想想,阿遥还是觉得自己好可怜。当时的境况,就跟被出家门无家可归的孤儿一模一样,连个同情她的人都没有。
  萧翎静静地地听完,没有出声。阿遥松开了他的脖子,认真打量了两眼,只发现他好像不开心,具体是什么想法,阿遥看不出来。
  阿遥怕自己说得不够悲惨,又道:“早就跟你说,让你帮我转到别的学堂了吧,我在女学堂里根本活不下去。现在夫子将我撵出去,以后我去上课,大家肯定都会笑话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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