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杜言疏抬起眼,目光清冷淡然:“宋公子,即使报恩,我也不能……不能以身相许。”将‘以身相许’这四个字说出口,杜言疏面上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
  他既不是女子,又算是长辈,况且……两个男人如何……行那以身相许之事?能吗?能吗?!
  那日柏旭对他提起双修之事,他虽心有疑惑但事态紧急,也没细思两个大男人如何做那事儿……
  即使是那次梦境里,引之的幻象对他百般撩拨,他只觉口干舌燥心似被猫爪挠了般,浑身也莫名其妙地瘫软了下去,但再进一步,他没有想过,不敢想,也不能想。
  闻言,宋离愣了愣,随即噗的一声笑:“前辈不要胡思乱想。”
  “……”杜言疏不经意咬了咬下唇,面上更红了,举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茶壶似看穿了他的局促,贴心地换上了清心解郁的银雪茶。
  是他胡思乱想么?嫁娶之事,洞房花烛,可不就是……细思恐极……
  杜言疏对自己无知无觉,一旁的宋离将他咬唇面红的姿态神情看在眼里,愣了愣神,莫名也口干舌燥起来,心中一阵悸动,忙移开视线:“此事重大,前辈可以仔细琢磨,不急于一时。”
  一杯清茶下肚,杜言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气定神闲,至少明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宋公子,此事无需考虑,我认为十分不妥。”杜言疏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说道。
  宋离微微挑眉:“为何?”
  “即使圣君真与杜家庄结亲,也占不到什么好处,如今修真界,杜家庄的地位……十分微妙,想必圣君也略有耳闻。”
  宋离沉吟片刻,一笑道:“好罢,抛却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自有打算。”
  杜言疏蹙眉正色道:“怎么说?”
  宋离眼珠子一转,笑道:“前辈忘了?晚辈曾说仰慕杜前辈已久,与心仪之人结为道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宋公子,拿我取乐就这般有意思么?”杜言疏忍无可忍,太阳穴微微跳动,声音清冷地浮在水雾中,一双浅色的眸子似凝着寒冰,视线一扫而过冷飕飕的。
  宋离忙敛了笑容,露出一副十分委屈的神情,他自然知道,杜言疏是真生气了。
  看他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杜言疏一颗心暗暗跳了跳,这神情,和引之被他斥责后简直一模一样,愤怒之情瞬间烟消云散……顿了顿,放缓声音道:“你我相识不过半月,宋公子这话实在是太没说服力,且我并非女子,你也是男子之身,何来……嫁娶之说。”
  宋离迟疑片刻,郑重道:“晚辈本也不打算如此仓促表露心迹,可前辈身侧太多心怀不轨之人,所以……”
  “所以?”
  “所以,我想将前辈放在身边,日日夜夜看着护着,不让旁人有可乘之机。”他指的旁人,是柏旭,是唐文清,或许还有其他别的什么人……
  杜言疏无语,杜言疏气结!
  他算是明白了,这鬼族圣君的脑回路,确实与寻常人不一样,或许这就是人界与鬼界的文化差异罢,杜言疏认栽……
  “……”正当他对这位油盐不进执意‘告白‘的圣君无计可施,正欲抽身离去之时,蓦然身形一颤,还未站直身子又陡然跌落在椅子上。
  一阵尖锐的痛楚直钻入他脑髓里,就似有人拿利刃一下一下地挫他太阳穴,杜言疏眼前出现无数个黑斑,周遭的一切变得模模糊糊重重叠叠,他勉强用手支着快要疼到炸裂的脑袋,咬住舌尖不让自己发出痛楚的呻*吟。
  难道宋离对自己动了手脚?可以彼此的修为差距,他想要自己的命完全不用如此大费周章……
  “前辈,怎么回事?前辈——?!”
  隐隐约约听到宋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剧烈的疼痛将他整个人淹没搅碎,声音也变得缥缈不定,忽近忽远……
  杜言疏身上的气力似瞬间被抽空,撑着脑袋的手一滑,整个头直朝桌子撞去,幸而宋离先了一步将他托住,声音颤抖:“小叔,你别吓我,到底怎么了?!”
  兴许是承受不住这将人碾碎般的痛楚,杜言疏出现了幻觉,他似乎听到有人叫他小叔。
  “小叔——!”
  双目骤然一黑,杜言疏再无力睁眼确认了。
  ……
  噬魂蚀骨的疼痛渐渐消散,杜言疏身子变得轻飘飘的,思绪是腾云驾雾的混沌,睁开眼,依旧在津月河上,浓雾未散,依稀可见两岸夕颜花在雪地里紫极艳极,灼灼直烧到天际。
  船随波逐流,空荡荡的只剩他一人,杜言疏揉着太阳穴,举目四望,宋离不知所踪。
  周遭极静,时间似被凝滞般,恍惚能听到浓雾流动的声音。
  杜言疏心下疑惑,自己莫不是身处在结界中……
  正当他警惕凝神探查时,忽而听到一声极轻的、恍惚的——
  “小叔?”
  “小叔,是你么?”
  “引之?!”杜言疏呼吸一滞,心脏骤然狂跳,额角瞬间爬满细细密密的汗珠子,比起欢喜,他最先感知的是害怕,害怕这声‘小叔’又是自己的幻觉,害怕自己身处幻境,害怕这是一场将醒的梦。
  “小叔,你方才在找侄儿么?”声音是捎着笑意的,微微有些俏皮的意味,似从水下传来。
  杜言疏俯下身握住船沿,循着声音探出头,试图在浓雾如织的湖面寻到声音的来源:“引之,是你的话,出来罢。”佯作淡定的语气,声音却是颤抖的。
  水面掀起一道涟漪,划破沉寂,有一道银白的光晕闪现而过,倏忽又消失于雾色中。
  “侄儿不敢,鱼尾……露出来了。”语调是熟悉的小心翼翼。
  杜言疏毫不犹豫,笃定答道:“无妨。”
  倒是对方沉吟片刻,惊讶道:“小叔不害怕——”
  “引之,无论你什么样,我都想见你。”杜言疏想明白了,梦也好,幻境也罢,引之是鲛人的姿态也无妨,此时此刻,他想见他,超越一切恐惧与顾忌。
  对方不答,取而代之的,是水波荡漾的声音,浓雾虽迷了视线,他却能清晰地感知到水下有个物体朝船身靠近。
  杜言疏的一颗心也渐渐向上提,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握住船沿的手指节泛白,指甲几乎陷进木头里……
  “小叔,手借侄儿一用可好。”语尾微扬,再熟悉不过的撒娇的语气。
  杜言疏笑:“得寸进尺。”与嫌弃语气相反的,是他将手伸入水中的动作,正月里河水透骨的寒,杜言疏的手在水中晃了晃,就被一个温暖的事物包裹住了,冻僵的指节渐渐回温。
  “小叔可抓紧了。”
  话音未落,杜言疏感觉手上一沉,旋即一个银白的事物破水而出,在浓雾中隐约可见粼粼白光——
  五年前,在吴水河,他隐约见过,引之的鱼尾,是银白色的。
  ……
  杜言疏抽了一口气,这水雾似有灵性,缠绕依附在杜引之的鱼尾上,银白的鳞片在浓雾中一闪而过。
  失重感,杜言疏脚底一滑,身子向后倒去。
  并不疼,因为有一只手垫在了他身下,顺势将他揽入怀中。
  “小叔不怕侄儿的尾巴了?”低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杜言疏下意识一哆嗦,向外挪了挪,却被对方捁得更紧了。
  以躺着的姿态,久别重逢,杜言疏定定地看着对方的脸,近在咫尺,面上仍是无波无澜,极平和地吐出一个字:“怕。”
  引之笑,天青的眸子流转着光华:“小叔暂且不要往下看,待会儿便好了。”
  “怎两年未见,你连尾巴都收不住了。”明明有许多想要问想要说的话,临了临了,却说出如此无关痛痒之言。
  “侄儿无用,那日在蜃炎岛魔心蚀骨灵力暴走,灵脉已废修为尽毁,藏不住尾巴了……”湿漉漉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歉意与沮丧。
  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确认道:“小叔会不会嫌弃我?”
  杜引之身上全是水,蹭得杜言疏衣衫全湿了,黏答答地贴在身上,正月的风一吹,却也感觉不到冷。
  “嫌弃——”杜言疏轻飘飘地说出两个字,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回家后把你尾巴剁了得了。”
  杜引之愣了愣,天青的眸子闪过一丝波澜,欢喜之色一分分漫上眼角眉梢,湿漉漉的脑袋直往杜言疏怀里蹭:“好,我跟小叔回家。”
  “任凭小叔处置。”
  “小叔,这两年我好想你。”
  “小叔你可有挂念我?”蹭在他心口处的脑袋微微扬起,眼中满是期待。
  四目相对,杜言疏深吸了一口气,淡然道:“还行——”顿了顿,垂下眼眸目光闪烁:“就是少了你的聒噪,有些静得无聊。”
  杜引之笑:“小叔,你不坦诚。”
  “……胡说。”杜言疏伸出手,将黏在引之脸上湿漉漉的头发拨开,眼前这个对自己笑的青年,摸在手里有温度的,有呼吸的,是引之没错,活生生的引之。
  似终于意识到小叔身上的衣衫被自己弄湿了,风寒露重,引之蹙眉关切道:“小叔冷不冷。”
  杜言疏摇头,他现在哪里还能感知冷暖,声音依旧是轻:“引之,为何不早些回来?”
  他心中揣测,引之跌落熔渊还能活着归来,定是有奇遇,至于是怎样的奇遇,他不急着知道,比起这个,有太多的事他想弄清楚,两年来反反复复在虚空里发问,可见着了活生生的人,却无从开口了……
  “此事我会与小叔细细说来”,说话间已将杜言疏压在身下,伸手去解他腰间的束带:“穿着湿衣服,容易着凉。”
  杜言疏反手握住他的手:“引之,你……”
  杜引之面上荡开了笑:“我替小叔取暖。”
  “有我在,不会让小叔冷的。”语气郑重又温柔,与此同时,温热的手已似活鱼般滑进衣襟,伶伶俐俐的抚上对方的胸膛,杜言疏的肌肤是微凉细滑的,稍稍用力,指尖便陷入一份柔软旖旎的温存中,足以让人万劫不复。
  杜言疏浑身一颤,面上泛起一阵红霞,他握住杜引之的肩将他微微推开,低声斥责道:“引之,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因为束带已被对方解开,他一抬身,衣衫便滑落了大半,瓷白玲珑的肩膀露了出来,因沾了水,在浓雾中泛着暧昧模糊的光泽。
  天青的眼眸掀起一丝波澜,杜引之愣愣地望着衣衫半褪的杜言疏:“小叔,你好可爱。”说话间手已向下滑,不轻不重地握住对方的腰肢。
  手感比想象中更好,杜引之心中一颤,从手中传来的酥麻灼热感蔓延至四肢百骸,已经许久,没人让他有过这种微妙又躁动的感觉了。
  爱不释手,狠狠地捏了一把。
  “引之,你放手。”被这般不算温柔的触碰,杜言疏内心是抵触的,隐隐觉出些不安,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小叔,是我的话,没关系罢?”望向杜言疏的眼里满是祈求。
  杜言疏面上冷了下来,试图拍掉引之握住自己不放的手,对方却丝毫不动。
  “小叔,连我都不肯给么?”天青的眸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杜言疏双目一凛,警惕道:“你是谁?”
  引之绝不会这样与他说话——!
  他忙试图运转灵力,发现灵脉凝滞,在这个空间里,他无法动用一丝一毫灵力。
  小小的虎牙露了出来:“怎么小叔不认识我了,我是引之呐。”
  “小叔不是日日夜夜念着我么?怎么会忘记?”
  ‘杜引之’依旧是笑,可这笑似乎变了味儿,他一手将杜言疏的双臂固定在头顶,一手从腰间向下滑,抚过每一寸肌肤都让他身子热上几分。
  而身下的人,渐渐变得僵硬,甚至在细细颤抖,是生理性对他的触碰感到厌恶。
  杜言疏无法动用灵力,身体又被对方捁得紧紧的:“从我身上滚下去。”此刻他被迫以双腿打开的姿态被对方压制住,恶心得浑身发抖。
  “你不配用引之这张脸,做这种事!”从牙关挤出清冷的声音,细长的眸子怒火灼烧,再不复往日的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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