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这边什么时候拆?”毕禾突然问,这种老街区,每年总要传几次政府要拆迁的消息,但每年都没见真的定下来。
  果然叶哥摇了摇头:“没消息,早着呢。”
  说着又道:“你真确定搬走不租了?找着啥工作了?这事儿蕊姐儿知道吗?”
  毕禾没回答,他心里其实也纠结,但纠结了许久还是点点头。
  叶哥于是道:“行吧,确定什么时候搬了告诉我一声,钥匙到时候还我就行。”
  说完又和毕禾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一会儿,起身走了。
  毕禾没起身送,他看着破旧门开了又关,往后靠了靠,生锈的铁窗发出轻微的声音。
  他是突然决定离开筒子楼的。
  前几天发了回烧,也不知是清醒还是糊涂地想了些事,醒来突然打算将租了几年的这间小屋子退了。
  一是麻杆走后,两个人平摊的房租要落在毕禾一个人身上,毕禾没什么正经工作,赚一张花一张,看着突然变多的房租实在吃不消;二是他现在在薛峤家蹭住,这边房子空着还要交房租,多不划算。
  重要的是,安晋很快就会查过来了。
  见识过对方少年时刷存在感的方式,毕禾想到这里实在是头疼不已。
  他也没有去想自己不可能在薛峤家住一辈子,只是思来想去,不如将筒子楼的房子退了,就算安晋找来,能打听到的也是一个已经离开的毕禾。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
  但此时在窗台坐了许久,他又突然反悔了。
  薛峤家是好,但不是他的。
  毕禾头靠着窗框叹了许久的气,掏出手机拨通了房东的电话:“叶哥,我想了想还是不退了。下个月的房租能宽限几天吗?我找了活就给你。”
  第21章 找点活儿干
  挂了电话,毕禾盘腿坐到床上数起钱来,数来数去也凑不够一张粉红色毛爷爷。
  他也无暇去想安晋找来不找来了,再不找点活做,别说是房租,很快他连饭都要吃不上了。
  在这个时候,就要感谢起影帝禾搭上了薛峤这样的饭票。
  以前麻杆接活都会叫上毕禾,他们就是传说中大哥大佬们一挥手就往前冲的小弟,毕禾没什么本事也不是很大胆,做过最狠的事大概就是追债和抓小三。
  他还觉得刺激极了。
  毕禾拿起手机,在并没有太多联系人的通讯录里翻了一遍,找出之前麻杆带他见龙哥时和那群人留下的号码,选了个备注为“黄哥”的拨过去。
  电话没响几声,那边的背景声一片嘈杂,接电话的人只说了一声“喂”都能听出奇怪的口音来。
  “黄哥好,我是毕禾。”毕禾笑嘻嘻道,“最近有活吗?您可别忘了叫我啊。”
  “小毕啊!”黄哥说话有点大舌头,远远的都是一群人在喝酒说话的声音,“你小子不会做人啊,平时叫喝酒不来,找活做才想起哥哥们,这不好啊。”
  毕禾往后一倒,抬起右手伸向头顶的旧吊灯,口中笑嘻嘻的:“这不是怕不会喝扫了你们兴嘛,您这会儿喝酒呢?”
  “对,快过来喝一杯!”那边传来酒杯轻轻相碰的声音,“正好明天有个活,算你运气好。”
  开着的窗户外飘来一阵油箱味,毕禾一闻就知道是王婆婆又在公共厨房里炸土豆,诱得他独自都咕咕叫起来。毕禾揉了揉肚子,笑嘻嘻地向黄哥问了地址,然后揣上手机出了门。
  路过厨房又是顺手夹走一块炸得酥脆的土豆,被王婆婆“啪”地一下打在肩上。
  “您少吃点炸的!”毕禾一边跑一边被刚出锅的土豆烫得倒吸冷气,“一大把年纪了,养个身呗!”
  王婆婆举着锅铲冲到厨房门口骂人,毕禾跑过一扇着的旧窗户,早晨下了夜班的女生大概是被吵醒了,顶着乱蓬蓬的头发探出身来看毕禾的背影。
  “小禾哥你做什么呢?”
  毕禾一溜烟跑下楼梯,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没什么,睡美容觉去吧!”
  他跑过天井,侧身穿过铁迹斑斑的大门,回头看了一眼筒子楼。
  颤巍巍炒菜的王婆,成天坐门口抽烟的陈大爷,把窗玻璃都贴成粉红色的小英,还有光着屁股在楼道里到处乱跑的小破孩,这筒子楼好像每天都在重复一样的场景,丝毫变化也没有。
  毕禾无趣地瘪了瘪嘴,往方才记的地址走去。
  走出去没多久又停下脚步,低头在手机里翻出一个前几日刚存进去的号码,手指犹豫了几分才按了拨出。
  屏幕上闪烁着薛峤的名字,毕禾将手机贴到耳边,那边却一直无人接听。
  等到电话自动挂断,毕禾想了想,按下一条短信发了过去,才将手机重新收了回去。
  秋秋提了一大堆从糕点店打包的外卖艰难地进了摄影棚,里面的拍摄还在继续,她走到休息区将咖啡和糕点放好,然后去拿自己扔在沙发里的背包。
  包里薛峤的手机一闪一闪亮着信号灯,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有一通未接电话和一封新短信。
  身后都是全神贯注的工作人员,秋秋回头看了一眼,不能打扰正在进行的拍摄,也不好翻看薛峤的这部私人电话,便干脆将手机往桌上一放,自己拿了被咖啡喝起来。
  不一会儿那边到了休息时间,秋秋连忙放下咬得乱七八糟的小蛋糕,端起给薛峤的咖啡就要过去。
  那边薛峤却已经过来了,一见她就无奈道:“球妹,你这是今天第几顿了?”
  “楼下咖啡店今天搞活动。”秋秋吞了蛋糕道,“巧克力蛋糕买一送一,哥,来一块不。”
  “我就算了。”薛峤敬谢不敏,倒是接了秋秋递过来的咖啡。
  秋秋将买来的其他糕点散给工作人员,回来对休息的薛峤道:“哥,你手机有未接和短信。”
  “谁的电话?”薛峤问了一句,秋秋已经将手机递进了他的手里。他低头解了密码,映入眼帘的先是来自毕禾的短信。
  ——“在工作吗?今天忙吗?”
  薛峤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收到短信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他手指顿了顿,给毕禾拨去一通电话,那边却无人接听。
  他挂了电话,给毕禾回了一条短信。
  这下倒是回得很快,问他大概几点收工,薛峤回了个大致时间,又问对方工作找得是否顺利,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挺好的。”毕禾就回了三个字,薛峤动了动手指正要回复,那边又来了一条消息,“你工作加油。”
  还附带了一个薛峤能看明白的颜文字。
  薛峤盯着屏幕上笑着的符号看了一会儿,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上沙发扶手,整个人若有所思的模样。
  不远处摄影师喊着准备开工,秋秋和工作人员说完话,转身回来准备叫薛峤,却在看见对方面上的神情时停下了脚步。
  薛峤的右手里握着平时用来装私人号码的手机,眼睛却看着前方的虚空不知在想写什么。他在思考事情的时候眼神向来显得很专注,会有平日里没有的深沉和不易察觉的冷漠。但此刻他的面容暴露在摄影棚明亮的灯光下,唇边却带着一层淡淡的笑意。
  这种笑意其实不明显,秋秋却偏偏见到了,悄悄地盯着薛峤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毕禾此刻其实一点也不好,他觉得自己可以说得上是欲哭无泪了。
  跟这条街上的地痞流氓来往,当他们让你喝酒时,说别的一切都是没用的,唯一能做的便是仰头喝而已。
  他豁出去一口气干了三杯,桌子对面秃头的黄哥才大约算是满意了,一边吃花生米一边教育毕禾,肥壮的手臂上露着已经掉色的纹身。
  “小毕,我这么和你说吧。”黄哥敲着筷子抬眼看毕禾,没说一个字都有臭烘烘的酒气朝毕禾喷去,“咱们呢,一起在龙哥手底下办事,就都是兄弟,这兄弟之间喝酒讲什么?不就是一个爽快嘛。咱们说出来喝酒,就开开心心地喝,这电话什么时候都能接,你说是吧?”
  “对对对您说得是。”毕禾连连点头,他觉得黄哥嘴里喷出来的不是酒气,是武侠小说里的雾障,同化得他都差点打起酒嗝来,“哥,明天做什么呢?”
  黄哥慢腾腾地吃了几颗花生米才道:“是这么个事儿,这龙哥呢,他老人家有个侄女,刚上大一,长得那可是个正——”
  他猥琐地笑了两声,见毕禾一脸茫然像个智障一样看着自己,语气一顿,又道:“就龙哥家那个侄女,读书读傻了,玩那个什么离家出走。”
  “……所以我们要帮龙哥找侄女?”毕禾犹豫地问,“怎么要等到明天?那个……哥,找人的话……龙哥给赏吗?”
  “瞧你那样子。”黄哥伸手就是一筷子敲到毕禾头上,“人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小黄毛丫头能跑到哪儿去。”
  毕禾仍然一脸茫然:“那我们做什么?”
  黄哥剔了剔牙,嗤地一声:“能干什么?让小丫头明白明白社会险恶呗。”
  秦栎然在杂志社楼下停了车,刚准备进电梯,就见到门口啪嗒啪嗒跑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邱秋。”
  秋秋跑向电梯的脚步一顿,见到秦栎然时受惊不小,结结巴巴道:“秦、秦哥你怎么来啦?”
  “提前开完会,过来看看。”秦栎然看着秋秋手中提的纸袋,皱了皱眉,“你不在阿峤身边看着,在这儿干嘛?”
  秋秋连忙将手中提着的纸袋举起来以示清白:“是峤哥让我跑腿的!”
  秦栎然看一眼他手中的纸袋,包装上有附近一家中式甜点店十分独特的标志,他没说话,按开电梯走了进去。
  秋秋舒了一口气,连忙跟进去。电梯很大,秦栎然站在中间,她便悄悄不动声色地缩到角落,又忍不住悄悄打量前面的秦栎然。
  平日里他叫对方秦哥,其实作为经纪人,秦栎然在圈子里的资历虽深,年龄却其实不大,看着和薛峤同龄,还很年轻的样子。平时看着不好接近,五官却是实在生得很好看,此刻仔细看去,在电梯的灯光下竟然漂亮得有点令人不敢多看。
  秋秋看着看着差点发起呆来,回过神来觉得气氛尴尬,只好没话找话说:“那什么,秦哥,你不知道,峤哥今天都让我跑两次腿了。这第一次吧买点吃的喝的,还挺正常的,第二次你知道他让我干嘛吗?我不就刷微博顺口说了一句这家店出了抹茶味的新品,峤哥竟然就让我去买……”
  她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却一点抱怨的语气也没有,在助理圈中,跟着薛峤的她算是过得很轻松幸福的了,此刻也只是闲不住嘴而已。
  秦栎然没说话,秋秋越说语气越慢,她咳嗽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抓了抓头发,视线里楼层数字跳到了摄影棚在的那层。
  “咦。”她突然想起什么来,“秦哥,我记得你喜欢吃抹茶吧?”
  叮的一声,电梯停下来开了门。秦栎然走出电梯,回头皱着眉看了她一眼:“还不回去工作,都几点了?”
  秋秋缩了缩脖子,也不敢继续尝试和对方闲聊了,低着头飞快地朝摄影棚走去。
  她的身影消失得很快,秦栎然只模糊地看到她手里晃悠悠的纸袋,他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推了推眼镜朝同方向走去。
  第22章 游戏继续中
  早已过了午饭时间,店里吵吵嚷嚷喝酒的一桌客人却还没散。老板娘坐在门口清洗中午堆积的餐具,用了不知多少次的旧碗,堆在大塑料桶里,洗洁精的泡沫顺着凹凸不平的底面,一直流进路边的下水道里。
  老板娘刷着碗回头看了一眼,那群人正巧准备走了,醉醺醺地喊老板结了帐,随后勾肩搭背地从门口路过,吆喝着走了。
  “过来收拾!”老板在店里喊,老板娘于是擦干了手起身,却见到桌子上还爬着一个人,像是喝醉了。
  “喝大了?”她伸手推了推,趴着的人蹭地一下就弹了起来,瞪大着眼睛看过来。
  老板娘也有点被吓到了:“喂,帅哥?”
  毕禾其实根本看不清面前老板娘的脸,他只觉得胃里全是酒精在翻江倒海,一边烧得难受,一边胸腔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冲。他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觉得大概有点想吐,又迟钝地转头看了看周围,觉得吐在别人店里不太好。
  他和老板娘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突然猛地站起来,咻地一下冲了出去,蹲在下水道的盖子旁干呕起来。
  老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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