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穆筠娴鼓着双颊看着穆先衡撒娇道:“爹……我不是答了么。”
穆先衡笑眯眯地看着调皮的小女儿,道:“你这算什么答?什么叫‘我觉着是谁就是谁’?”低头扫了穆筠娴腰部以下,复道:“腿倒是比以前长了,跑得快,可惜心眼儿没长多少,你想怎么糊弄我,难道我还不清楚?”
穆筠娴委屈巴巴地道:“爹,女儿都长大了,你这般提着我像什么样子?难道人家说您粗鲁,就真粗鲁了?”
穆先衡可以说是文不成武勉强就——当年运气好,做了英敏神武的决定,得了军功,保住了国公之位,却仍旧脱不掉粗鲁之类的评价。
轻咳了两声,穆先衡道:“那你老实回答我,你觉得谁待你最好?”
穆先衡的手一松开,穆筠娴拔腿就跑,高声答道:“您觉着是谁就是谁罢!”
穆先衡看着眼前那抹活泼可爱的身影,两撇胡子动了动,忍不住抿唇而笑,这小妮子,精明着呢,分明是不肯伤人的心。
穆先衡走后没多久,穆筠娴回了屋里,没多久便听下人通报,何家的小娘子来了。
穆筠娴忙着人去请。
何敏青一进来,便挽着穆筠娴的手,兴奋地在她耳边道:“跟你说一件事,保准你想知道。”
穆筠娴一挑眉,道:“什么事?”她挥挥手,让小丫鬟们都退了出去,何敏青的丫鬟也都乖乖出去了。
何敏青这才道:“和长平侯有关的事,原来三年前,郭初雪也和侯爷有过缘分呢!”
穆筠娴挑挑眉,心口骤然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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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第二十三章
三年前,二十岁的魏长坤早到了说亲的年纪,他却一直没有这个心思,岁羡荣一催再催,便只好态度强硬地亲自替孙儿挑选。
其中被岁羡荣选中的就有何敏青和郭初雪。
三年前郭初雪的父亲尚且在世,并且是正三品朝廷大员,虽然她母亲去世多年,但身为阁老夫人的姨母对她颇为照拂,还有一个宁妃表姐,自己又生得端庄贤淑,颇有才气,能被侯府看中,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何敏青为何会被挑中,是因为太后也插手了这事,她对温婉的惠嫔何敏丹印象很好,便把何敏青也挑给了岁羡荣,正好何敏青年过十三,勉强算适龄,也在入选名单之中。
穆筠娴那时候年纪还小,定亲尚早,自然不在其中。
何敏青托着腮把这事说了,还翻了白眼道:“还好侯爷去了漠北,不然指不定就要挑中郭初雪呢,那么好的人,娶了这种女人,我可不甘心!”
穆筠娴打趣道:“他又没娶你,你不甘心个什么?”
何敏青道:“便是不娶我,我也不想侯爷这样的人,被郭初雪给糟践了。”
穆筠娴忍俊不禁,道:“人家郭初雪在京中也是鼎鼎有名的才女,要娶她的人不知几何,怎么到你嘴里就一文不值了?”
何敏青冷哼一声,不屑道:“不过是在那些年轻男子们跟前显摆了几下笔墨,若不是因为杏园宴的时候你病了,哪里轮的到她担才女之名?再说了,她就是再值钱,那也得看跟谁比,在纨绔子面前自然有些斤两,和长平侯比嘛……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杏园宴是进士放榜之后的宴会,那时候上自皇帝,下至士庶,都会在太液池的广寒殿附近游宴。
新科进士风头正盛,朝廷大臣们家中有适龄之女,也肯放她们出来见识一番,没准儿能捕个新夫婿回去,杏园宴之日热闹之极,只可惜三年前穆筠娴病了,才让郭初雪白捡个便宜,造就了才女的名声。
穆筠娴拧了拧何敏青的脸蛋道:“长平侯便有这么好?值得你百般推崇?”
何敏青昂头道:“那是自然!”
穆筠娴反问她:“侯爷年纪轻轻便能征战沙场,屡立军功,实数勋贵之中的翘楚,可这样的人也不是只有他一个,我大哥名气稍逊于他,那也差不离,怎的没听你夸我大哥?”
何敏青献宝似的,兴致高昂道:“你大哥厉害不假,但也只能算武将里的俊杰。怕是你不知道吧?三年前杏林宴的时候,一众进士故意刁难人,贬低武将,长平侯舌战群儒,让他们一个个的都臊的脸红!武将常有,才子易得,这般文武双全的风流人物,百年不出一个。”
忽而又绽了个笑容,何敏青道:“偏我这样好的气运,竟和他生在一个时候,也能一领其风采,便是百年之后……”
穆筠娴捂着她的嘴道:“浑说什么呢,什么百年之后,一个男人让你疯癫成这样了?倘或你嫁不了他,难不成还去寻死?”
何敏青立刻变得沮丧了,道:“嫁不了他……”喃喃几句又振奋道:“我就没奢望过能嫁给他,假使他娶了一个般配的女子,我也死心了。”
何敏青十分清楚自己几斤几两,抛开家世不论,旁的再没有配得上长平侯的了,她也不肖想能真的嫁给他。
穆筠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那你觉着侯爷中意哪种姑娘?”
何敏青想了想,不大乐观道:“男人嘛……我想大概都喜欢郭初雪这种。”
穆筠娴眨了眨眼,道:“为什么?”
何敏青一脸无奈道:“咱们是能看到郭初雪种种心机,可那些公子哥儿他们都只能看到她柔美的长相和温婉贤惠的性格,自然容易被哄骗呗。何况侯府那么大,统共才两房人,偏嫡长房子嗣单薄,若是侯爷娶妻娶的不贤,怕是内宅不安。郭初雪这种人,不正好能入了侯爷的眼?”
这番分析有理有据,若非穆筠娴和魏长坤私下见过,并且得知他对郭初雪的评价是“眼睛很小”,大概她也会觉得长平侯可能会喜欢这样顺婉的女子。
笑了笑,穆筠娴忍不住道:“我倒是觉得侯爷未必会喜欢这种人。”
何敏青睁大了眼睛,问道:“那你觉得侯爷会喜欢哪种人?总归不会是你这种吧?”
穆筠娴笑而不语。
何敏青蓦地笑了,语气轻快道:“不可能,你这样娇娇的美人,放在掌心里捧着宠爱还差不多,若将来要操持内宅,做起宗妇来,大约还是……委屈了你。哈哈。”
连何敏青都这么认为,大概也京中也没人会认为,魏长坤会娶一个这般娇纵的女子回去。
揭过这话不提,穆筠娴问道:“你大早上来寻我,所为何故?”
何敏青一拍掌,懊恼道:“哎呀,差点忘了跟你说,我姐姐昨儿夜里往家中来信了,提了几句宁妃和丽嫔的事和我的亲事,还说了让我母亲多注意杨家的动向。”
这句话包含的内涵很多,第一层,惠嫔能跟家中提起宁妃和丽嫔,必定是宫中发生了什么不小的动静,穆筠娴猜测,一定是和上次露凝香的事情有关,只是不晓得她的姐姐有没有受到什么委屈。
第二层,把何敏青的亲事和郭家的动向联系起来,大约也不难猜了,看来是杨家把注意打到了长平侯头上,惠嫔肯定不愿意宁妃占这个便宜。
穆筠娴问道:“你母亲可对你说过什么?”
何敏青道:“我娘哪里禁得住我撒娇呀,她跟我说就等着侯府的意思了,若是再请了我和母亲去作客,该争的便要争了,若是没有,至少不能便宜了杨家!”
以群辅正三品兵部左侍郎杨士谦为首的一党西党,与以首辅正二品吏部侍郎宋元贤为首的东党,两党人势均力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抛开后宫娘娘们的明争暗斗不论,何家也绝对不会白看着长平侯这块肥肉掉进杨士谦的嘴里。
穆筠娴追问:“旁的没说?”
何敏青摇摇头道:“没说。”
何夫人没说这事,那么说明皇宫里要么是皇后和惠嫔这一方无得无失,要么就是有些事何夫人还是对何敏青选择了隐瞒。
穆筠娴认为是后者,因为有弱精之症的皇帝吃壮.阳药物不仅对后宫,乃至于对整个大明社稷都是非常重要的事,即使穆筠嫚不打算声张这件事,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纵容了皇帝。
毕竟是嫡亲的姐妹,以穆筠娴对姐姐暴脾气的了解,她挺为穆筠嫚担忧的,再好的夫妻感情可经不住拿这种事去败,何况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女人,因为穆筠嫚不是普通命妇,她身为皇后没有和离的权力,她只能选择住坤宁宫,或者冷宫,而这背后牵扯的是穆家整个家族的荣辱与共。
怀着淡淡的担忧,穆筠娴不再过多地从何敏青这里打听后宫的事,而是转问她:“侯爷要是真看中了郭初雪怎么办?”
此话一出,何敏青捂着胸口,一副很是受伤的表情,痛心疾首道:“那我宁愿天天进香拜佛,求求菩萨让长平侯娶了你!!!”
穆筠娴瞟了何敏青一眼,道:“似乎是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何敏青一脸郁闷道:“因为除了你,这京城也没有谁的身份配得上长平侯了,只不过侯爷未必是个看重出身的人,所以你别说,郭初雪还真有可能,她的孝期也过了。”
哀叹一声,何敏青道:“仙仙,你说三年前侯爷为何撂下亲事去了漠北,若是那时候定下了亲事,不正好错过了郭初雪么?简直是天大的好运呀!”
穆筠娴当然知道为什么,只不过这是魏长坤的秘密,或者说,是她和魏长坤之间唯一的秘密。祖母不是说了么,两个人之间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了,这种关系,比什么都牢靠。
不管是出于尊重魏长坤的隐私,或者是因为穆筠娴一点点小私心,她都不会把这事说出来,遂含糊了两句,把何敏青糊弄了过去。
何敏青积压了一整夜的怨气终于在今早上吐了个干干净净,临走前她还愤愤道:“我绝对不会让侯爷娶郭初雪的,哼哼,不就是长的贤惠么,我也让我娘把我教得贤惠些!”
穆筠娴忍不住打击道:“要不你先让你娘把你两个哥哥送给你的长.枪、长鞭和火铳都转送给我?”
何敏青一脸为难道:“不行不行的!”这些都是她珍爱之物,没了这些东西,她甚至会觉得自己和“英姿飒爽”都不沾边了,纠结一番还是道:“我还是回去再考虑考虑。”
侯爷虽好,何敏青也只是说想仰望一下,真要让她为了一个有些触不可及的人放弃爱好了多年的东西,并且改变脾性,还是算了罢!
送走了何敏青之后,穆筠娴居然发愁起来了,这么多人盯着长平侯府……他总会有些麻烦的罢?
好在魏长坤不是等闲人,想把手伸到他身边,可没有那么容易,党派之争再厉害,也没法左右他的想法,整个大明,都没人能左右他的意志。
就在这样的期待之中,去长平侯府做过客的世家大族们一等再等,终究是没等到岁羡荣给一个准信儿出来。
卫静眉等了三天,也没等到侯府的帖子,她算是死心了,便是长平侯府再如何尊贵,这世上也没人能让她的宝贝乖孙女放下身段,仙仙只能是被人求着娶进门宠爱一生,这才是她该过的生活。
后来卫静眉还听说侯府没有再邀请任何一家人,她就纳闷了,长平侯这是……不喜欢女的?
杜氏脑子更简单,她不光这么猜测,并且在卫静眉和穆先衡面前这么说了:“哪有二十三岁还不着急娶亲的男子?要不是有隐疾,要不就是不喜欢姑娘家,哎,可惜了那张好皮相。”
穆先衡瞪了着调的妻子一眼,道:“浑说什么!”
当年魏北望出征的时候,穆先衡顶着侯位跟去做了个副将,主帅猝死的事,他也是知情人之一,所以魏长坤为什么忽然去了漠北呆了三年,他大约是明白的。
身为人父的穆先衡很能理解一个已经知事的孩子,忽然父母双亡的痛苦和迷惘,更不消说定国公还是那样的死法,大约身为其子,实在不能接受吧。
对于当年的事,穆先衡不是没有怀疑的,倒不是说有什么证据,而是出于对魏北望的了解,从而产生的微妙的信任。只是事情过去多年,都盖棺定论了,他一个外人也就不好深究。当魏长坤执意去漠北的时候,他就知道,或许有些陈旧的真相,未必是那么回事。
一些捕风捉影的东西,穆先衡也就没有和母亲与妻子提起,只替魏长坤道:“男儿志在四方,二十三虽然大了些,但是三十才娶妻的武将难道还少么?别用你妇人的眼光在背后编排别人。”
杜氏没好气地看了丈夫一眼,道:“咱们戎儿今年满打满算也二十八吧?你孙子都十岁了!”
这么比起来,魏长坤似是有些毛病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着魏北望的缘故,穆先衡终究是没法说出长平侯的不好,别扭地皱皱眉,也就不说话了。
杜氏却一脸奇怪道:“你替他说个什么话,难不成你看上他了?”她的声音尖了起来,道:“穆先衡!咱们家已经有一个嫁进宫了,仙仙的婚事若是没我点头,你想都别想!”
牺牲子女换来显贵,杜氏身为一个母亲,做不出来这种事。
穆先衡也恼了,当着母亲的面就冲杜氏嚷道:“当年蛮蛮不也是喜欢皇上的么?难道是我狠了心逼她的?”
卫静眉一个头两个大,嘴角沉了沉,道:“行了!你们俩别老翻旧账了。”
杜氏眼圈红了,她这辈子光明磊落,没做过什么亏心事,若说有什么愧疚的,那就是待三个子女还不够好。
卫静眉也是做娘的,而且长孙和长孙女为穆家付出这么多,她不可能没有看在眼里,便劝慰杜氏道:“仙仙的婚事不光要你过眼,我也要亲自掌眼。”
杜氏转笑道:“母亲的眼光媳妇还是信得过的。”她更在乎的是卫静眉看重穆筠娴的这份心思,在穆家绝对是独一份儿。
卫静眉见儿子儿媳消停了,才继续道:“长平侯迟迟不定亲,你也旁敲侧击地打听下,若是因着什么隐疾之类,便罢了,我也舍不得仙仙受这种委屈,你再去给仙仙挑选其他的世家子弟,或是有其他缘故,你若知道了也来同我说一声。”
杜氏应下了,见婆母再无其他事情吩咐,便告了辞,撇下穆先衡自己走了。现在要开始给宝贝女儿挑选夫君,她连马吊都不怎么打了,丈夫什么的,就更可以暂时先不搭理了。
穆先衡最近很是受妻子冷落,一看杜氏走的这么不拖泥带水,话都不跟他说一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卫静眉捕捉到儿子那一丝丝异样的情绪,扔了个冷眼过去,道:“你们新婚当初,没儿没女的时候她当然围着你转,现在小女儿也长大了,她有她的事要忙,丈夫再不是心中第一人了,怎么?心里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