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穆先衡道:“当真?”
苏成器一脸硬气,颇有言官风骨,道:“当真!”
穆先衡眯眼道:“多亏昨日长平侯出手相救,正好看见事情经过,否则微臣还真说不过苏御史!”
苏成器心里瞬间沉了一块石头,长平侯和国公府牵扯到一起去了?
朱煦忙问道:“魏卿亲眼见到了?”
魏长坤走出来一步回话,道:“是,春满园乃微臣府下的铺子,因事出突然,微臣不得不出面,正好略施举手之劳,救下定国公千金。”
满朝之人,无人相信魏长坤会做伪证,只要他说出来了,便是真的。
苏成器攥紧了拳头,紧张地往杨士谦那里看了一眼,对方皱一皱眉,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朱煦追问道:“魏卿所见,定国公可有说错?”
魏长坤道:“定国公所言无误,苏家千金却有杀人之心,且并非臣一人所见,园内数人可作证。当时苏家千金确实想把定国公千金推下楼。”
这便是铁证如山,苏成器脑子轰隆作响,好似晴天霹雳。
朱煦也一心偏袒定国公府,冷着脸道:“那便依苏御史自己说的办,养不教,父之过,说的好。”
苏成器张口欲辩,他身后还有官员站出来禀道:“微臣有事要奏。”
杨士谦往后瞧了一眼,是左军都督府的人,心中一凛,面色冷如寒冰。
魏长坤捏了捏拳头,只是贬官,太轻了。
☆、第 45 章
第四十五章
出列的是左军都督府的一个七品都事,朱煦只记得有这么一张脸,并不晓得此人,便在宝座上问道:“何事?”
贾都事道:“臣要禀苏御史替其外甥作假军户户籍。”
朝堂上一片哗然,作假军户户籍?!苏成器果真不要官职性命了?
大明人户主要分民户、军户和匠户,民籍与匠籍借由户部与工部管理,军籍则由五军都督府管理。军籍是军事机密,别说普通人不能详闻,便是兵部尚书也难以预闻,遂杨士谦一直想把手伸到五军都督府来。
由此可见军籍之重要。
造假军籍,按律当入贱籍,按情节轻重,入狱或流放。
脾气温和的朱煦也拧着眉头,他道:“可有证供?”
自然人证物证齐全,既要拿人要害,达到一击致命的效果,才是魏长坤的风格。
此事是早有准备,在三月间魏长坤得了穆筠娴的襄助时,便打量着敲打敲打苏成器,加上五军都督府也急需整顿,他才一直暗中查找证据,预备将此事作为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一直到苏绿梅对穆筠娴下了杀手,魏长坤心中“敲打”的分量便加重了,只是警醒这些人,尚不足以示威,唯有夺其性命,方有杀鸡儆猴的作用。
贾都事从怀中摸出人证证词,道:“有证在此。”
朱煦往龙椅背后挪了挪位置,吩咐太监福南道:“呈上来。”
福南下去上来的功夫,杨士谦已经做好了选择,就是可惜了苏家在后宫里的那位,一个小小御史倒是不足惜。
朱煦看过证供后,黑着脸高声道:“苏成器,身为督察院监察御史……此事着刑部查办,大理寺卿旁听,五日后,朕就要详细结果!”
官员犯事,本该由督察院查办,但这次是不可能交给督察院的,便交到了刑部,其余官员,一句反驳的话都没人敢说。
刑部侍郎赵谦当堂领命。
朝堂再无人启奏,朱煦便让内官唱退朝,又着人去请魏长坤到乾清宫去。
出大殿的时候,魏长坤看见苏成器昏死在地上,连一声“冤枉”都没敢叫。
魏长坤出去之后被杨士谦给拦住了。
杨士谦原是武将,后逐渐升任兵部尚书,入主内阁,做了群辅。
魏长坤看着身形伟壮的杨士谦,道:“杨尚书可是有事?”
杨士谦自不入战场后懈怠了许多,长了一身横肉,结实健壮,一张黑圆的脸上挂着笑道:“当年我与老侯爷共过战袍,自世侄回京后,你我还未见过面……”
不等杨士谦套完近乎,福南过来请人,道:“侯爷,皇上召您去乾清宫,小皇子闹着要见您呢。”
朱世阳要见长平侯自然是托词,魏长坤应了一声,冲杨士谦点点头,便跟着福南去了。
杨士谦转身走了,他身后的首辅正二品吏部尚书宋元贤跟上来了,八尺的身高,因平日里修身养性,瞧着也文气些,身量纤瘦,二人站在一起,如圆桶旁立了根竹竿儿。
宋元贤道:“杨尚书挑人眼光就是好,长平侯这样的人若是去考科举,是要中状元的人。”
文采不论,魏长坤的长相出挑,若入了殿试,保准的状元人选。
杨士谦觑了宋元贤一眼,道:“兵部有事,先行一步。”
宋元贤盯了杨士谦一会儿,才慢慢着走,等左军都督副的正三品都督佥事李大人。
宋元贤在朝中口碑甚好,李大人见对方停下来等他,作了揖,也愿意答话。
宋元贤道:“今日之事倒是动人心魄,如内阁久了,朝堂上再是少有听见人说多话了。”
自内阁成立,许多大事皆是在文华殿定下,上朝有时候已经成为形式,更是没有人敢在大殿上当着皇帝的面扔出一个惊天雷。
李大人道:“下官也是十分意外。”
宋元贤哦了一声,语调上扬,道:“李大人也意外?”
李大人笑笑,没再答话。
宋元贤道:“本官倒是一点都不意外。”
皇帝性格仁厚,但官员得寸进尺的太厉害,便迟早有这么一天。下的第一刀,当然是由皇帝信任又有能力的人来操刀。
所以事情发生在魏长坤所在的左军都督府,宋元贤是一点都不奇怪。
加快了步子走出去,宋元贤坐着轿子出了宫,没回吏部衙门,直接去了刑部的衙门见赵峥。
*
皇宫里,魏长坤到了乾清宫,居然真见到了朱世阳。
皇帝先回宫后,立马着人把朱世阳用马车送了过来,穆筠娴的事皇后马上就知道了,没有儿子在,他害怕。
朱世阳一听说事关小姨,什么都能放下了,到了乾清宫,便飞奔下来,直奔朱煦跟前,顺便等表叔过来。
魏长坤要行跪礼,被朱煦死活给托住了,砸吧一声不耐烦道:“在朕宫中,又无外人,坤弟就别拘礼了,快坐快坐。”
依言坐下,魏长坤道:“今日之事……”
朱煦忙抬手道:“先不说苏成器的事,说说朕小姨子的事。”
魏长坤道:“穆姑娘……皇上想听什么?”
朱世阳巴巴地跑到魏长坤身边,抱着他手臂道:“小姨没事吧?!是怎么回事?本宫怎么没听说小姨受欺负了?”
魏长坤把朱世阳抱坐在身边,道:“你小姨无碍。”
朱世阳这才对朱煦道:“父皇,要严惩坏人!严惩!”
朱煦道:“已经严惩了,朕还是头一回亲自让刑部去查案。”
魏长坤喝了杯清冽的茶,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朱煦挑眉,笑道:“太舒服了。以前他们争来争去都没个证据确凿的事,个个逼着朕下决断,偏袒了谁也不好,还是坤弟这般行事朕喜欢,干净利落,谁也没话说。”
当着朱世阳的面,朱煦不欲说太多,便只浅讲几句,魏长坤会意便是,再不深谈。
朱煦吸了几口凉气,端着茶杯心虚道:“亏得坤弟及时出手,苏家的事皇后曾同朕唠叨过,苏御史的嘴巴你是晓得的,朕哪里耐得住他磨耳朵,一直没把苏家的放心上,这回闹出这事,皇后她——”
正说着,福南便进来禀道:“皇上,皇后娘娘要来了。”
朱煦手一软,茶杯差点掉地上,他道:“已经到哪里了?”
福南为难道:“估摸着这时候已经要到门口了。”
乾清宫不是御书房,穆筠嫚早就习惯了来去自如,福南通传完了,她基本也就进来了。
乍一见有外人在此,穆筠嫚敛了脾气,压下已经发到胸腔的怒火,道:“臣妾参见皇上。”
朱煦下了龙炕,亲自扶着穆筠嫚起来,却被皇后狠狠地掐了一下手背,疼的他直龇牙。
魏长坤见过皇后,便坐在椅子上,朱世阳坐在穆筠嫚的身边,冲着他傻笑。
朱煦道:“皇后啊,朕也是正要去寻你的。恰好你就来了。”
穆筠嫚瞪了朱煦一眼,道:“臣妾再不来,只怕娘家的人都要被人给生吞活剥完了!”
朱煦眼皮子直跳,他就说今早醒来没好事,果然不假。
穆筠嫚问道:“宫人告诉臣妾的不详细,到底是怎么回事,还请皇上‘亲自’告诉臣妾一声。”
朱煦忙推到魏长坤身上,道:“正巧了,事发的时候坤弟也在,叫他讲给你听。”
朝着魏长坤挤眉弄眼,朱煦道:“坤弟,你讲呀,快讲,好叫皇后安心。”他心中暗道:坤弟,可得讲客气些,别像国丈那样讲的惊心动魄,否则皇后夜里不撕了他才怪!
穆筠嫚一心担心穆筠娴,也不累及外人,淡笑着问魏长坤:“劳侯爷告诉本宫,仙仙她怎么受的欺负?”
穆筠嫚肯定是知道穆筠娴没有受到大伤害的,否则事情早就传她耳朵里了,但不管事情是怎么样,只要有人敢对她妹妹动手了,必定就是对方的错,这个没得商量。
魏长坤看着苦瓜脸的朱煦,似懂非懂,他这是实话实说,还是稍稍夸大其词的好?
犹豫之下,魏长坤选择了说实话。
穆筠嫚听到穆筠娴险些跌下楼梯,牙齿都咬紧了,狠狠地瞪了朱煦一眼。
朱世阳也跟着握拳道:“可恶可恨!天底下怎有这么歹毒的人!父皇,治她罪!”
朱煦忙道:“已经着刑部去办了,不出五日自有公道还与你小姨。”
朱世阳跑下炕,搂着朱煦道:“父皇英明。”
肚子里的气消了泰半,穆筠嫚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朱煦也跟着松了口气,叫魏长坤过来,果然不错。
穆筠嫚却还是气朱煦耳根子软,经不得别人磨,便冲魏长坤道:“小皇子老念叨侯爷,今日正好他得闲,劳侯爷带他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