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安宁和许君谦共撑一把油纸伞,雨点儿打在纸伞上发出有规律的轻响声。怕打湿衣裳,两人靠的很近。手臂不时碰到对方的,隔着布料似乎也能感觉到彼此皮肤的温度。
踩着脚下的青石板,一把伞似乎隔绝了一个小小的世界,这个世界里只有他们两人。
心中有些雀跃,有些羞涩,也有些甜蜜。
安宁低着头,有些恍惚。忽然,他的腰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揽住,耳边是轻柔的嗓音:“小心地上......”
安宁的身体被一带,下意识的靠在许君谦的身上。慌乱的低头,看到他的前面是一个小水坑。要不是许君谦及时抱住他,安宁这会儿就直接踩进去了。
吓了一跳,脸上开始发热。安宁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不敢抬头看恋人。
许君谦表情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宠溺:“你抓着我的手走吧。”
说着,有点儿遗憾的松开了我在安宁腰侧的手。心中同时忍不住嘀咕:小孩的腰,真细啊~安宁依旧低着头,脸颊通红。不过手却如许君谦要求的,抬起来,抓住许君谦的手。
街上行人从身边来来往往走过,明知道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和许君谦,安宁却总觉得大家都在看。于是一路上都低着头不敢看四周。
第132章 相亲宴
许君谦和安宁两人撑着伞走在街上,并没有看到君悦楼两楼的一扇窗前坐着一位白衣公子一直看着他们。
那白衣公子不是别人,正是付生。
一大早跑来君悦楼喝茶有些不大符合付生平时的行径,因此自然是事出有因。
事情的起因也很简单,付少爷这是为了躲避付夫人今天给他安排的相亲宴。
付生比许君谦小一岁,这也到了二十二。古代男子二十及冠,已经成年。这过了二十还未成家的,就比较少见。
付生这人虽然平时里的行径颇为轻佻不正经。在泸水县百姓眼中是个不务正业的二世祖。但是身为付家的小少爷,相貌又出色。前面的那些缺点也大都可以忍受,还不到娶不到妻的地步。
而他至今未娶的主要原因就是付生本人不想成亲。刚开始付夫人觉得他还小,又宠爱他,便也就放任不管了。只是这年岁一年年大了,很快就及冠成年,付夫人开始着急了。
近两三年,大大小小的相亲宴,付夫人安排了不少。只是每次不是被付生搅黄就是被他临阵逃脱成功。付夫人觉得无奈的同时,更加坚定了要给小儿子娶个媳妇管管他的想法。
这次,她联合大儿媳妇一次性找来了五六个媒婆,带了数十幅画像给付家挑选。付生前一天就得了风声,干脆不归家,在君悦楼后面的客栈住了一晚。
因认床,一大早就起了。本来想去找许君谦和安宁的,但是想到许君谦睚眦必报的个性,怕自己打扰了这对恋人的二人世界到时候被许君谦报复,只好闷闷的跑到酒楼来喝茶听曲。
柳祈长得好,气质好,唱的也好。付生听着曲,品着茶。兴起的时候还会跟着哼两句,无比悠闲的享受着。
坐的位置临窗,这一转头就看到一把纸伞下熟悉的身影。
本来想叫人,只是一看到并肩行走的两人身上和谐自然的气氛。抬起的手收了回去,即将脱口而出的招呼也咽了下去。
看着许君谦和安宁并肩离去的身影,那亲密温馨的感觉,付生心下酸酸涩涩,满满的不是滋味。
付生和苏寒同年,许君谦比他们二人长一岁。许君谦无父无母,孑然一身。唯一的亲人,陆清也不管他。苏寒父亲早逝,苏老夫人和苏夫人也动不动就给苏寒安排相亲宴。
那时候三人都单身,平时经常给彼此出主意,躲避长辈们的安排。他们是好友,也是统一战线的战友。只是现在,许君谦不仅找了恋人,连婚都定了。
就好像是共同抵抗敌人的战友突然叛变了。付生能清楚的感觉到许君谦的变化,这让他心里很不是滋味。本来的铁三角,现在缺了一角就变得很容易攻陷。
要不是得知许君谦定亲的消息,付夫人也不会这么急着给他安排相亲宴。那架势是恨不得付生今儿相亲完就能定下亲事,明儿就成亲生孩子去。
付生是忍不住的心中郁闷啊。
这曲也静不下心听了,另一方面担心一会儿家里派来的人找到这里来,付生干脆起身走了。
在这个小小的泸水县,付生可以去过的地方都数不过来。但是这样的情况下,能让他安静一会儿的地方却很少。除了君悦楼,他只想到了县衙后院……撑着伞,付生故意挑小路走,以免碰上付家的人。
小巷子弯弯拐拐,渐渐,府衙那棕红色的屋顶一角出现在视线中。
付生没从前门走,而是熟门熟路的来到一扇小门前,然后抓着们环两重一轻的敲了三下。
木门应声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腰背佝偻的白发老人。浑浊的双眼扫了眼付生,就退开来让付生进来。
对老人点了点头,付生绕过他走进了院子。
一进小门就是一个不大的小院子,一排低矮的房屋整齐的排列。这个小院的仆役住的地方。穿过小院南墙上的一个拱门才是宅院。
宽敞的宅院呈四合院的形状,正北方向的一栋房屋高大漂亮,另两面是格局和装修都一致的房屋。院子里假山花圃,小桥流水,四周都是茂盛的植被。在雨中,景色一片优美静谧。
付生熟门熟路的绕过假山,穿过弯曲的回廊。走到一片荷塘时,迎面碰上了两个低声交谈的丫鬟。看到付生的当下,俏丽的小丫鬟立马堆上了灿烂的笑容:“付少爷~”
摇着手中的纸扇,付生笑的一派风流潇洒:“兰儿,竹儿~几日不见,你们看着越发漂亮了,真是应了那句‘人比花娇花比人,花比人艳人比花’啊~”
两个小丫鬟闻言,捂着嘴笑了起来:“付少爷,你就别打趣我们了。我们家老爷在书房看书呢~”
因付生三天两头往县衙跑,苏家的这几个丫鬟对他是相当熟悉。付生很会讨女性的欢心,时不时买点小礼物送她们。
一来二往,她们也都知道付生不过是嘴上爱占一点小便宜,实际上很好相处。因此一个个也都不怕他,有时候还敢与他开玩笑。
付生摇着扇没有让开,二十继续笑嘻嘻的说:“谁说我是来找那根木头的?少爷我这是看兰儿你们的~瞧瞧少爷我给你们带什么好东西了~”
说着,付生伸手往袖口掏了掏,还真掏出一个油纸包。然后笑嘻嘻的递给双眼发亮的两个小丫鬟:“福记得云片糕~我可是特意给你们带的~”
两个小丫鬟打开油纸,顿时一股好闻的花香在鼻尖萦绕。两人脸上的笑意更盛,对视一眼,然后对付生盈盈福身行一个礼,齐声道:“多谢付少爷~”
付生大度的摆摆手,接着又和她们说笑了一会儿,才告别继续往前走去。
县衙的后院付生比自家后院还熟悉,闭上眼摸着就能找到苏寒的书房。一路上没再看到其他人,付生很顺利的来到书房门口,然后直接抬手推门进去。
这一推门不要紧,里外的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苏寒被吓了一跳是因为他手上正拿着一幅画像看的入迷,冷不丁门被忽然推开,一抬头居然看到付生站在那。付生被吓了一跳是因为他一进门,居然看到书桌后面的书柜上挂着一幅少女的画像。
想都没想,付生就指着那幅画像脱口而出的质问:“她是谁?!”
苏寒顺着他的手看到墙壁上的画,表情沉凝。脑中千思百转,最后还是一狠心,开口回答:“那时我远方的一个表妹……也是祖母给我安排的……未来妻子……”
付生只觉得脑袋“嗡”一声,一下子懵了。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脑袋无法反应过来苏寒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待他明白苏寒的意思后,只觉得浑身从头到脚冰冷一片,眼前发黑,心脏蓦然被狠狠的拽住,痛的他无法呼吸。
抓着纸扇的手因为太用力,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手掌中,付生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痛。或者说,比起心中的痛,手心的那点痛楚完全算不得什么。
好半响,付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但是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嘴巴长了长,只能用干涩的声音说:“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一字比一字更沉重,压在付生的心口喘不过气来。
苏寒微微张开嘴,最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而付生也没等他的回答,待能控制自己僵硬的身体后,立马转身冲出了书房,头也不回的冲入雨中……因为他沉入自己的情绪中,所以他并没有发现,身后的苏寒脸上的沉痛,以及那双眼中无法掩饰的痛楚和……爱恋……张开的嘴,伸出的手,最终没有说出挽留的话,也没有拉住想要留下的那人。
苏寒浑身的力气仿佛在那一刻被抽离,一下子跌在椅子上,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痛苦。
书桌上,原先被他拿在手中的画像静静地摊开。一个俊美的公子拿着一把纸扇,一身白衣站在一树雪白的梨花下,嘴角扬着坏坏的笑。明明是一位贵公子,硬是多了一些痞气。
画中的人那样栩栩如生,没一笔每一画都透露着画画之人对画中的人深沉的情感。
人生如梦,一晃已过十年。
回想起两人初识仿佛还在昨日。只是匆匆十载时光改变了太多,无论是他还是付生……若可以,他也宁愿时光就那样停留在曾经……曾经那段他们都不需要去承担责任的时光里……
第133章 割舍
人要长大,就要承担成长的沉重,以及长大之后的责任。
小的时候因为自己太过弱小,没办法自己做决定,所以总是想着长大。只是长大了之后才明白,许多事情依然无法自己做决定。
无论是在提倡民主自由的现代化社会,还是遵循传统的古代封建社会。这一点,恒古至今,都是一样的。
十年前与付生的初见,苏寒根本想不到这个人会在他往后的人生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不知不觉,两人之间的同窗情变了质,待发觉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在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 ,苏寒就知道这段感情注定没有结果,所以他将它深深地埋在了心底。
这一点,付生与他一样清楚。
这么多年的相处两人都很了解对方。或多或少都有察觉到彼此的感情,只是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去碰触。
当初不是没想过高中状元,从此远离泸水县。只是能狠心放弃这段感情,却无法割舍这个人。最终他还是拜托老师帮他求了一纸圣旨,回到泸水县当了县令。
身为县令,年轻有为的苏大人,整个县城上下多少人想把自家的闺女嫁给他。从他返乡后,家门口的台阶都要被媒婆踏平了。
明知道这段感情没有多少希望,但苏寒还是不希望就这样认命的娶妻生子。因为一旦娶了妻,就代表他与付生之间,此生是真的没有任何的转机了。
不想用娶妻来逃避付生,逃避这段感情。更不想用娶妻来伤害彼此最后的希望。
这一点,付生与他保持着同样的想法。虽然从来没有挑明,但是他们都默契的选择抵抗家里的安排。
苏寒的父亲早逝,从小是祖父一手教导。祖父在五年前去世之后,祖母便搬到了泸水县一处庵中,为逝去的丈夫和儿子祈福。
苏母年轻守寡,只有苏寒一个儿子,对他疼爱是自然的。而对母亲的催促,苏寒还能应付。只是年前,知道说服不了儿子的苏母竟跑去庵里将老夫人接回了家中。
苏家到了苏寒,只有这么一根独苗。苏老夫人在庵里天天吃斋念佛,苏寒的婚事可以说是她最挂心的事了。听了媳妇的禀报,老人家二话不说让人收拾行李回了泸水县。
苏老夫人是个强势的人,也不让苏寒选择的机会。让人收集来泸水县以及族亲中还未嫁娶的小姐资料。婆媳俩逐个审查考虑之后,最后选中了苏老妇人娘家姐姐的孙女儿。
此女闺名絮如,姓林。父亲是邻县丰和县的主薄。按辈分,她得喊苏老妇人姨奶奶。两年前苏老妇人的这位老姐姐曾带林絮如到苏老妇人住的庵里上香,顺道拜访了一下苏老妇人。
当时苏老妇人对这位知书达理的小姑娘印象就很好。这次选孙媳妇,苏老妇人见到名册上林絮如的名字,便留了心。
两个月前,苏老妇人以寿辰为由,邀请林主薄一家来泸水县。在那几天的时间里,苏老夫人和苏夫人再次观察之后,对林絮如越看越喜爱。于是直接越过苏寒的意见,将这门亲事定了下来。
等苏寒知道的时候,彩礼已经送到了何家,连婚期都定下了。
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苏寒与林絮如两人的婚事是名正言顺。就算他心中不愿意,也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了。
苏老妇人这一招“先斩后奏”非常高明,直接给苏寒一个措手不及。等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没有办法抵抗了。
心中为此事烦闷不已。不仅是他本省不愿意娶这位远房表妹,另一方面,他也觉得无法面对付生。
痛苦了好几天,不知道怎么与付生开口说这事。却没想到付生人直接闯进他的房间,那么巧就看到了母亲非要挂在他书房里的林絮如的画像。
狠心说出那句话,一方面是不想欺骗付生,另一方面,何尝不是想借此机会与付生了断......这顿啊不能说的感情本就是奢望,即使再不舍、在痛苦,也总有破碎的那一天。
而苏寒选择,自己亲手打碎......
痛,刻骨铭心。
悲,深入骨髓。
......
跌坐在椅子上,那张总是冷峻镇静的脸,无法掩饰的悲伤,不知何时,眼角竟已湿润。
原来割舍,是这么痛......
付生冲出书房,直接冲进了雨中。也没有去看门老头那拿回自己的伞,而是从前院直接拐出从另一面偏门,跑出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