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赵誉城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周良鱼看他脸上压根没任何表情变化,才干笑两声:“哈哈哈,我这是防范于未然。”这厮这么心理扭曲,万一被盯上了……他可打不过他,嘶,想想就可怕。
  随后的两日周良鱼干脆白日就去厉王府混了,专门给尚佳郡主最后的特训,等到时候闪瞎狗皇帝他们的眼,不是不想让佳佳嫁出去么,他偏偏要给佳佳找一个最最最最完美的郡马,气死狗皇帝。
  接下来的几日,周良鱼开始学习招式,白天赵誉城不在的时候,他主要跟木人练习出击,赵誉城晚上回来之后,会陪他练习防护。
  这样的相处模式,倒是让周良鱼渐渐习惯了,每日训练下来,竟也觉得不累。
  这一日是腊八,周良鱼白日训练完了,先用了一顿丰盛的晚膳,就去后院的训练场先等着了,只是他躺在树上的枝桠上等了一个时辰也没等到人回来。
  周良鱼皱眉:赵誉城这厮别是被燕帝拦下来了吧?还是说,有什么事儿?
  他今日一早就发现王府里的氛围就不对,不过他早膳的时候问了赵管家,管家只说没事儿没事儿,他也就没继续问了。
  这会儿仔细想想,似乎从前两日开始,赵誉城这厮似乎就不怎么爱说话了?
  周良鱼挠了挠头,又等了一会儿,从树上滑了下来,溜达晃悠着回了主院,结果一进去,根本没有人。
  周良鱼奇怪地出去了一趟,结果除了几个侍卫,压根没找到赵管家,更不要说赵誉城了。
  找到最后周良鱼也郁闷了,干脆直接回去了,沐浴之后往床榻上一躺:“切,不回来我还省得出汗费力了。”
  周良鱼又等了很久,结果还是没等到人,最后自己倒是等困了,睡着了。
  等周良鱼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忘了关窗棂了,坐起身,环顾一圈四周,并未发现赵誉城的身影。
  整个主院万籁俱静,显然已经是深夜了。
  周良鱼稀奇地起身,赵誉城竟然……会夜不归宿?这是被哪个小妖精给勾搭走了?简直能放鞭炮庆祝了啊。
  周良鱼本来打算关了窗直接睡,不过不经意往外一看,发现外面的回廊下,赵管家站在一盏琉璃灯下,犹豫焦急的在那里走来走去,好几次想走过来,最后都生生止住了步子。
  周良鱼奇怪:赵管家这是怎么了?他打开门走了出去,赵管家听到声音,回头,脸上带着歉意:“公、公主,是不是……老奴吵到你了?”
  “不是,是我自己忘了关窗醒了,赵管家这是等王爷呢?王爷怎么都这会儿怎么还没回来?”不是燕帝又做什么了?周良鱼想到这,也急了。
  赵管家犹疑了下,最后还是突然撩起衣袍的下摆就要跪下来,周良鱼吓了一跳,赶紧在赵管家没跪之前将人搀扶住了:“管家伯伯你这不是折煞我了?可别啊,有事儿说事儿,能办到的我肯定义不容辞。”不是真的被燕帝扣押在宫里了吧?
  赵管家深吸一口气,离得近才发现眼圈有些红:“公主……您能去一趟禁地吗?”
  “诶?”周良鱼一愣,“去、去那里做什么?”
  赵管家垂着眼,眼神带着心疼:“今个儿是个特别的日子,以前王爷都会一个人去禁地……但都会很快就出来了,可这次……这么晚都没出来,老奴……怕王爷出事,公主能去看看吗?老奴先前听郁公子说了,公主您去过一趟禁地了,所以这才……”
  特别的日子?周良鱼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没听说今个儿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
  不过赵管家这么担心,看来赵誉城真的挺危险的,周良鱼应了:“那我去看看好了。”
  赵誉城既然连这种事都不瞒着赵管家,应该是自己人。
  只是周良鱼等顺着记忆走到那个假山阵,一踏进去,却是懵逼了。
  完犊子,他上次是顺着赵誉城的血找到的,这次……还根据什么找?
  周良鱼完全蔫了,只能硬着头皮,想着,我就闭着眼走了,要是找得到也就算了,找不到……赵誉城你也别怪我啊。
  结果,周良鱼七拐八拐,就那么闭着眼摸着假山石胡乱走,竟然最后真的找到了先前有机关的地方。
  周良鱼:看来这是老天都要……让赵誉城这厮欠他一个大人情啊。
  周良鱼不清楚赵管家所谓的这个特别的日子到底是何意,不过饶是如此,他也没想到一踏进去,会看到赵誉城直挺挺地跪在那副棺樽前,不知跪了多久了,整个人从背后看像是一尊雕塑,看得周良鱼一愣。
  即使听到了身后的动静,赵誉城也没有回头,就那么平静沉默无声无息地跪在那里,与先前那暴戾的模样完全不同,可周良鱼竟是觉得四周的氛围比上一次还要让人心里难受。
  周良鱼动作极轻地走了过去,在赵誉城身边也跪了下来,认真给棺樽磕了三个头。
  等周良鱼磕完仰起头,就看到赵誉城正一瞬不瞬盯着他看,眼神死寂无波,仿佛世间万事都激不起他任何的情绪波动,这眼神看得周良鱼莫名心里一阵难受:“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何要给他们磕头?”
  赵誉城没说话。
  周良鱼看向这棺樽,深吸一口气道:“其实理由很简单,自从知道这里面躺着的是赵王,赵王妃,以及誉世子,其实我是敬佩的,从我知道的那些事,能推断出,老赵王肯定很爱自己的王妃,以及自己的世子。”
  在这封建的古代能抵抗的住诱惑,排除万难娶了一个身份比自己低很多还是贱籍的女子为王妃很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唯一的王妃。
  赵王、赵王妃,以及亲王以及亲王妃这两对,当年肯定很恩爱,可朝夕间,一切都变了,赵王最敬重的义兄没了,等回来之后,发现夫人世子也都被害了。
  可即使如此,他还要强撑着,甚至不能将自己已故的世子暴露出来,不能光明正大的祭拜,只因为他要借着这个身份,护住义兄留下的唯一的血脉,这种隐忍与怀念,他能想象得到当年赵王有多隐忍就有多悲痛。
  悲痛到弄了这么一个地宫,隔了很多年,死了之后,不惜将自己的血肉变成白骨,只为了能这么一家三口团聚相拥。
  而最后留在这世间唯一幸存的皇子,承受了所有的痛与悲伤,周良鱼甚至不敢细想,他生怕在赵誉城面前露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同情,让他再次想到这些年的不堪与痛苦绝望。
  可如今瞧着这一幕,周良鱼还是忍不住了,他转过头,看向因为他这一句眼睛猩红的赵誉城,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你看,赵王即使这么想去陪他们,却还是活了下来,因为他知道,他还有使命没有完成,还有责任……而他的使命是延续义兄的血脉,他的责任是培养对方,最终让仇人得以受到惩罚,亲人的血仇得以大报。
  王爷,这是他们选择的隐忍与希冀,而你就是他们的希望,也是他们心甘情愿的牺牲。
  你无需自责,你的痛苦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你没有错……错的,是燕帝,是燕帝的自私与残忍。而我们要做的……就是活下去,认真带着他们的希冀活下去,而不是痛楚。王爷你是他们生命的延续……只要你活着的一日,他们也会永远陪伴在你的左右。所以,不要难过,他们看到……会心疼。”
  周良鱼的声音极轻极柔的响彻在地宫,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赵誉城原本猩红的凤眸越发的红,只是他周身痛苦绝望的氛围一点点被取代,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思念……
  “可他们死了。”不知过了多久,赵誉城沙哑的嗓音响起。
  周良鱼不知想到了什么,心口一疼,温柔地笑了笑:“可他们……永远活在你的心里。”
  赵誉城怔愣许久,才哑着声音问道:“你……难过吗?”
  周良鱼愣了下,视线重新转向棺樽,眼神里带着怀念,他知道赵誉城问的是什么,他的问的是大周被灭,整个大周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难过吗?
  周良鱼摇摇头:“不,不难过。因为我知道,他们希望……我过得比谁都开心,他们才能安心。”
  所以,母亲过世之后,他一直记得对方临死前那句话:好好活下去,带着她的那一份快乐的活下去。
  他的确做到了,他后来的日子活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直到看到《宠妃》里大美人的隐忍与痛楚,与他像是两个极端,这样的自己仿佛让他看到了另外一个他,午夜梦回,即使笑得像个白痴,可他很清楚,那份怀念与疼痛是无法消除的,只是被他压制了起来。
  因为这种相同,他也更加怜惜大美人,那仿佛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不知是不是周良鱼说这句话时那一句话时的眼神隐忍又怀念,却带着释怀的感恩与希冀,赵誉城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揪了起来,盯着他的侧脸许久都没有回过神……
  周良鱼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感伤掩藏在心底,转过身,咧嘴一笑,刚想说什么,只是下一瞬,突然就被人直接给抱住了。
  周良鱼一懵,就听到耳边赵誉城沙哑的声音:“让我抱一会儿……”
  周良鱼到底叹息一声,就那么任赵誉城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良鱼感觉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赵誉城松开了他,整个人已经恢复了正常,只是细看之下眼圈还是红红的。
  站起身,背对着他,又恢复成了那个面瘫高冷的誉王:“走吧。”
  周良鱼松口气,只是站起身时,因为半跪着腿麻了,直接一个踉跄就往前扑了过去,赵誉城听到动静转过身,直接就被周良鱼给扑倒了。
  赵誉城比周良鱼跪得更久,若非一向能忍,怕是也早就腿软了,本来就是勉强站稳的,被周良鱼这么一扑,也难得没稳住,直挺挺往后倒去。
  不过大概是知道两人倒下倒定了,反射性地搂住了周良鱼,给周良鱼当了垫背。
  周良鱼本来以为自己会摔个狠的,结果没想到不仅没摔到,只是这一下撞的有点疼,趴了很久都没起来。
  赵誉城忍了忍,终于没忍住:“公主你是不是该起来了?”
  周良鱼抬眼,这才对上赵誉城幽幽的目光,大概是摔得疼得很了,又太能忍,但是一张脸却莫名微妙了起来,像是想喊疼又顾忌着身份不能喊,这模样愣是让周良鱼逗乐了,上手扯了扯赵誉城的面皮:“王爷你想喊疼就喊嘛,这里就我们两个,我是不会笑话王爷的。”
  赵誉城:“周、良、鱼!”
  “在!”周良鱼脆生生喊了声,赶紧爬了起来。
  赵誉城起身时,第一次觉得摔一下比打场仗还费劲,不过被这人这一通瞎折腾,心底的痛楚仿佛顷刻间消除了,他带着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周良鱼离开地宫时,回头看了眼那副棺樽,眼神灼亮坚韧:以后,他会好好的,连同他们的那一份活下去。他们的血仇,他定让燕帝血债血偿。
  随后的几日,不知是不是因为有地宫交心的交情在,赵誉城训周良鱼的时候,态度温和了不少,但偶尔还是跟赵扒皮一样,让周良鱼恨得牙痒痒的,直挠墙。
  不过经过周良鱼几次三番的打探,终于从赵管家的口中知道那日所谓的“特殊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了,那一日是旭世子的生辰,也是两位王妃的生辰,但因为三人在外人看来早就“离世”,过了十多年,也无人记得这个日子。
  赵王在的时候,为了防止被燕帝看出什么,到了这一日也完全不提,却会将自己关在禁地,跪在当时还只有两具骨骸的棺樽前,一跪就是很久,当时年幼的誉王则是跪在外面……
  直到后来赵王过世,誉王变成了跪在地宫内的棺樽前。
  周良鱼心想,这誉王还真是从小到大都是小可怜啊,要不……哪天给他补一个生辰?
  周良鱼这想法也只是随意一闪,接下来因为离过年不远了,饶是誉王府人不多,赵管家也开始带着人打扫整理,为过年做准备,一时间誉王府倒是喜气洋洋的。
  这日,周良鱼正在后院训练场老老实实练攻击技能,就看到赵管家难得这时候跑来了:“公主,有客到。”
  “找王爷的让他们等王爷回来再来。”周良鱼除了尚佳郡主几乎没朋友,自然也不会有人找他,自然以为是找赵誉城的。
  结果赵管家道:“可来人说是找公主的。”
  “嗯?说是什么人了吗?”周良鱼停了下来,转过身。
  赵管家道:“这……对方直说将这个东西交给公主。”说罢,拿出了一个东西。
  周良鱼打开,等看到里面的东西一愣,随后直接就冲了出去。
  周良鱼几乎是狂奔到了大堂,他踏进去时还有些气喘,来人正背对着他,听到动静转过身,脸上还带着疲倦,可看到周良鱼,眉眼间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放下兜帽,露出一张熟悉的脸:“公主,我……回来了。”
  第51章 赵誉城:他?想都别想。
  赵誉城晚上从军营回来的时候,先去了一趟后院的训练场,难得竟然没在那里看到周良鱼。
  赵誉城走出来,看了眼一路上都欲言又止的赵管家:“刚刚怎么不说公主没在后院?他呢?”胆子倒是肥了,敢无故缺席了?
  这是如今一点都不怕他了啊,不过赵誉城并未觉得生气,反而有点纵容的意思,自从上次从地宫出来,他与周良鱼之间的关系,有点亦师亦兄的感觉,他是知晓周良鱼的真实身份,也就没再抵触过,反而有种如今充当了兄长的感觉,教导还年岁不大爱玩爱闹的胞弟。
  赵管家犹疑了一路,想说却又不敢说,但如今不得不说了,才小声道:“王爷,老奴要是说了,您别生气,也别发火,公主她……”
  “到底怎么了?”赵誉城皱眉,莫不是出什么事了?
  赵管家心虚:“是这样的……早些时候府里来了一位客人,是专门来寻公主的,他给了老奴一个信物,老奴拿给公主一看……公主就冲到了大堂,然后就……”
  “就怎么了?知道是何人吗?”赵誉城边皱眉边往前院走,除了尚佳郡主,他还有别的认识的人?
  “就……拉着人在大堂不知说了什么,待了好久,后来就让人传了晚膳,一直……到现在都没从主院出来。”赵管家也不敢进去,公主关门之前吩咐了任何人不能进去。
  赵誉城脚步一顿,皱眉:“在不确定对方身份的前提下,就这么放任他胡来?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赵管家一愣:啊?王爷你难道不应该在意公主将人随意带进了主院吗?
  不过还未等赵管家回过神,赵誉城已经没影了。
  周良鱼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焦糖,拉着焦堂宗坐在主院的凉亭里,一杯接着一杯灌着,听这几个月来焦堂宗的遭遇。
  当听到珏太子与摄政王内斗,危险环生,不得不派了心腹将焦堂宗送出去时,心揪成了一团:“当时是不是特别危机四伏?焦糖你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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