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那不是功夫,只是强身健体。”文无忧曾在悠游江南路上拉上小郡主一起,当时是多么的悠闲啊,最近哪有心情强身健体。
  说到这里,她更想父母亲,这些也是父母亲所教。
  前面遇到小村庄,不等文无忧吩咐,二老爷等人中能行能动的主动要求收集东西。留春草和一个护卫守着马车,分一个护卫去村子里找吃的和能穿的衣物、被褥。
  地面上看得见的庄稼轻易让人发现,取走大半,他们取了余下的一部分,放到马车上。
  少了六房,马车腾出好些空当。一不小心放的多了,过重,怕马累伤,有一部分人下车推着车子走。
  小郡主在道边儿上又捡到一只受伤的狗,那狗又高又凶,伤在肚子上奄奄一息,望上去可怜巴巴。
  小郡主不知怎么的想到对嗣哥儿说过的话:“我答应给他一只小狗,还没有给他,就分开了。”
  怜惜小郡主离开家人,其实是怜惜自己。能满足的,文无忧都满足她。但收留这狗,一开始没打算答应。
  是七老爷说了一句:“这狗不是中原品种,是关外的藏狗,能治好可以防身。”
  想想需要增加护卫,药草也还有,文无忧把那狗也收留。
  这一天到了一个小城,虽然物价奇高,但肯收珠宝。文无忧用光她的首饰——说拿粮食换药,是说给六老爷听——给生病的人瞧了伤,给狗换了药,看上去精神不少,小郡主给它起个名字叫大壮,意思赶紧强壮起来。
  用了一个小郡主的首饰,在这里住了十几天,天气到八月里。
  二老爷等人身子更好,一起来对文无忧道谢,细细地说了他们是怎么落到让四老爷追杀的地步。
  “现在想想真是犯混,天哥一片好意,没怎么为难我们,就把我们送出京都,”
  文无忧温和的打断:“在路上时常听到叔父们说爹爹早有预料,可是从哪里看出爹爹早知道?”
  二老爷叹气:“回想一下就都明白,以天哥的手段,他要是怀恨在心,跟我们似的用点儿阴暗手段,我们兄弟哪有活路。他没有加害的心,却又株连到我们全家,后来传出来他从汪家手里抢走皇上,而不是和汪家商议着来,杨泰保也说他原是卧底,可见他事先知道些什么,至少,知道京都会乱。”
  文无忧点一点头,这猜测的成分还是很大,但是无忧也信了。
  “还把我们全家都送出京,可我们到了地方以后,大家都怀着恨,背后说过他不少坏话。想想,真是不应该啊。”
  话题,这才又转回到原叙述上,二老爷接着道:“我们本没有友爱心,自己兄弟也不和。因夫人们恨红儿在亲事上肯带上你,更恨的是对天哥发难不成,才把大家一起流配,大家没少让四房难堪。京都乱的消息传来,大哥拿主意,说大殿下是汪贵妃所出,一起说动汪家勤王,这是个大功劳。我们说好的,只不带上四房。但是没有想到汪家不肯答应,不冷不热的晾了我们好几天,当时奇怪,心想不要大殿下不成?现在想想汪森老贼打的主意就是抢走皇上,逼迫退位的心思,那样对我们也不奇怪。”
  “那大老爷去了哪里?”文无忧对二老爷等人改口称叔父,对宇文永华想想还是不要了,人家还未必肯认侄女儿呢。
  “说好共进退,我们寻找江南名士,再一起去说服汪森。却没有想到传出新皇登基的话,就决定看看风向再去,然后没几天,杨泰保兵至江南,我们住的那城先乱了。我们逃出来,正好撞到老四手里。这才知道老四也暗打说服汪森的主意不说,他还纠集了一帮子人,算有个小队人马。四嫂和红儿要报前仇,我们和大房分开,互相扶持逃,”
  在这里想到六老爷,二老爷面上涌上一阵痛心。
  “有两回四哥差点杀了我们,不想绿儿带一帮子人赶到。就这样,我们逃,四哥追,绿儿在后面追。最后幸好遇上侄女儿你。”
  不然已经死了,没死在四老爷手里,宇文绿也不会放过他们。宇文绿伤病的时候,他们也没管没问过。
  文无忧想一想:“那,有可能大老爷如今过的不错?”
  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听出话里有话,齐声道:“不是我们要赖上你,我们的伤已好的赶路不成问题。但是,蒙侄女儿救命,如今你身边没个长辈扶持怎么能行?大房再好,我们也不去找他。把你送到安全地方是我们头一件要事。”
  肯互相扶持,文无忧也愿意,当下商议怎么走,当天没有商议清楚,只得作罢。第二天,不走也不行了。
  一队兵马把全城占领,在城内张贴告示。一行人大多认字,看了一个明明白白。
  上写着:“晓谕江南诸父老乡亲:乱臣谋反,祸起四海。即日起,朕将征讨乱党,收复京都。英雄起于干戈之中,富贵加于勇者之身。凡投军者,皆流芳百世。凡通敌者,诛三族流九族。
  乱党郭村,祸国殃民,杀!
  乱党杨泰保,杀!
  中宫嫡出之万安公主、太师宇文靖、官员……意图乱中取巧,另立皇嗣。见告示立即来投,赦免无罪。蠢顽不改,杀。……。”
  “汪家这是打算一条道儿走到黑,大殿下在告示里连皇上也不承认,”二老爷、三老爷和七老爷等男人们来见文无忧:“这里呆不得了,还得另寻安身之地。”
  在这里呆许多天,文无忧不是无缘无故。微笑拿出一幅手写的地图:“这是重金请人画出来,前路和地势都在这里。再出两座城,我们就到江西,就不再是江南地界。”
  地图只画到两座城以外,这已经算了不起。
  又道:“粮食也备好,食水也备下,药也买的充足,”门外有几声狗叫,一个狗头和小郡主的脑袋一起挤进来。
  大壮看上去精神不错。
  “大壮也好了一半。”
  二夫人等也进来,她们中重伤的也能走上几步,不再是生死的鬼门关上。
  有名的地方,男人们听说过,七老爷道:“那咱们今天好好休息,明儿一早就走吧,去九江,转荆门,再直奔西安,就可以一路往北寻找到三殿下。”
  大家都说好,饱餐一顿回房歇息,定下明早五更城门开就离开。
  半夜里忽然乱起,街上叫着杨泰保的人马到了,一行人准备充分,不慌不忙地赶上马车,大壮在前面嗥叫开路,在火光中冲出小城。
  上午天亮,路边见到几个熟…。死人。
  六老爷夫妻和子女横尸于地,身上外衣都让剥走。
  二老爷等已收了害人心思,兄弟情上来,流了一些眼泪,因没有功夫安葬,只能丢下他们继续在道边上。
  是怎么死的,乱世中难去追究原因。或许是遇上强盗,或许是仆从杀害,或许……可以有很多的或许。
  ……
  杨泰保兵发江南太快,给云家的逃难增加的艰难远大过文无忧。
  文无忧已试图走出江南,云家却刚到江南,在杨泰保和汪家的夹缝中生存。
  吴书舟一个时辰就把文无忧等人直送到官道上,叮咛沿官道行小路,云家绕开战场就花了半个月。
  他们和文无忧身处的地方不一样,人数远较无忧一行五人多。没有马也没有车,有老人有孩子有受伤的人——比如云刘氏是让丈夫打伤,严氏让云浩然打伤。
  文无忧一行悠哉的有过江南行,云家一直在水深火热中。找吃的,休息,有人病了,休息……这一天,云祝又一回提出:“咱们不是一定要下江南,听说江南也打起来了,各自分头逃命吧。”
  老太爷们以为他又搪塞,又一起求他:“老二啊,你有路,还是大家一起走吧。”
  老太爷们接近灯尽油枯,但怕云祝不肯带上他们,撑着不肯说歇息。
  同生共死几个月,云祝拿不出来冷脸儿,苦苦的一笑:“好吧,那就一起走,前面那座城是我最后的指望,过得去大家好,过不去……”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
  云祜道:“过不去,大家扶持再找条路出来。”
  也有人提出来不走,但沿途见到乱兵肆意杀人,村落放火就烧,他们找不到安生地方,只能还当云祝是个期望,随他前行。
  城池到的时候,见上面飘的不是汪家大旗,一行人松了口气。云祝对此早有预料,见大家眸光看过来,走到城下去叫门。
  “花将军,花将军,”
  云家的人有了笑容,纷纷道:“果然还是他有办法。”
  城头上站出一个人,往下望了望:“是云二爷?敢问,你带文姑娘来了吗?”
  好似一盆雪水当头泼下,云浩然僵住,云家的人呆住。文家?都想了起来,对云浩然一瞥,再就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情?”
  先前出京时,云祝曾有过的冷笑又浮现在他唇边,他看也不看家里人,大声再问:“花将军,咱们说好的,让我们进城吧。”
  “云二爷,咱们说好的,文姑娘是路条,有她,你们进城,我送你们离开。文姑娘在哪儿?”
  云浩然的心碎成无数片,感觉风呼呼的吹进胸膛,化成无数利刃,又把他的人也碎成无数片。
  他一时的畏缩一时的糊涂,却原来葬送自己,葬送全家。
  有一个云家的人推个姑娘上前,对城头上喊:“带来了,在这里。”
  城头上道:“请把三岁时做过的诗背一遍。”
  三岁?
  诗?
  一干人瞪着云浩然,云浩然茫然,他不知道。
  云祝转过身,淡淡:“早早的,我就说大家分头走,你们不信,一定要跟到这里。这下子死心了吧,现在你们知道办错了什么事情吧?我定的亲事,家里人凭什么说三道四。宇文天伤了我大哥,你们以为我没有想过找回来吗?”
  语气多出来沉重:“我是让他折服到不敢再同他比试,我出于钦佩,又刚好小儿女们青梅竹马玩在一起,因此才许下亲事,这门亲事,原是我高攀了他。”
  老太爷们流下泪水,或许有悔恨,但是这会儿不起半点作用。进城的路条,是一个叫文无忧的姑娘,在他们自以为无关紧要的闲言碎语中,从他们家里的视线中永远离开。
  严氏颤抖着把身子往丈夫后面躲去,云刘氏面如死灰。她们总算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亲手把全家生的道路断送。
  有一个人问云祝:“你早就知道已退亲,为什么还带我们到这里来?”
  云祝正色:“我早就说大家分开走,你们不相信,一定跟着我。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来,让你们死心。从出京以来,我走的路都是文亲家定下来,原本是给无忧小夫妻的逃生路。这是我知道的最后一个城,到了这里以后另有安排,是什么,我就不曾知道。现在咱们可以分开走了吧,谈不上对不起列祖列宗,我已把全家带到这里来,实属不易。以后的路,各自分开,不要再跟着我了。”
  叫一声云浩然:“你要带上你母亲,我不会照顾。你要丢下她,咱们可以走了。”
  喃喃望着城池的两边:“以后的路我也不认得了,步步难呐。”
  云浩然复杂的看向母亲,他一回又一回的原谅母亲,但面对刚才的对话,他内心的不情愿再次出来。
  云刘氏傻傻的看着他,慢慢的出来恳求神色。她在心里也想过主动说声不耽误儿子,但她一个人可怎么办?她说不出来。
  云祝已走出十数步,云浩然还是对母亲伸出手,把她重新扶上,但母子的身子再没有相依偎过,有一道冰寒钢刀般横在中间。
  自己的生路由自己掐断,云浩然有再一回愤怒的缘由,云刘氏就只能继续活在恐惧中。
  她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让儿子抛弃,不知道明天、后天,也许过上几天,儿子会和丈夫不辞而别。
  ……
  文天在这一天,找到了吴书舟。
  ------题外话------
  今天的结束了,么么哒。
  第一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路遇俩女婿(十点还有)
  刚经过战乱的地面,哪怕在白天也有乌烟瘴气之感。夜晚的时候到来,暗血漆黑,打斗的痕迹凌乱好似地狱,好好的人走上去也现狞恶,吴书舟更是眉头紧锁,没有什么好心情。
  月色凄冷,数月的厮杀之下,这一片土地除去驻兵以外,几乎没有老百姓敢走动。当兵的清一色雪寒刃甲,看上去除了荒凉还是荒凉,触目处几无生机。
  忽然,有什么自心底游丝般突起,又快又狠的对自己袭来。吴书舟应变迅速,一带马缰,马扬蹄长嘶,马和他的人都接近直立。
  在他后面的士兵大声呼喝:“有刺客,保护世子!”数道黑影从斜次里出来,最前面的一个人见最接近的士兵到了面前,握掌成拳,似有千斤力,不是拍,而是以一人之力砸在马头上。
  那马软泥般瘫倒在地,马上没来得及跳开的士兵,反而压倒在地上。
  风中有轻咝声,好似毒蛇吐信,数柄长剑展开来,一击就中,不管是杀了人还是伤了人,一中就走,随后交换方位,以灵活的身法再击再中,再中再走,很快把士兵们挡在吴书舟身后一步、两步直到数步以外。
  吴书舟刚稳住马匹,见顷刻就落在下风,手迎风一抖,已把兵器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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