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

  木屋自不会是如山中猎户的房子那般简陋,而是颇为精致。
  造型像一间宫殿,抬阶而上,两边廊下,各摆着几盆腊梅。芳年一见,十分欢喜。她最爱的花便是腊梅,每年腊梅开时,她少不得要剪上一两枝,插在瓶中,摆在屋内。
  屋内,格局精巧。一侧是书房禅室,另一侧是露台,围着幔帐。里边是内室净房。整个屋子,弥漫着一股檀香之气,令人心安。最叫人不可思议的是,屋子里还有地龙。
  她记挂的那只箱子,已不知何时被人搬进来,放在显眼处。
  “王爷,我们就住在这里吗?要住多久?”
  “很久。”
  很久是多久?她没有问,或许三五年,或许一辈子也说不定。并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这里幽静,比乱糟糟的京里好太多。
  她现在担心的是自己的东西明显拿少了,只带了冬装,要是天气热了怎么办?她的眼睛看着那一只箱子,出了神。
  他像是看透她的心思,垂下眼眸,“一些俗事而已,不值当你费神。需要什么,本王会命人去王府取来。”
  她抿唇一笑,觉得自己确实是担心不该担心的。些许小事,确实不值当费神。
  “王爷,方才我从寺前经过,发现围着不少的流民,是怎么回事?”
  “寺中早已开始施粥,供给老弱妇孺和幼童。一日两次,需当场进食完才可离开,不许带走。”
  他的声音清冷,凛然淡漠。
  她频频点头,此举甚好,还是方丈想得周到。要是由着他们带走,怕是没多少能进他们的肚子。恐怕还没吃上一口,就被人抢了。
  但以一寺之力,不能力挽狂澜。孝善寺不过是间寺院,纵使以前香火旺盛,长此以往,能坚持多久?
  她心里想着,脸上就带了忧色。
  “本王自不会袖手旁观。”
  她双眸抬起,望着他。他依旧清风冷月的模样,越是处得久,越是觉得他或许不如表面上的那般无情。
  “王爷高义,我亦想做些什么。呆在寺中左右无事,您看我能做些什么?”
  她话一出口,觉得有些不妥。自己为何偷偷摸摸的离开王府,不就是怕别人知道。要是在寺中帮忙,难免会被人认出,横生事端。
  “王爷,不若我换个装扮,比如说扮成男子什么的。这样在寺中帮忙别人也不会注意,我也自在。”
  他的眸子一眯,下意识就看向了她的前胸,那里饱满似蜜桃。一身男装能骗到谁?
  “太大了。”
  她的脸“轰”一下,像充血一般的红。咬着唇,羞恼地瞪他一眼。只见他依旧冷冷淡淡的,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说过什么过份的话。
  “大不好吗?还不是便宜了王爷您。”想都没想,这话就冲出口。
  等她反应过来,只觉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看看她这个老不休的,说的是什么话。这么放荡的话哪里是一个女子说的。
  “本王确实觉得甚好。”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忆起那饱满盈于掌中的感觉,销魂噬骨。
  她深呼几口气,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得太多,净往歪处想。怕是他心里清明,根本就没有污浊的心思。
  “王爷,既然扮成男子不妥,不若我扮成一个老妇人吧。”她赶紧转移话题,要是再和他讨论自己胸大不大的问题,恐怕他没怎么样,自己反倒要羞愤欲死。
  而且,前世里她就是一位真正的老妇人,老妇人要如何行事,她可是一清二楚。
  他紧盯着她,像是在思量着什么。
  她长相明艳,就算是脸上画得再老再丑,应该都掩不住本身的好底子。如果换一张脸,或许能瞒天过海。
  而能换脸的人,他认识一个,就是那老五。
  “你先莫急,安顿下来再说。”
  “好,我听王爷的。”
  第67章 绮梦
  此处不比王府,环顾左右,芳年连半个下人都没有看到。心里琢磨着,怕是所有的事情都得自己亲历亲为。
  三喜没跟来,整理箱子的事情芳年只能自己做。她把箱子打开,取出里面的衣物,放进衣橱中。
  衣橱中全是他的衣服,非黑即白。她的衣服摆进去,嫣红粉蓝,色彩突然就鲜亮起来。
  屋子仅一间内室,不用想,都知道他们会睡在一起。寺中不比府里,就他们俩人,没有下人,自然不用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但佛门清净之地,男女能同榻吗?
  “王爷,出家人四大皆空。虽然您与我都不是出家人,但我们住在寺中,自然要遵循佛家的规矩。我们要是同居一室,会不会不太好?”
  “无妨,以方丈的院子为界,就出了寺庙的范围。”
  他本就不是真正的信佛之人,杀生的事情没少做,手上的血腥气浓烈不散。经他手上的亡魂,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怎么会真的住在寺中沾污神明?
  她点头,既然没有亵渎佛祖,那她就不胡思乱想了。
  打理好衣物,不经意间瞄到自己裙摆处的脏污,想来是刚走路时沾上的。从京里到寺中,一路风尘,若是能洗个热水澡,再妥帖不过。
  只是出门在外,不能如在府中一般。而且这里虽然用物一应俱全,可是毕竟是在城外,到底有皆多不便。
  这一通瞎想,倒是让她想出不少事情。先不说洗浴困难,便是换下的衣物,谁替她浆洗?还有他以前住在寺里时,又是谁照顾他的日常起居?
  “王爷,我要是想洗浴,该怎么办?还有寺中哪里有浆洗衣物的地方?”
  人生在世,吃喝拉撒。以前在府里有人侍候,但出了门,身边没带丫头婆子,这些事情总要问个明白。
  “崖底有一眼温泉水,可洗浴。至于衣物,你只管放着,会有人收拾送走。”他淡淡地出声,要是连这些细节他都想不到,那早些年在宫里,他就活不到出宫建府。
  “哦。”听到温泉,她眼睛一亮。
  那抹亮光没能逃过他的眼,不禁扬起嘴角,“你若是现在想洗,本王带你去。”
  “现在吗?”她急切地问道,如果她记得没错,崖底那眼泉明明是冰冷的,怎么变成了温泉?
  他但笑不语,示意她收拾衣物。
  她起了兴致,从小到大,她还没泡过温泉。裴傅两家在京里都算不上真正的世家大族,底蕴并不深。就算是有庄子,也净是些普通的。像什么温泉庄子,那是世家显贵才有的。
  重新打开衣橱,挑好要换洗的衣服,桃红的衣裙,中间夹着翠绿的肚兜。害怕被他瞧见,她把小衣塞进裙子里。
  不知是不是塞得慌乱,细细的带子没有收好,飘在外面。他的眸色一暗,垂下去,不再看她。
  她再放几块布巾,打好包袱,随手揣了一块香胰子,然后笑吟吟地站在他的身边。
  “王爷,我收拾好了,走吧。”
  屋子的后面,同是一片竹林。竹林过去,草木幽深。此时大部分的树木光秃秃的,只余极少的松柏,依旧苍翠。
  他们走的一条仅通人的小道,这条小道像是人为踩出来的,一直通到崖边。站在崖边望去,山谷被雾气掩盖,茫茫不见底。两边迥崖沓嶂,陡峭险峻。
  人站在悬崖处,不由得双腿发软,这峭直的崖壁,怎么攀爬?但她知道他是有法子的,初次相见时,他把她从崖底带上去,像飞檐走壁一般。
  她手中的小包袱被他大手接过,一把将她揽在怀中,脚尖一提,人就落在峭壁一微凸的地方。她在他的怀中大着胆子睁开眼,往下一瞧,骨头都软了。
  而他一只手搂她夹着包袱,另一只手攀在崖壁上,微低着头看她,面上一派云淡风清。
  等他飘落在崖底,她的七魂才算归位。双手还死死抱着他的腰身,不愿放开。前次在夜里,根本就没有看清崖底的景致。
  她现在突然明白过来,会什么站在崖上看,被浓雾挡着,看不清崖底。敢情是那地热作祟。
  崖底与上面不一样,雾气之下,湿润润的。西南面的山石上,布满绿色的鲜苔,树木也未枯黄,郁郁葱葱的。而东北面的石壁则光秃秃的,草木皆枯。
  一地两景,宛如冬夏两季,就算芳年不懂五行八卦,也能看出来此处是极好的风水宝地,合阴阳两极。如此宝地,那些相看风水之人怎么会错过?
  她被男人轻放在地上,赞叹出声,“王爷,此处真是宝地,以前怎么会没人发现?”
  “本王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人,此处不仅有人来过,并且曾有人常居于此。”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迈步往西南面走去。
  待走得近了,芳年才发现一块巨石遮挡处,露出一个洞口。站在洞口边,能感觉到里面飘出的热气。他一手牵着她,弯腰前行。渐行渐宽,直至开阔。
  里面别有洞天,正中是一眼温泉,冒着热气。气雾氤氲,沁入毛孔,令人通体舒泰。洞顶倒挂着石柱,形态各异,有的似笋,有的似螺。更令人惊奇的是,泉水旁边有一朵巨大的石莲,共有九朵花瓣,瓣瓣往上翘着,十分逼真。石莲旁边还有一个蛙形的石凳,像是要跳上莲花似的。
  “王爷,您是怎么猜到曾有人来过的?”
  “很简单,此地还有一处山洞,洞中有桌床等物。但已年久腐烂,想必在许多年前,曾有人居于此处。”
  “我猜那人是个隐事高人。”她玩笑着,若不是身怀绝技之人,谁能下到这崖底?
  他目光幽深,看了她一眼。
  洞里很热,他把手中的包袱轻轻放在石莲上面,然后解下大氅,背过身坐在石凳上。
  她亦同样解下斗篷,搁在石桌上。
  “王爷,那我要开始洗了。”
  他嗯了一声,没有回头。她突然就有些害羞起来,前世今生,她未曾在男人面前宽衣解带过。环顾一下洞内四周,要是留她一人在,自己真有些害怕。她紧张地咬着唇,盯着他的背,手放在衣襟处,犹豫不决。
  终是狠下心,开始解散发髻,然后脱衣服。
  终是有些放不开,贴身的小衣没脱,用脚尖试了水温,有些烫。慢慢地顺着边上滑下去,把身子没在水里。
  待洗好发,见那男人规规矩矩地坐着,身形纹丝不动,像入定一般。想了想,索性在水中把小衣解下来,丢到池边。
  半个时辰之后,她洗浴完毕,起身时才反应过来。布巾在包袱中,她的衣裳也在那里面,而那包袱正放在石莲上。
  男人背对坐着,包袱在他的右手边。如果她悄悄地走过去,不知能不能取得到包袱?
  她左右为难着,咳了一声,“王爷,我过去取包袱,您别回头。”
  男子身子一僵,轻嗯应声。她这才从水里起身。虽然他背对着,她依然觉得十分难为情,用手捂着,蹑手蹑脚地走过去。
  手一碰到包袱,就对上一双幽深的暗眸。
  他的黑瞳中,倒映出一位水芙蓉般的女子,湿藻般的黑发,散垂到腰间。绝色的容颜被水雾润得通透,明眸皓齿,娇艳欲滴。几绺头发垂在身前,衬得越发冰肌玉骨,通体莹白。未擦的身子水珠不停地滑落,像一颗颗透明的珍珠。
  玉手紧捂之处,更是美不胜收。
  “王爷…您怎么可以…?”
  她一把抓起包袱,就要离开,手就被人握住,“本王自己的王妃,怎么不能看?”
  “你…色胚子…”她又羞又气,口不择言。
  他眸色一暗,放开她的手背过身去,竟真的不再看她。她慌忙解开包袱,擦干身子换上衣裳。手一直抖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她双颊赤红如火,满肚子的气无处撒。心里恨恨嘀咕着,这人坐得笔直,装得跟圣人似的,反倒衬得自己心思龌龊。
  同时又气自己没出息,都是活过一世老妇人,被自己的夫君看光,有什么好害羞的?
  而他此时正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一边是佛祖,一边是恶魔。若能选择,他愿意就地化魔。听到她说好的声音,他平复气息,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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