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节

  陵安少将果然在医院门口等他，直接带着他坐电梯来到了十七楼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一个容貌清俊的男人, 陵安介绍道：“这位是布莱得, 伊曼的亲叔叔，也是我妻子。”
  莫霖有些意外，这个人他从来没听说过，显然非常的低调。布莱恩的名气极大, 是帝国目前最出色的机甲制造大师, 没想到布莱恩先生还有个弟弟，而且还是陵安少将的妻子。
  莫霖发现这个男人气质很独特, 面带微笑的模样，看上去非常的随和。
  莫霖礼貌地打招呼到：“叔叔好。”
  布莱得温言问道：“你就是莫涵？”
  莫霖点头：“嗯。”
  布莱得微笑着说：“果然气度非凡，先坐吧。医生正在准备仪器, 我们稍等一会儿。”
  莫霖便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布莱得回头仔细打量着莫霖，道：“其实我也是个商人，跟你父亲也认识，只不过我做的是医疗器械和医药产品相关的生意，将智能程序和医疗设备相结合，可以大大提高医生们诊断治疗的效率。我知道你对智能系统方面非常精通，以后，或许还有机会跟枫杨集团合作。”
  莫霖点点头，认真地道：“我对医疗智能器械也非常感兴趣，有机会的话可以再详谈。”
  陵安无奈扶额：“你们在医院谈生意，这不合适吧？”
  布莱得道：“第一次见面，总得找点共同话题啊！莫涵年轻有为，我能跟他聊到一起的，也只有这些了。”
  这个男人的坦荡和聪慧让莫霖不由得心生好感，他没有一见面就问“你怎么会感染病毒”这种让莫霖难受的问题，反而找了莫霖比较感兴趣的智能医疗器械打开话题，让莫霖的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陵安抱歉地朝莫霖道：“我家这位，脑子里就记着做生意，你别介意。”
  莫霖微笑道：“不会，叔叔这样才是真性情。”
  正聊着，一位穿着白大衣的医生推门进来，陵安立刻站起来介绍道：“这位斯诺医生，他是伊曼的omega爸爸，在病毒学方面也有很深的造诣，如果你信得过的话，以后就让他当你的主治医生吧。”
  莫霖立刻站了起来，礼貌地道：“斯诺叔叔，我经常听伊曼提起您。”
  斯诺的表情挺冷淡的，但目光却很温和，朝莫霖点点头道：“我也常听伊曼提起你，说你特别厉害，提前一年从赫尔曼大学毕业。”
  两人客套了几句，斯诺便进入正题：“你跟我来，我需要详细检查你的身体各项数值，并且提取你体内的病毒样本，这个过程可能会有些难受，你要是不舒服就随时告诉我。”
  陵安拍拍他的肩道：“去吧，我和布莱得在办公室等你。”
  莫霖点了点头，跟着斯诺走进旁边的治疗室。
  这个密闭的房间被厚重的金属门隔开，里面有一张治疗床，旁边都是高科技医疗仪器，大概就是刚才布莱得所说的智能医疗设备。斯诺让莫霖躺在床上，打开一台治疗仪连到他的身体，先检查了一下他的基础生命体征。
  意外地是，治疗仪的屏幕中显示出一行信息素的数据。
  斯诺眉头轻轻一皱，低声问道：“你是omega？你的抑制剂失效了？”
  在医生面前，很多问题根本瞒不过。况且，以后他就是自己的主治医生，隐瞒医生不利于接下来的治疗，所以莫霖也很干脆地说出实情：“没错，我之前注射的是效果能维持三年的长效抑制剂。”
  斯诺平静地说：“你还用过alpha信息素伪装剂，对吗？”
  怪不得洛非前不久突然问了自己很多奇怪的问题，一会儿问异卵双胞胎会不会长得很像，一会儿又问两人的身上会不会有一模一样的痣，看来，洛非之前所问的一切问题，都和这个莫涵有关。
  按照伊曼的说法，莫涵还有个双胞胎弟弟叫做莫霖，是个双腿残疾并且精神失常的omega。
  而如今，躺在病床上的莫涵却是个omega，再结合洛非那些奇怪的问题，斯诺很快就想通了这一切，低声道：“你就是莫霖？”
  莫霖坦然承认：“是的。”
  看来洛非喜欢上的人背景还挺复杂。只不过，他的抑制剂前不久刚刚失效，那几天是怎么过的？
  斯诺作为医生，对患者的情况必须要有充分而全面的了解。想到这里，便直接问道：“你被洛非标记过？”
  莫霖的耳根微微发烫，垂下眼睫点了点头。
  洛非昨天那么紧张地恳求自己一定要救他，看来是因为两人已经私下标记过，他们应该很相爱吧。
  斯诺轻轻叹了口气，柔声道：“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医生，我需要了解你身体的详细情况。标记的过程中，还有被标记之后，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抑制剂突然失效，很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
  莫霖虽然故作平静，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尴尬：“没、没有不舒服，之后我用过避孕药，除此之外最近没吃过别的药物。”
  斯诺没再问下去，继续检查他的身体。
  目前，莫霖体内的信息素水平已经趋于稳定，这说明抑制剂失效后被洛非标记，并没有对他造成坏的影响。
  斯诺紧跟着用微型针管抽取了莫霖的血液，在旁边的分析仪进行分析。屏幕上很快出现了一大串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数值莫霖都看不懂，但斯诺却一眼就看出了问题。
  nr病毒已经彻底感染了他的血液系统，免疫系统也在遭受攻击，几乎是所有的数值都有不同程度的异常。
  斯诺保存了他的血液，然后又让他翻过身去，柔声说道：“我还要取你的骨髓进行详细的化验，可能会有些疼，你忍一忍。”
  莫霖配合地翻身趴在治疗床上，斯诺戴上了手套，拿来仪器对他做骨穿。虽然注射了麻醉药，但莫霖天生痛感敏锐，尖锐的针刺破髂骨传来一阵剧痛，莫霖咬牙忍住，一声不吭。
  直到斯诺做完了全部的检查，莫霖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脸色也格外的苍白。
  斯诺看着他这副模样，有些心疼，给了他一张纸巾擦汗，轻轻拍拍他的肩道：“新型nr病毒感染人体的病例以前并没有出现过，你是首例，所以我需要全面了解你身体的情况。治疗的过程可能会很辛苦，希望你能撑住。”
  莫霖用力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那些年迈的老人很多为了活下去都在努力和病魔做斗争，他才二十岁，没道理放弃自己的生命。
  即便治疗的过程再辛苦，他都不怕，因为他的心里充满了力量，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有一个心爱的人想要守护。
  ***
  斯诺让莫霖先在治疗床上休息片刻，他拿着采集到的数据来到旁边的分析室。
  陵安立刻迎上前，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
  斯诺的神色无比严肃：“情况比我想象中还要严重。nr病毒在动物的身上发作之后，会在三个月内摧毁免疫系统和造血系统，导致被感染者全身细胞溃烂、脏器衰竭而亡。但是，莫霖感染病毒后正好被标记，omega被标记的几天内身体最为虚弱，所以病毒在他体内蔓延的速度加快了，他可能没有三个月，从目前监测到的数据来看，或许只有一个月时间。”
  陵安心头一惊：“一个月？”
  斯诺道：“是的，更难办的是，这种病毒产生变种之后结构非常复杂，我并没有信心在一个月之内研制出抗体。”
  布莱得走了过来，担心地道：“那怎么办？不会又要用到……那种方法吧？”
  斯诺道：“如果实在没办法救他，那就只能用最坏的打算。”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
  片刻后，陵安才低声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洛非，我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
  布莱得却道：“我觉得应该告诉洛非，让他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洛非已经长大了，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小孩子，看他昨天的态度，我觉得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比我们想的要坚强。”
  斯诺冷静地说：“告诉他吧。以现在的医疗手段，遇到暂时没法攻克的难题时，这也是最好的办法。至少能保证莫涵可以活下去。”
  陵安想了想，无奈地点头道：“好吧，反正迟早瞒不住，早一点知道，也好提前做准备。”
  ***
  洛非其实一早就来了医院，但是莫霖接受检查之前他一直没露面，直到陵安叫他进来，他才快步走进了分析室。
  看着舅舅严肃的神色，洛非的心情更加忐忑：“结果怎么样？”
  斯诺平静地说：“病毒蔓延的速度加快了，莫霖全身多处脏器受到影响，他的器官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衰竭，造血系统也会很快崩溃，照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他最多只能活一个月，而我并没有绝对在把握在一个月之内研制出抗体。况且，就算抗体研制出来，成功清除了他体内的病毒，到时候受损的脏器想要重新恢复，又需要一个很长的治疗过程。”
  洛非用力地攥紧双拳，指甲几乎在掌心里掐出了血。他的眼中浮起浓浓的痛苦，声音哽咽着道：“还有别的方法吗？”
  斯诺作为医生，经常给患者家属宣布一些坏消息，但是今天，他却真的于心不忍。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洛非的脸上出现痛苦到近似扭曲的表情。
  一向阳光开朗面带笑容的洛非，这副痛苦的样子，真是让斯诺看着都心疼。
  斯诺深吸口气，这才低声说道：“在目前的医学界，遇到难以攻克的问题时，有一种处理方法，就是将患者放入冷冻舱，让他的身体各项机能全部停止运行，变成植物人一样的状态，等攻克了难关之后，再让他苏醒。”
  洛非的心脏猛地被揪了起来：“冷冻舱？那样的话，他就会彻底失去意识，陷入沉睡？”
  斯诺点头：“没错……但他至少还活着。”
  ——但他至少还活着。
  一句话，让洛非的所有顾虑瞬间被抛去脑后。
  虽然莫霖被冷冻后失去意识，会让身边关心他、爱他的人特别难受，可他还活着不是吗？只要还活着，那就有希望。
  洛非深吸口气，看向斯诺说：“我明白了，这件事，我会亲自告诉他。”
  陵安皱眉道：“你真的要亲口说吗？”
  要亲口告诉心爱的人这样残忍的事实，无疑是在用锋利的刀子捅自己的心。
  但洛非却很认真地道：“是的，我会亲口跟他说。因为这个难题，我必须和他一起面对。”
  陵安还想说话，布莱得却轻轻按住他的肩膀，柔声道：“我们尊重洛非的想法吧，洛非已经长大了，不是吗？”
  陵安只好不再反对，低声道：“莫霖还在治疗室里，你去看看他吧。”
  洛非点了点头，转身出门。
  ***
  治疗室内，莫霖闭着眼睛正在休息。
  突然，门被推开，莫霖还以为是斯诺医生进来了，结果，刚睁开眼，就见一张熟悉的脸放大在眼前——居然是洛非？
  洛非的眼中满是心疼，他伸出手，轻轻摸了摸莫霖的头发，低声说道：“这次应该我骂你傻瓜，为什么不告诉我？”
  莫霖的心脏猛地一紧：“你……知道了吗？”
  洛非点头：“我去见过莫启枫，已经知道了一切。你不告诉我，是怕我难过吧？”
  莫霖避开了他温柔的目光，鼻子突然一阵酸涩。
  下一刻，洛非就俯身吻住了莫霖。
  这个亲吻无比的温柔，就像是用极大的耐心，安抚着莫霖此时的慌乱和痛苦。
  莫霖的心情渐渐地平静下来，闭上眼睛让洛非亲吻。
  一吻结束后，洛非才微笑着说：“我不是小孩子，有什么困难，我们应该一起面对。请你相信你的alpha，好吗？”
  莫霖点了点头，片刻后，才轻声说：“这种病毒不一定能研制出抗体，我怕万一我活不下去……”
  “不会有万一。”洛非轻轻抱住莫霖，在他耳边柔声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办法叫做冷冻疗法？有些需要器官置换却找不到供体的病人，或者是目前的医疗手段还不能治愈的病人，都会被放进冷冻舱里，就像是给他们的生命按下了暂停键，直到医生找到治疗方案，才将他们唤醒。斯诺叔叔刚才跟我说了这种方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这段话，洛非虽然尽量保持着平静，可微微发颤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
  他快心疼疯了！
  冷冻，嘴上说的轻松，但是有谁会愿意躺在那个冰冷的治疗箱里？
  人的生命会在被放进冷冻舱的那一刻突然停止，就好像自己被时间所遗忘了。睡在冰冷的治疗箱里，彻底失去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苏醒，更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