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节
对于卢卡茨来说,那是等待埃里克给他的支持一点一点降到他眼前的时间。
而对于那两名带着另一个任务而来的枪手来说,那则是把他们的枪口一点一点地挪动到总统阁下面前的倒数。
十五米,十米,五米……
“很抱歉,让您久等了。”
在这片群山之间的松林里雪道上,副总统安保组的组长解下腰间的那件防寒服,似乎打算亲手为对方披上。可卢卡茨却是很快从对方的手上拿过那件衣服,并在向那人道谢后走向此时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的项灵熙。
就在卢卡茨向这两名埃里克的心腹露出他的背部时,先前和他说了话的那个男人再次叫住了卢卡茨。
“总统阁下,副总统有一样东西要我们交给您。”
“什么?”
正在为项灵熙穿上衣服的卢卡茨转过头去,却见那人就在此刻迅速拔枪。他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了卢卡茨只来得及转过身来,并将项灵熙挡在自己的身后。
可惜埃里克这一次的目标不再是他身后的项灵熙了。
他的目标,是总统本人。
在卢卡茨用他已经被冻僵了的惯用的右手拔枪的那一刻,从对面射来的子弹已经击中了他的腰腹处,并且子弹也在穿透了他的身体之后打在了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那棵树上。
被击中了的卢卡茨在身体猛的一晃后又站稳了勉力拔出他的那把手枪,埃里克的那名心腹又一枪打在了卢卡茨还没举起的手枪上,并让总统阁下此时手上唯一的一把武器也离了手。
直至两人间的这份对峙分出了胜负,项灵熙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的眼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却只能在那个男人向他们走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扶了卢卡茨一把。
项灵熙眼前的时间仿佛随着空气中那能够将水汽都凝结起来的低温而变得慢了。
她看到卢卡茨转过头来,急切对对她喊了一句:“快跑!”
并且她还看到他们原以为会来帮他们的那个男人在一步步走近他们的同时又把手伸进了口袋里。
在踉跄了一下又站稳了的卢卡茨再次对她发出催促的时候,项灵熙反而随着体温的回升而冷静下来。
她以自己所能有的最快速度,并借着卢卡茨对她的遮掩把滑雪板扣上,再一把抓起她的滑雪杖,顺着他们来时的那个坡度,以能够帮助她躲避瞄准的s型轨迹飞速向下,并在同时将自己的身体隐藏进一旁的松树林。
尽管在他们过来之前,埃里克就已经叮嘱过他们别去动卢卡茨身边的那个女人,可项灵熙的迅速离开依旧还是完全超乎了那两名枪手的预期,那也让刚好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了那支录音笔的任务负责人不禁对卢卡茨发出了感慨。
“据说她不仅是您的证人,还是您喜欢的女人。但可惜的是,她好像并不爱您。您看到她逃跑时的样子有多坚决了吗?我现在都已经看不见她的影子了。”
此时的卢卡茨已经无法站稳了,仿佛一手捂住伤口,一手支撑着身体,不让自己完全趴倒在雪地里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是怎么从副总统那里拿到这台设备的?它应该被锁在总统办公室的保险柜里。”
正如埃里克所预料的那样,即便是到了这个时候,卢卡茨也未有完全相信想置他于死地的,就是他最好的朋友兼政治同盟。
那让被委派过来的副总统安保组负责人叹了一口气,并把录音笔打开,对里面所存有的唯一一个音频文件按下了播放键。
这样一来,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卢卡茨,我的朋友。你是不是还记得那个被你摆在了总统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相框?’
当埃里克的声音从录音笔里出现时,这次任务的负责人从自己的同伴那里接过了另外一件防寒服,并把它披在了卢卡茨的身上。
而后,他们就转头走向那根从直升机上放下的绳索,并借此回到那架依旧保持着悬停状态的直升机上。
‘哈桑在死的那天不小心打碎了它。这似乎是冥冥之中注定要发生的事。一个卑劣者在他死前向我揭发出了另一个卑劣者。一个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野心而欺骗了整个国家甚至整个世界的卑劣者。
‘我原本以为,在成为罗科曼尼亚总统的这条路上,是我输给了你,我输得心服口服。可直到这一天我才知道,卡拉乔尔杰中校,你根本连和我争夺这个位置的资格都没有,你也原本就没有将这个国家按照你理想的样子去构建的资格……’
鲜红的血液从卢卡茨的伤口处不断流出,也将他身下的白雪不断染红。
他似乎还有能够再爬起来的力气,可他的体温却随着鲜血的流出不断离他而去。
并且这茫茫的天地中,他也不知自己应该往哪儿去。
直升机的螺旋桨声靠近了又远去了,唯有那愈渐猛烈的风声依旧陪伴着他。
可就是在卢卡茨拉近了被披在他身上的那间防寒服,并转过身来仰躺在地上时,他却是听到了有什么人正在心急着靠近他的声音。
仅从那个人在跑向他时所发出的喘息声,他就能够知道,那是他喜欢的女人去而又复返的声音。
从伤口处传来的剧痛提醒在提醒着卢卡茨他究竟受了多么重的伤。可他却因为听到了那个让他感到无比熟悉又无比欢喜的声音而脸上露出了笑意。
“卢卡茨,卢卡茨!”
仿佛是因为担心对方不知道自己在靠近着一般,项灵熙在距离卢卡茨还有好长一段的路的时候,就开始不断地叫起了对方的名字。
而躺在那里的卢卡茨则抬了抬手以示自己已经听到。
下坡容易上坡难的项灵熙几乎是抓着雪仗和滑雪板一路爬到了卢卡茨的身边,却是在此时手足无措得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我还以为你已经跑远下山了。”
因为担心发出过大的声音会牵动自己的伤口,卢卡茨只得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出这句话语。
而项灵熙则又气又急地骂起了对方。
“那种情况我不跑怎么办?留下来等他把我们两个都打死吗!我肯定是先跑远一会儿,然后躲起来,等他们走了再回来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救你啊!”
“聪明的女孩。”
“卢卡茨我警告你,你不许用这种说临终遗言的语调对我说话!你快告诉我,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项灵熙已经替卢卡茨拉起了那件防寒服的拉链,并把自己头上的帽子拿出来给卢卡茨戴上。
“我需要你给我打一针吗啡。就在你之前背的那个背包里。”
听到卢卡茨的吩咐,项灵熙很快起身去拿那个背包,并在拿起它过来卢卡茨身边翻找的时候又问道:“给你一针吗啡,然后呢?止血粉要不要?我该怎么帮你处理你的伤口?”
“给我一针吗啡,皮下注射,不用特意找血管,也不要怕。然后,再给我一个吻。”
此时项灵熙已经找出了那个放有吗啡的小盒子。但她却没再接着骂卢卡茨到了这种时候还不忘记和她开玩笑。
她很快在把卢卡茨的衬衣纽扣解开了一颗后给闭着眼睛给卢卡茨扎了一针。并在将那一针打完后托着卢卡茨的后颈,给了一个他期望中的吻。
当那个吻结束时,卢卡茨的眉头也舒展开来,并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这个被冻坏了的人。
她的眼睛很红很红,并且从她的眼睛里所流出的泪水也滴落到了卢卡茨的嘴角。
眼前的这一幕让卢卡茨感到很美很美。
美到他不愿挪开自己的视线,美到……他会抑制不住地去思考他与这个女人的未来。
而后,他就听到这个如此勾动他心神的女人对他说:“吻已经给你了,现在你该告诉我,我得怎么处理你的伤口了。”
第103章
“你得想办法帮我的伤口止血。因为刚刚的那一枪,子弹肯定穿过我的身体了,所以你得想办法帮我把伤口的两头都止一止血。”
“用止血药粉吗?”
“不,这种程度的伤口你恐怕得用止血凝胶。”
“哪个是止血凝胶?它长什么样?管状的吗?还是装在哪个盒子里?”
项灵熙几乎是手忙脚乱地把背包里的那个小医疗包翻来翻去的,可卢卡茨却是在这样的时候思绪明显变慢起来。
“卢卡茨?你说的止血凝胶放在医疗包里了吗?”
“不,这里没有。”
眼见着对方的语速已经变慢,思维也不像平日里那样快速,项灵熙干脆不再等他回答自己。她凭借感觉把卢卡茨的衬衣剪开了些许,并强忍着那种对于血肉模糊的伤口的抗拒,在给卢卡茨的伤口敷上了很多的止血药粉之后把厚厚的纱布用医疗胶带贴在了卢卡茨的伤口上。
当她因为过于真切地看到卢卡茨的伤口而感到头晕甚至是眼前发黑时,她就从地上抓一把雪,并猛拍到自己的眼前,额头上和脸颊上。
这样一来,她的确是被冻得清醒了,并且也咬牙替卢卡茨做好了最简单的处理。可项灵熙却是感到无助又迷茫,不知道此时的她应该怎么办。
“也许你可以试着自己先去采尔马特?镇上有一位朗格拉克医生,他是我的一位战友的弟弟。你可以向他寻求帮助。”
在项灵熙又因为着急和心疼而落下眼泪时,卢卡茨试着说出这样的建议。
但那却是让他立刻就挨了项灵熙的骂。
“你让我自己先去采尔马特?你居然连这种馊主意都想得出来?”
“你……滑雪滑得很好,下山应该很快。”
“我现在根本连采尔马特在哪里都分不清!等我一路找回去再回来,天都黑了,如果再一下雪,我就连你的尸体都找不到!你让我怎么向你的那些部下交代?你让我怎么向我自己交代!”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项灵熙向着四周张望起来。当她看到了距离他们其实已经很近了的那个缆车站时,眼前灵光闪现。
“听着,卢卡茨,我现在去缆车站撬一块门板下来,不管你是死是活,今天我一定带你一起下山。但我希望你可以尽量让自己保持情绪,也别睡着。”
项灵熙俯身在卢卡茨的耳边说出这句话,而后就从卢卡茨的身上拿走了他剩下的那些弹夹,也在雪地里找到了那把被卢卡茨脱手了的手枪。
她脱下身上的那件带着自己体温的防寒服,把它像被子一样盖在了卢卡茨的身上,而后就拿起手枪,也拎上了她的滑雪板和雪仗,一路向着缆车站而去。
已经被卢卡茨教会了怎么用枪的项灵熙就这么一路连跨带爬地冲上山坡,用子弹把缆车站的那面带着圆玻璃的门拆了下来。接着她又如同自己所期望的那样在此时空无一人的缆车站里找到了一些绳索。
现在,她只要把那扇门板的圆玻璃给打碎,又把绳索穿过那个圆洞,她就能做出一个最简单的,能让她把卢卡茨“拖”下山去的用具。
把卢卡茨一个人留在半山腰上的项灵熙不敢耽误,在把绳索扣在了腰间的绑带上之后,她就直接拖着这块门板滑雪下去。
项灵熙虽然自认为“能滑雪”,并且还“滑得不错”。但她到底只不过是普通的滑雪爱好者,和卢卡茨这样的白森林驻防士兵相比,则更是很不能看。因而她拖着门板往下滑的那一路其实很不容易。
因为在遇到坡度比较大的情况时,在前面拖着门板的她只要一个降速,跟在后面的门板就很容易会撞到她的脚。那让项灵熙在被撞到之后摔了好几下。
但她还是咬着牙,在二十分钟内回到了卢卡茨的身边。
项灵熙回来时的动静让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卢卡茨不禁想要坐起身来看一看她到底带了什么回来。但他只不过是打算这么做,也只是把身体撑起了那么一点点,就又被项灵熙给骂了。
而让卢卡茨自己都有些想不明白的,是他在听到了项灵熙让他不许乱动的声音之后,居然真的就又躺回地上了。
之后他就看到了项灵熙那已经实现了的,充满了想象力的想法。
“灵熙。”当卢卡茨叫出项灵熙名字的时候,他是真的没法控制住地笑出声来道:“你最好别告诉我……你打算把我放在这块板上,然后拖我下山。”
“不然呢,尊敬的总统阁下?你还指望我告诉你什么?”
项灵熙把系在自己腰间帮带上的绳索解开,并把脚下踩着的滑雪板取了下来,而后又把那块被她三两下就撬下来的门板放到了卢卡茨的身旁,也把门板稍稍抬起一些后把多余的几根绑带垫在了门板下可能对应着卢卡茨肩膀,肋部以及小腿的位置。
大致明白了项灵熙意思的卢卡茨不再表现出抗拒,转而打算消极配合地自己爬到那块已经被准备妥当了的门板上去。
可他的这一动作居然又被项灵熙给制止了。
“我不说你可以动了的时候,你就不许动,明白吗!”
“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在这种时候都这么凶?”
即便是在雪鹰特种突击队服役的时候,也从没人会这样对卢卡茨说话,更没人敢这样对他说话。可现在,他却是在受伤又落难的时候被一个让他想要好好保护的女人这样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