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王瑞拖着王瓒死沉的身子搁到床上,用被子紧紧盖好:“先捂一捂。”过了一会,试探了一下王瓒的鼻下,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流,激动的对陈氏道:“确实活了!”
  何云一偏了下头,眼睛看向窗外去了,一副“我就说能活,你们之前质疑个屁”的模样。
  王瑞搓着手,一脸“阿谀”的来到他面前:“族兄得救,全赖道长,道长真是本领盖世,再世活神仙。”
  “他阳寿未尽,只是肉身出了问题,我做的不过是如‘接骨缝合’一样的事罢了。”
  “不一样不一样,一个是庸医之法,一个是仙人之术。”
  “你油嘴滑舌的想说什么?”
  “咳,那个怪物跑了,我怕它晚上来找我……”
  何云一拿眼皮夹了下王瑞,从袖中摸出一个纸鹤,吹了一口气,道了一声:“变变变。”那纸鹤膨胀数倍,如真鹤一般大小,扑腾着翅膀从门飞了出去,直冲云霄。
  第11章 掳劫
  棋顺蹲在院墙外啃包子,小手上全是油,将手指在一旁的青草上抹了抹,就见刚才冲进院内的仆妇们,一路扔着擀面杖和扫帚,哭天喊地的跑了。
  他纳闷,怎么一个个如此狼狈,真撞鬼了?
  忽然视线内多了一双红色的鞋子,他抬眸,见到尤枫气喘吁吁的站在他面前。
  棋顺将吃剩下的包子递给她:“路上带着吃吧,瓒爷媳妇来抓你了,快跑吧。”
  尤枫仍旧在喘息,眼睛紧紧的盯着他,眼神复杂,有阴狠有不舍。
  棋顺只觉得一面口袋迎面罩来,将他网了进去,他拼命挣扎:“放我出去,你干什么?你抓我干什么?”他觉得自己被人裹着跳了起来,良久才攀附上什么落了地,接着便是数次这样的跳跃,每一次都是高高跳起,良久才落下。
  这样的弹跳能力,绝不是人类。
  棋顺在黑暗中咬着手指,瑟瑟发抖,这是什么情况?尤枫为什么抓自己?她又是什么?
  神仙啊,我再不贪吃了,救救我。
  棋顺在口袋里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摸索着,却摸到了一副人的骨架,难怪从刚才开始就觉得很硌人。他抓了抓,甚至抓了一个骷髅。
  他吓得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等他再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出了口袋,躺在在一个废弃的宅院内,四处是断壁残垣,侥幸没有坍塌的墙体,被烟熏得也呈现灰黑色,一看便知,这里着过一场大火,将此处烧成了一片废墟。
  尤枫坐在他不远处一块断掉的墙体上在缝补着什么东西。
  此时正是黄昏,夕阳洒在尤枫身上,她如此的美人嵌在如血的残阳中,有种别样的凄凉的美。
  “缝不好……那个臭小子扯的太用力了……”她咬牙,恨极,扬手一掌打碎了身旁的断墙,忽地,她看到了棋顺苏醒了过来,冷笑道:“你醒了,正好用你的皮缝补师哥。”
  棋顺愕然,他坐起来才看清楚她手中的根本不是什么衣裳,而是一件男人的皮。
  此时尤枫向他走来。
  棋顺大叫:“杀人了——救命啊——”可荒郊野岭,哪有人能听到他的呼声。
  尤枫直接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倒在地上,棋顺被摔疼,捂着胳膊肘,哭道:“我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害我?我给你吃包子,我给你叫大夫,不管你是什么,哪有这样恩将仇报的?”
  “我原本不打算害你,可谁让王瑞扯破了师哥呢,你的皮子细嫩,派的上用场。”尤枫轻抚着手中的人皮,像是怕用力会弄疼一般:“你的皮修补了师哥,以后我带着你们,无论是天涯海角,咱们一直在一起,不好么?”
  “不好——”棋顺哇的一声哭出来:“你是杀人魔——”
  “我杀了无数的负心汉,还吃了你给我找的大夫,还有王瓒。你看那个所谓的女大夫也不是没用处,我身体内的骨头,刚才就用他的填补了一块,这会感觉很好。”尤枫从耳后摸到皮肤的缝隙,用力一揭开,将画皮扯掉,冷笑道:“他们或者变成了我的骨头,或者变成我的养料,不过,人皮却难得,以我现在的能力只能做两件画皮,所以每一次吃人,我都要脱掉这层皮,因为它们很珍贵,弄脏了弄破了,非常难清洗。”
  棋顺想逃,但浑身瘫软,竟然使不上力气,双手不听使唤的颤抖,双脚更是软的跟面条一样。
  尤枫摁住棋顺的肩膀,伸出猩红的长舌在他脸上卷舔了一下。
  棋顺几乎昏过去,再不敢看它,紧紧闭着眼睛,不住的流泪:“救我……哥哥……救我……”
  ——不知怎么回事,一看到你,我就想到我哥哥,他生得有几分风流……
  尤枫愣住,默然回首,身后是烧毁的断壁残垣,但这里在十年前却是繁华一时的李家大宅,仿佛看到一群群盛装的丫鬟仆妇在庭院中来来去去操办着筵席。
  李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寿宴,自然要操办的风风光光,但令人不解的是,以李家的财力为什么请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戏班子唱堂会。
  人们都说,是这戏班子中的一个戏子迷住了李家的少爷,走了后门才获得了登台的机会。
  是啊,没错,他就是那个戏子,这样的招数用过不知多少遍了,只有府邸请他们唱戏,他的戏班子才有钱赚,他的师哥才有机会成为角儿。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尤枫!你们班主死了,你师哥把你卖给本少爷了,你还想逃?”
  ——“不会的,你骗人,师哥不会那么做的,我爱师哥,师哥也爱我,他早晚会成为天下闻名的红角。”
  ——“哈哈哈,他现在正抱着花魁逍遥呐,用你的卖身钱作为花魁的赎身钱。”
  他记得他从李家逃了出去,找到了师哥,他骂他恶心骂他脏骂他甘为下贱,甚至还通知了李家来抓人。
  他被抓回去后,被打得血肉模糊,但还是忍不住再次逃跑,而这一次被抓回来。
  他记得……
  他记起来了,他被李家少爷用火把按在了脸上,记忆中焦糊的味道仍旧那么清晰,火苗点燃了他的头发,他整个人变成一个火把。
  没人救他,玩腻了他的李家少爷甚至拍手称快,感谢这个玩物在最后的时刻仍能逾越他。
  他甘为下贱,又岂能甘心?
  李家大宅不如怨恨而死了多少人,院内满是怨气,他吸纳了这股怨气,行尸走肉的般的‘活’了过来。
  有一个自称黑山老妖的妖怪招纳他到了它旗下,它是个会驱使尸体吸收男子阳气的妖怪,还会剥掉美女尸体的皮肤给旗下的妖怪披上,变成美女去骗人。
  尤枫很聪明,学会了,并逃了出来。
  自由的第一件事,就是报复,对李家,仇恨的火焰只能用火来熄灭。
  焚毁了李家的一切后,他找到了师哥,他亲耳听他跟花魁说:“谁稀罕做戏子,要不是尤枫那个缠人精唠叨了个没完,说什么一定要让我成为一个红角,我真是一天都不想唱,现在好了,班主死了,咱们现在有了银子,他又不回再来烦我了,以后都是快活日子。什么,你说他爱我才为我付出这么多?别说笑了,他是男人啊,我怎么爱他?”
  快活日子,没有他的快活日子,用他血肉搭建起来的快活日子,也用血肉来偿还罢。
  剥掉了俩个人的人皮,不过,他常用的只有花魁的那一个,因为另一件是藏品。
  他的心里……仍旧爱着师哥……
  突然,一声鹤鸣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眼前依旧是破败的残垣,还有师哥那张残破的人皮。
  身下的棋顺已经吓得昏死了过去,尤枫舔了下指甲,对着他的耳后准备挖下去,但就在要刺破的瞬间停住了。
  别人的皮也能缝补师哥,没必要非得是棋顺的……他还要去找他哥哥。
  就在这犹豫的瞬间,晴空中又是一声鹤鸣,响彻云霄。
  这一次尤枫循声望去,就见一只身形如真鹤大小的纸鹤从天空俯冲下来,直奔他而来。
  第12章 除魔
  纸鹤如雷电般的俯冲直下,翅膀仿若钢刀一般贴着尤枫划过,只一瞬间,尤枫的右胳膊便掉落在了地上,伤口处滴出黑红色的黏腻液体,那不是他的血,而是他吃掉的人类血液在他体内生成的供他活动的养料。
  尤枫知道遇到敌人了,这个纸鹤八成是救了王瑞的那个道士的,当初他隔着门便感受到了他的强大威慑感,才赶紧逃离书斋的,没想到他居然没有放过他,而是用法术驱使一个纸鹤来杀他,对他穷追不舍。
  纸鹤扑腾着翅膀折返回来,再次向尤枫攻击,这一次,尤枫自知不是对手,转身跳跃着飞奔逃走。
  捂着断掉的胳膊腾跃到空中,尤枫发现纸鹤没有追来,回头看时,见纸鹤竟然在地上用嘴啄美人皮。
  而不远处,就是那张师哥的人皮。
  尤枫在意识到自己落下了重要东西的瞬间,没有做任何多余的考虑,便折返回来去取师哥的人皮,就在他触及的瞬间,背上猛地的被啄了一下,回头见白森森的纸鹤正在他身后,而纸鹤的身后则是被扯碎的美人皮。
  决不能让它毁掉自己的至宝,尤枫动了这个念头,将师哥的人皮塞进怀中,用自己的身体护住,反身用左手去攻击纸鹤。
  纸鹤闪身躲过,嘴巴啄住尤枫,带着他直飞空中,尤枫眼看着怀中的人皮掉落,痛苦的喊道:“不——”
  纸鹤带他飞到空中,猛地放开嘴巴,尤枫便直接摔在断壁上,咳出了一口黑血。
  尤枫第一件事还是去寻找师哥的人皮,跌跌撞撞走了几步,猛地见到纸鹤落在他面前,他怒极,野兽般的嘶吼着朝碍事的纸鹤冲去。
  纸鹤没有躲开,反而张开翅膀将他裹在怀中,尤枫挣扎着,奈何锋利的指甲却戳不穿纸鹤,纵然它是纸做的。
  忽地,此时纸鹤竟然起了火,火炬一般紧紧裹着他。
  又是烈火,毁容被活活烧死的烈火。
  他痛苦的嘶叫着,仿佛周围又响起了李家大少爷的笑声。
  不能就这样死,他用利爪插进自己腰部,将身体一分为二,上半身飞出了纸鹤的控制,在地上单手爬着,留下一串黑红色的污渍。
  师哥在哪里?他寻找着,一只手爬着爬着。
  而这时纸鹤烧尽了他的下半身,朝他残存的部分一步步走来,不急不缓,似是知道尤枫死到临头了。
  尤枫看到棋顺呆呆的坐在地上,怔怔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可能是被鹤鸣唤醒的。
  “求你……求你……”尤枫看向棋顺,师哥的人皮就在他面前:“……给我……”
  棋顺看到尤枫朝他的方向爬,吓得往后挪着,同时也发现了尤枫真正想要的东西。
  而这时浑身燃烧的纸鹤俯身,紧紧贴着尤枫的后背,烈火熊熊。
  “师哥——”他撕心裂肺的喊着:“师哥——”
  棋顺突然站起来,捡起人皮,朝尤枫丢了过去,可惜差了一点点距离。
  这时,棋顺清楚的看到,尤枫的左臂带着火伸了出来,紧紧抓住那张人皮,拽向了身体的方向。
  此时大火完全吞噬了他们,烈火中,棋顺没有再听到任何喊叫。
  一切都化成了灰烬,曾经的恩怨如此,尤枫如此。
  烈火焚尽后,地上留下一捧黑灰。
  此时傍晚的凉风吹来,四下消散,再无任何痕迹。
  棋顺嘴巴嚅了嚅,原地坐下,抱着腿,肩膀一耸一耸的。
  良久他抬头,抽抽噎噎的抱怨道:“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我要怎么回去啊?”
  —
  王瓒被救回来后,用被子裹了放在床上,陈氏守在身边照料着,王瑞背着手在屋内不停的走动,不时看一眼镇定打坐的何云一。
  王瑞焦躁不安,一来王瓒毕竟没苏醒,也不知活了之后的生命质量如何,二来画皮逃掉了,它不死,哪天来个偷袭,他小命就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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