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谢灵涯去医院看乐彤,她还在睡觉,父母和男友都陪在医院,见了谢灵涯十分不好意思,他们已经从穆珊口中知道昨天发生的事了。
  “小谢,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乐彤她是病了才会那样做。”乐彤妈妈红着眼说,非常不忍心把“疯”字用在女儿身上。
  “阿姨没事,我知道的,而且我昨天也掐了乐彤。”谢灵涯不好意思地说,“但是您放心吧,昨天乐彤晕倒前,神智已经恢复了,我相信她很快就好了。”
  仿佛是印证谢灵涯的话,乐彤醒来了,而且非常清醒,只是身体虚弱。她仿佛做了一场长梦,连自己为什么出现在医院都不记得了,又成了那个温柔有点胆小的女孩。
  医生给乐彤做了简单的测试,发现她恢复理智了,便开单要做进一步检查。
  趁这个机会,乐彤的爸爸妈妈和男友都关心起她,谢灵涯则拿着水壶往保温杯里倒水,顺便背过去往里面倒符灰。
  “乐彤,喝杯水吧。”谢灵涯想了想,这么说道,他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乐彤真相了。
  “谢灵涯?你怎么也在这儿?”乐彤确实觉得嗓子痛,不禁接过保温杯喝了起来。入口便感觉这水里好像有股奇怪的味道,但是与此同时,随着水入口,身上莫名的疲倦又仿佛驱逐一空,令她潜意识不肯停下,一口气喝完了一杯水。
  乐彤长舒了口浊气,精神一振,“爸妈,阿智,你们怎么这副表情,我没得绝症吧?可是我觉得现在身体很好啊。”
  “当然没得,只是做个检查,你之前晕倒了。”乐彤的男朋友没说她之前发狂了。
  “哦……奇怪,我只记得我去湘阴玩儿,和朋友去那里的古代祭祀遗迹,回到酒店我就睡着了。”乐彤越回忆越模糊,“实在想不起来了。”
  “那就别想了,你该做检查了。”谢灵涯安慰道。
  “好。”乐彤奇怪地道,“你脖子怎么了?”
  “不小心弄的。”谢灵涯含糊道,“我该走了,回头再来看你。”
  谢灵涯和乐彤的父母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乐彤情不自禁叫住了他,心头一阵恍惚,在莫名的冲动下吐出两个字:“谢谢。”
  “不客气,都是同学。”谢灵涯挥挥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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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搜索框输入,湘阴,祭祀遗迹,谢灵涯的手机上便跳出来数个相关网页,他点开其中一个,看到关于湘阴市古代祭祀遗迹的资料。
  虽然资料中轻描淡写而过,只说这是古代湘阴人祭祀祈求神明保佑的地方,谢灵涯还是觉得不大对,拿给施长悬看。
  施长悬熟知祭祀仪轨,一看配图就笃定地道:“这是不合礼制的民间祭祀。”
  在古代,华夏民间各处,一度淫祀成风。非其所祭而祭之,则为淫祀,是不为国家认可的。例如祭祀独脚五通,也属于淫祀,独脚五通并非正神,而是精怪。
  那个魂魄被困在祭祀之地,不得转世,直到附上乐彤身体来到杻阳的女鬼,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要找新郎?
  谢灵涯忽然想到,抱阳笔记里写过,历朝历代都禁止淫祀,因为那些杂神,有像独脚五通这样的邪神,更有很多是骗人手段。
  乡野之间常见江湖骗子利用淫祀,愚弄百姓,牟取利益,向民众收取祭品。
  祭品种类包括但不限于钱财、食物……美色。
  这时施长悬也低声道:“她生前应是被祭的女子,淫祀多以未婚女子献祭。她和你来往时,对新郎怀有执念,可能本来有婚约却被解除,然后成为祭品,或是被许配给‘神明’。”
  无论哪一种都很惨。谢灵涯一时无言,看到祭祀遗迹时他就隐隐想到,那女鬼大约有挺悲惨的遭遇,而且已经困在世间至少上百年了。
  “唉……”谢灵涯原本因为女鬼附身乐彤而气愤,现在看来她也是失去理智的可怜鬼。
  他们不过推测出依稀的可能,还有很多细节难以探寻,尘封的真相可能更加触目惊心,细思不得。那个时代有太多不平之事。
  信仰令人拥有信念,却也让一些人失去理智。
  施长悬把手机还给谢灵涯,说道:“周末我去湘阴祭孤。”
  祭孤,也就是做法事祭祀孤魂野鬼,让他们早日托生。向来是施长悬考虑到,那个淫祀遗址可能不止困住一条亡魂。
  谢灵涯闻言,本来有些压抑的心情好了些许,“我跟你一起去吧。”
  谢灵涯想到,舅舅在世时,不时就会闭观外出,说要做法事。其实现在接手道观后就知道,找他驱邪的人都越来越少,做法事的人也没那么多,也许,他也是四处超度久久不得投胎的怨灵。抱阳观只有一个人,舅舅分身乏术,加上他本就有些轴,经营便每况日下了。
  ……
  ……
  湘阴市距离杻阳市大约两个小时车程,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赶到湘阴,准备先在市区内的酒店住下。
  那个遗址官称是湘阴东祭祀遗址,位于郊外,白天肯定有人参观,他们只能晚上再过去。
  他们就俩男人,谢灵涯当然没想那么多,就开了一间房,进去后才发现原本要的双床房成了大床房,他也懒得下去再换了,将就一下吧。
  说是两个小时车程,没算上市内交通和准备的时间,谢灵涯一下趴床上了。
  商陆神:“我%¥#*@#!!”
  它已经疯了,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
  施长悬漠然把商陆神解下来,丢在枕头上,谢灵涯这时也一个翻身挨着商陆神——商陆神一瞬间就安静了。
  施长悬将薄外套脱了,看到谢灵涯衣服因为动作搂上去了一点,露出一截腰,竟是还有些青紫的印记,是上次吊死鬼勒出来的。
  虽然涂了药,但谢灵涯皮肤白,一点痕迹都十分明显。再加上脚踝、脖子和手指上的伤,竟让施长悬有种触目惊心之感,即便这远不是施长悬看过最严重的伤。
  他选择移开目光,靠坐床头闭目养神。
  到了晚上十一点,谢灵涯和施长悬打车到郊外,看到长宽大约十几米的湘阴东祭祀遗址,因为清理出来也不久,而且不是很有价值,所以也没什么保护,只有一块新碑介绍。
  据说旁边本来还有庙宇,只是早残破不堪,没有形状了。
  这里在祭坛中规模不算大,但是两人一眼望过去,竟是有数十个徘徊不去的怨魂。
  有的一脸木然,有的还剩一些神智,却深陷于死亡的痛苦中,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她们也许有和鬼魂新娘不一样的生前过往,痛苦却是一样的。
  谢灵涯二人把用具摆了出来,法案是搬不过来了,只能用石头凑合,不过他们俩都不是拘泥形式的水平了。
  所谓法是道中玄,毫光照大千。寻声来救苦,亡者早升天。
  施长悬换上道袍,肃然念道:“……道以无心度有情,一切方便是修真。若归圣智圆通地,便是升天得道人。”
  随着法事进行,这些呆滞的孤魂的怨气被洗清,神智便渐渐恢复,从木然、怨恨到悲伤、疲惫,她们被困在这里太久了,此时悉数聚拢在前。
  谢灵涯用柳枝化食,洒给女鬼们享用,她们饱餐一顿后,喉咙也被甘露打开了,纷纷哭泣起来。
  不过随着施长悬讲经,她们神情逐渐平静下来,最后在淡淡的祥光中被度化,临走前对施长悬和谢灵涯深深行礼。
  ……
  石头祭坛就像被清水冲洗过一般,怨气全无,什么都不剩了。谢灵涯席地而坐,虽然是给孤魂做法事,但自己也像受到了洗礼一样。
  施长悬把东西收拾了一下,也坐在谢灵涯旁边。
  “这个点在这儿肯定打不到车,只能咱俩看一晚上星星了。”谢灵涯玩笑道,“你以前和人一起看过吗?”
  也不知道施长悬以前有没有这样跑到荒郊野外超度过,带不带同伴,干这种费力不讨好倒贴钱事情的人,会不会都和他舅舅一样孤单啊。舅舅也没车,凡去郊外,大概只能幕天席地了。
  “……”施长悬侧头看看谢灵涯,顿了顿才道,“……没有。”
  “你肯定有过。”谢灵涯忽然凑近,对着施长悬肩膀上的商陆神说。
  他一下离得极近,商陆神害羞得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嗯?”谢灵涯歪了歪头,垂眼看商陆神。
  施长悬也僵住了,谢灵涯几乎贴着他肩膀,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比上次从背后贴过来更过分。
  施长悬好像一下放空了,这个人肆无忌惮,又体贴热心,凶残又温柔,让施长悬频频无语,又不想拒绝他的靠近——就像现在一样,只顾得上近近端详他,默默猜测他的用意。
  谢灵涯眼神和施长悬的交错片刻,他脑袋一歪,避开施长悬的目光,十分自然地道:“哎我打个盹儿。”
  他心想,不行了,越看越嫉妒,我也想要个商陆神啊!
  施长悬也恍然收回了目光,心内泛起淡淡的感慨,竟不知谢灵涯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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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杻阳人论坛
  [杻阳趣闻]主题:呜呜呜呜又见鬼了
  内容:呜呜呜楼主到现在还怕怕的,白天才敢发帖。昨天和朋友自驾去外地玩,晚上赶夜路,走错道了,经过湘阴郊区一个地方时,听到好多女人的哭声,特别惨,我把朋友叫醒,她却说啥也没听到。我朋友还想去看看,我当时就觉得不对,死死拉着她,后来一查,那地方果然是一个古代祭祀遗址tat
  1l:看到最后一句话吓死人了……
  2l:等等,我是1l,回帖后觉得主楼id有点眼熟,我的话也有点熟……我仿佛回过类似的贴啊,楼主你是不是之前中元节见鬼那个?
  3l:我也记得楼主,楼主你的病还没治好?
  4l:楼主,也许你错过了一个救人的机会,万一是有人受伤了呢?
  5l:受啥伤,仔细审题,她朋友都没听到,明显撞邪了
  6l:你又见鬼啦?都叫你晚上少出门啦!
  7l:妄想症,鉴定完毕。
  ……
  23l:这个不算杻阳趣闻吧,建议转到湘阴论坛。
  第28章 柳灵童
  第二日,谢灵涯和施长悬一起坐高铁回杻阳,坐在检票口等待时,旁边同样等车的一个女孩忍不住说道:“你的娃娃真可爱……”
  施长悬肩上的商陆神五官栩栩如生,身上还穿着背带裤,尤其主人也长得这么好看。其实他挂着商陆神走在外头,一直就有很多人盯着看。
  这女孩说完又看看旁边,补了一句:“现在是不是特别流行把娃娃挂在身上啊。”
  很流行吗?
  谢灵涯顺着她的目光看旁边,左边那个检票口已经开始排队检票了,队列末端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戴着一顶鸭舌帽,看不清脸。
  值得注意的是,这人帽子上别了一个两寸多高的小木人,看上去质地比商陆神要坚硬一些,毕竟是木头,商陆神是植物根茎嘛。这小木人头顶涂黑,就像头发一样,身上也有衣服,但比较粗糙,让谢灵涯想起自己当初做的那件。
  商陆神在施长悬耳边念叨:“柳灵郎,柳灵郎,生在荒郊野道旁,请为神将却作伥。”
  施长悬微微皱眉。
  商陆神又道:“运遇伏吟……丧……命得华盖……哎!”
  卡顿几次,最后竟是沮丧地闭嘴了,仿佛遇到了什么难题。
  这时那男人稍侧过头,帽檐虽然压得很低,但谢灵涯总觉得他在看这边。按理说,这个距离他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谈论他才对,而且也看不到此人的眼睛。可谢灵涯偏偏就是有种被注视的感觉。
  不过,男人也只是看了两秒便转回头,好像他的动作只是一个巧合,然而谢灵涯心里总觉得刚才不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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