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节

  斯莱德利讪笑一声。
  科森说：“你们都离开这里。”
  斯莱德利博士恋恋不舍的走了，那些士兵也立刻恭敬的转头离开，很快这里就只剩下叶洺和科森。
  科森走到叶洺的跟前，他很想伸出手轻轻碰碰这个人，但迟疑了许久，终归还是没有动。
  事到如今，任何心软、犹豫、动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科森将右手背在自己的身后，他抬头看着镜子，镜子里是他和叶洺两个人，像是一幅相框中的画，只可惜叶洺浑身是血，看起来太过惨烈，一点都不美。
  科森掩去眸中的痛苦之色，回头声音平静的开口，说：“我其实并没有那么恨感染者，与其说是恨，不如说是无奈以及对自身无能为力的绝望吧。”
  叶洺睫毛颤动了一下，这句话令他忍不住睁开眼，于是便落入科森那双幽深的双瞳，四目相对。
  科森凝视着他，说：“他们曾经也是人类，在被希克斯改造之前，他们有可能就是我们的亲人、朋友、熟悉的人……他们原本是我们的一员，我们深爱的人……只要他们还有一丝拯救的希望，我都不愿意放弃。”
  “可是没有用，一个个残酷的事实告诉我，他们已经不再是我们的一员，如果他们还保存着任何一丝一毫身为人类的本性……就不会忍心杀死他们的亲人，背叛他们的同胞……”科森声音如同寒铁般冷硬：“那些异兽的嗜血内心侵占了他们的躯壳，利用他们的身体，伤害他们曾经爱着的人……如果他们真的还有意识存活在这个身体里的某个角落，被禁锢着亲眼看到这一切，一定会感到绝望而痛苦吧。”
  “所以，杀死他们，是我们唯一能给予他们的解脱。”
  叶洺怔怔的看着科森，眼神悲哀而感伤，他大约能理解科森所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能感同身受，自己因为身为人类的心依然还顽强的存活着，所以才会为自己酿成的悲剧而痛苦自责。
  为自己曾经的无奈而绝望痛苦。
  那么现在，我的爱人，你能给我解脱吗？
  科森看着叶洺的眼睛，面前的人，有着一只属于野兽的眼睛，但是那其中蕴含的感情，却仿佛是属于人类的，如此的感伤细腻，让他的心底泛着细密的疼痛。
  科森闭了闭眼睛：“我曾经爱上一个感染者，他看起来和人类一模一样，我们一起战斗，一起为了保护人类而出生入死，他是我最爱的……人，也是我最想要保护的人。可是有一天，他就那样的离开了……他带走的不仅仅是我的爱，还有雷德里克要塞的机密，还有那无数人类生存的希望……”
  科森的声音压抑而沉重，每说一个字似乎都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我一直在想，如果有生之年我们还有再相见的机会，在我必须杀死他之前，我想把他仅仅当做人类，最后问他一句话。”
  叶洺嘴唇颤抖了一下，他忽然很想把心里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可是现在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科森又会相信吗？……错误已经酿成了，与其让科森继续挣扎痛苦，不如就让自己这样无声的死去吧。他毕竟，已经不再是一个人类了……
  科森忽然上前一步，用无比眷恋的悲哀眼神望着叶洺，低头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让叶洺瞳孔收缩，因不敢置信而喉咙发硬。
  他听到科森轻轻的在他耳边道：“我一直想问你，当你看着无数人因你而死的时候……你的心里后悔痛苦过吗？哈维。”
  第73章 元帅的叛徒情人
  叶洺的嘴唇发抖，眼中神色震惊且混乱，许久发出艰涩的声音，“你……”
  这一刻他的大脑几乎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科森知道他是谁了……他认出他了……
  科森垂下眼睛，凝视着叶洺的侧脸，以及他金色的竖瞳，这是一只不属于人类的眼睛，可是里面蕴含的情感，真的很像是一个人类。
  就好像野兽的躯壳之中，被禁锢的人类灵魂在蠢蠢欲动，要挣破囚笼而出。
  科森想，如果真的有一个感染者可以恢复人性的话，大约就应该是这样的吧……只可惜，哪怕装的再像，也不过是一个骗子而已，他无时无刻不在试图蛊惑他，就如同当年那个蛊惑亲人并狠下杀手的感染者一样。
  一旦放开禁锢，他就会挖开你的胸膛，掏出你的心……
  科森声音轻轻的，如同亘古传来的叹息，“你后悔过吗，哈维……”
  叶洺痛苦的闭上眼睛，直到此刻他才明白，原来他自以为是的伪装，早已在科森面前无所遁形。
  叶洺冷静下来，发出嘶哑的声音：“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科森定定看着他，神色温和，缓缓道：“还记得我带你去过的那个避难所吗？你使用的是我告诉你的密匙权限，那个权限……我只告诉过你一个人。”
  叶洺眼神有片刻恍惚，原来那次任务从头到尾就是一次试探。
  原来，那时候科森就知道自己是谁了……他之所以没有揭穿自己，只不过是想要借自己的手揪出其他叛徒。
  科森定然早已发现当初那一切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并没有帮助罗伊，而是认为自己和其他叛徒合谋，所以才决定反向利用自己。
  那么这段时间，他就像看一个小丑一样看着自己的表演是吗？那些所谓的带着折磨羞辱意味的训练……根本就是对他的惩罚，一切都是故意且有预谋的。
  此时叶洺再回忆布洛德的冷酷和科森的漠然，在他眼前完全变了一个模样。
  布洛德因为知道自己就是哈维，所以才故意让人折磨他，在他明明难以承受的情况下还加大训练力度，明知他因为伪装不能暴露实力，还让昆克等人暗地里对付他，让他有苦难言……他的冷酷只是针对他。
  科森明明知道他是哈维，还故意用那样的方式羞辱他，把他当做一个毫无尊严的物品一样侵犯，并非科森本身是一个这样无情冷漠的人，而是因为这个人是自己，他才会这样的对待。
  他是真的不能原谅自己，因此在自己的面前，才变的这般面目可憎。
  叶洺忽然笑了出来，他笑着笑着，喉咙里口腔中都是血腥的味道，他伤的很重，也许这次真的快要死了，但是他并不害怕死亡。
  他最害怕的是当年的悲剧重演，现在他可以放心了。
  因为他相信科森一定不会让当年的悲剧重演的，因为这次他不会再被自己欺骗，不会再被任何人欺骗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为了胜利，不惜在这般恨着自己的情况下，还隐忍了这么长的时间，直到自己终于和叛徒联系才出手。
  他依然冷静、理智，并且不畏惧希克斯。
  叶洺觉得很欣慰，这种欣慰和放心的情绪竟然压下了心中的痛苦难过，他不在乎自己是否被伤害被愚弄，在人类的生死存亡面前，这根本不重要不是吗？
  这个道理科森明白，他同样也明白。
  叶洺笑了一会儿，他艰难的转过头对上科森的双眼，冷冷道：“你就是发现我了又如何？我什么都不会和你说的……希克斯大人会杀了你们所有人，践踏你们人类领土，你是赢不了它的。”
  “你想要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我不后悔。”
  这并非是我的真心话，当我从那无尽黑暗中如同幽灵一般归来的时候，真相几乎将我击溃，痛苦自责令我夜不能寐，是最后的坚持让我来到你的面前……
  但是我不会告诉你我的真心话，只因为我不想你和我一样痛苦。
  身为人类的英雄，你应该一往无前，不为任何事动摇，不为任何事阻碍，做你应该做的正确的事，放弃一个本就该死去的人。
  死亡对于我来说不是终结，而是新生，因为我终于可以摆脱这可悲的桎梏，再也不必受到希克斯的控制，再也不会为活着伤害了自己所爱的人而痛苦了。
  科森听到叶洺说出那四个字，看着他眸中的笑意，许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撩开叶洺额前沾着血的碎发，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指尖拂过他的面容，他低下头轻轻吻上他的唇，这个吻只是简单的双唇相贴，弥漫的血腥味令一切带着悲哀的决绝之意，如同来自心灵深处的告别。
  “别担心，我不会再让你痛苦了。”科森温柔的看着他的眼睛，似乎透过他的双眸，看到了那个也许还存活在这个身体某个角落里的可悲灵魂。
  我要杀死这个恶魔的躯体，让真正的你得以释放解脱，获得安宁。
  叶洺弯起眼睛笑着，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谢谢你。
  科森不舍的看着面前的人，他的手指就搁在金属床旁边的操作面板上，只需要按下一个按钮，扣住叶洺的金属环就会化为无坚不摧的利刃，轻易割断他的四肢和脑袋，让他尸首分离。
  他们一直这样处死那些感染者，科森还记得那一次次鲜血淋漓的场景，看着士兵打扫满地的鲜血和尸体碎块，现在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他所深爱的这个人，也会变成那样，最后像是垃圾一样被扔进焚烧炉进行销毁。
  科森眼中的悲哀几乎溢了出来，手指僵硬到无法动弹，但是这一次，是真的应该诀别了。
  他轻轻划开面板，就要按下去，忽然通讯器响起急促的声音。
  这声音在寂静的刑讯室中，显得如此的刺耳，猛地打断了科森的动作，突兀的斩断了他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和准备已久的勇气。
  科森眉头微微蹙起，他打开通讯器，里面传来布洛德紧张的声音，“元帅，我们已经追查到资料的下落了！您应该过来看看！”
  布洛德的声音非常震惊意外，而且还有着一丝不确信，显然那个叛徒的身份令他拿不定主意，难以决断。
  科森眼神微凝，沉默了几秒钟，说：“我现在就过来。”
  他抬眸深深看了叶洺一眼，转身走出了刑讯室。
  叶洺看着科森离开的背影，似乎松了一口，闭上了眼睛。
  【叶洺：啊……太特么惊险了啊啊啊啊！要不是你一直在给我说那边的追踪进度，我真不敢这么来的！qaq差点就要死无全尸了！】
  【888：呵呵呵……我看你很淡定的嘛。】
  【叶洺：不不不我的内心一点都不淡定，我紧张死了！如果布洛德再不打这个电话，我就要想办法动摇科森，让他暂时不杀我了，现在就死可消不完黑化值。】
  【888：……你打算怎么动摇他？】他看科森可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啊。
  【叶洺：那还不简单，不装13就可以了嘻嘻嘻】
  【888：……】卧槽。
  【叶洺：啊，我就要守得云开见月明了，罗伊那小辣鸡可没有我这么强大的意志啊！保证要不了多久他什么都会招出来的。】
  【888：强大的意志？冷漠jpg】
  【叶洺：您就是我强大的意志啊，只要有您存在，我就可以无所畏惧为所欲为o(n_n)o~爱您哦么么哒】
  【888：滚。】
  就这个磕破点皮都要大呼小叫的辣鸡，还好意思谈意志？！
  ………………
  科森沉着脸大步走了出去，来到了旁边的办公室，布洛德站在那里，焦急的来回踱着步子，他看到科森过来了，连忙上前道：“我们已经知道那个叛徒是谁了！”
  科森眼中射出寒光，声音含着杀意：“是谁？”
  布洛德咬着牙道：“是罗伊。”他似乎犹不敢相信，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太肯定。
  科森也有些意外，眉梢挑起，音调微扬：“罗伊？”
  虽然他并不是很待见罗伊，但不论如何，他从未怀疑过罗伊是叛徒。
  希克斯用来制造感染者的人类，基本上都来自战争中的俘虏，以及那些战死的人类士兵尸体，因为宇宙太大，人类联邦根本无力找回每一个牺牲士兵的尸体，大多数就这样飘荡在宇宙中……这些尸体和少数被活捉的人类会被希克斯用来改造，再改头换面的投放回来，替代其他人类的身份，成为潜伏的奸细。
  罗伊来自首府星的贵族家庭，并非这里的原住民，因为身份的原因，虽然一开始在军队中的职务不算高，但是一直处在安全的后方部队，三年前从未上过前线，根本没有战死或者失踪的危险，不具备被希克斯改造或者替换的机会，属于基本不可能是感染者的类别。
  虽然近两年他为了立功，开始申请去一些稍微靠近战线的前线基地，但依然很少以身犯险。
  这也正是科森并不太欣赏他的原因，哪怕罗伊这两年看起来战果不菲，在他眼中却不过又是一个惜命的投机贵族，把这里当做自己镀金晋升的阶梯，贪婪的掠夺功劳，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英勇无畏的战士……但尽管如此，科森并不认为他会是叛徒。
  罗伊是个百分百的人类，不具备背叛人类的动机和理由，也应当没有那个胆量才对。
  显然布洛德也是清楚这些，才表现的这样震惊意外。
  正因为他们都确信罗伊是人类，所以才不敢相信他会是那个叛徒，更甚至在三年前就参与了那场叛变，亲手将亿万同胞送入希克斯的口中。
  任何一个人类，哪怕再丧心病狂的疯子——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
  在此之前，也从未有过人类投靠希克斯的先例。
  人类和希克斯是绝对的不死不休。
  科森沉吟道：“给我看追踪结果。”
  布洛德打开电脑，转向科森，道：“我们好不容易破解了哈维设置的反向追踪程序，跳过了几个故意迷惑的虚拟代理，最后发现那份机密被发送进了一个三年前注册的匿名账户，这个账户并非是在罗伊名下，开设这个账户的人是一名叫做莱斯利的少校，三年前就战死了，所以这是一个无主的僵尸账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