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节

  陆修文看着他这幅表情,心底沉痛的无以复加,他把他最爱的人逼成了这样。
  这顿饭照例是相顾无言,陆修文担心叶洺在家憋太久了生病,准备带着他出门在附近走走,这附近都是他的私人土地,也没有什么人,不担心叶洺可以逃走。
  可是叶洺拒绝了,他只是冷淡的看着陆修文,沙哑着声音说:“我累了,不想动。”
  说完转身上楼去了。
  陆修文关着他养着他,像是养一只小猫小狗是吗?出去的时候把他关在家里,回来了就带他出去走走,他不需要陆修文这种可笑的体贴,他是一个人。
  陆修文看着叶洺的背影,站在原地,眼中是疲惫无力之色,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跟了上去,叶洺已经上床休息了。
  陆修文换了身衣服,躺在一旁轻轻把叶洺抱在怀里,说:“不想动就不动吧。”
  叶洺闭着眼睛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男人的怀抱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像自己是他最爱的人一样。
  可是不是的……他爱的根本不是他。
  自己无法逃离这里,必须日日面对这种折磨,被困在这个人的身边,永远无法忘记他是怎么对待自己的,日复一日的提醒着自己的身份。
  他想装作不在意,可是真的真的要坚持不下去了,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叶洺忽然睁开眼睛,轻轻拿开陆修文的手,走进了浴室。
  他关上门,眼神漠然的扫视了一遍洗手间。前些天,他趁保姆不注意悄悄藏了一把水果刀在这里,谁都没有发现,当时他拿着那把刀,有一种要强烈的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离开这个无望的世界。
  可是他没能下手。
  但是现在这种冲动又猛地出来了,像是野草一样疯长,他从盥洗台下的缝隙里找出自己藏的那把刀,又盯着自己单薄的手腕看了许久,看着上面青色的血管,双眸中浮现绝望之色。
  割下去,杀死自己,就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这世界难道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没有了,你该去见你的爸爸妈妈,他们才不会这样对你。
  ………………
  陆修文从叶洺起身的时候就醒了,他原本就没有睡着,只是假装还睡着罢了……因为不想叶洺看到他不高兴,这孩子沉默的让他心痛,他不能把他逼的太紧。
  他知道叶洺去浴室了,于是就在外面等,往常叶洺也经常会半夜醒来自己去浴室,会在里面待很久,偶尔还有很低的啜泣声,陆修文甚至不敢推开门,怕打扰了他。
  只不过这一次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叶洺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
  陆修文原本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可是这一次他却连要不要推门这件小事都犹豫不决,怕惊扰了叶洺,又担心让他难堪。
  于是陆修文便又等了一会儿,但浴室里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最后担心还是战胜了一切,陆修文站起来轻轻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安静的像是没有人一样。
  陆修文不知为何心底就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终于一把推开了门,下一刻脸色蓦地变了。
  叶洺躺在浴缸里,鲜血顺着他的手腕流下来,把地面全都染红了。
  这一幕令陆修文眼前一片恍惚,差点没能站稳,整个世界似乎都在一点点崩塌,他脚步不稳的冲过去一把扯下衣服紧紧绑住叶洺的手腕,抱着他就冲了下去。
  他抱着怀中脆弱的似乎随时都消失的人,哪怕他还抱着他,这一刻也切实的感受着,这个人即将要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为什么要犹豫不决,为什么不早点进去看看?
  陆修文从未有这样痛恨自己过。
  叶洺被送到医院抢救,医生说如果再晚一点点,就救不过来了。
  陆修文站在病房外点了一根烟,他平时几乎是不抽烟的,可是这一次点烟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叶洺差点就死了……如果自己必须看着他死去的话,还不如让他活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吧。
  他心中明白这一点,可是却又仿佛剜心刺骨的痛。
  陆修文深呼吸一口气,将烟蒂扔进了垃圾桶,转身走进了病房。
  叶洺睡在那里,眉头微微蹙起,似乎不太开心,陆修文轻轻抓起他的手,青年的手指白皙修长,指甲圆润好看,这一双没有做过事的手,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漂亮精致柔嫩无暇,被他呵护的很好。
  他想要一辈子都爱这个人,呵护这个人,但是一个误会就摧毁了这一切。
  不信任才是他们之间最大的阻碍。
  陆修文低下头,唇轻轻贴着叶洺的手指,叶洺的手指有些凉,没有什么温度,就如同他刚才抱着他的时候一样……陆修文的双目中悲痛深沉如海。
  就在这时叶洺发出了一道很轻的声音:“叔叔……”
  陆修文动作一僵,眼中掠过一丝难堪慌乱,但是抬眼看去,才发现叶洺其实并没有醒过来,双目依然紧闭着,应该是在说梦话。
  意识到这一点,陆修文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他此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叶洺。
  好在叶洺没有醒。
  陆修文哑着声音回应说:“我在。”
  叶洺嘴唇微微动了动,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难过,不太安稳,“叔叔……”
  “叔叔,我好喜欢你……”
  “为什么你爱的不是我……”
  陆修文听着这句话,眼眶似乎有些发热,他认真的说:“我爱的是你啊,一直都是你。”
  我想我该放手了,能知道你还爱着我,我就该心满意足了。
  【叮,陆修文黑化值-5,当前黑化值5】
  ………………
  叶洺第二天醒过来,微微侧过头,就看到陆修文坐在病房的沙发上,闭着双眼似乎是在休息。
  叶洺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纱布的手腕,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记起自己是自杀了,但是看起来显然不太成功,也是……陆修文不会允许他去死的吧?他连自己的生死都掌控着。
  陆修文睡的很浅,他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深邃的黑眸中似乎有无法言喻的无力黯然之色,过了许久,他站起来道:“你醒了。”
  叶洺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冷淡的看着他。
  这眼神刺痛了陆修文,他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但其实没有,他永远无法习惯。
  陆修文抬手看了一下手表,时间还不算晚,他顿了顿说:“你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叶洺睡着的时候,他一分一秒都不舍得离开,只是想最后再多看看这个人,也不知道昨晚自己坐在那里是怎么睡着了,大概是太累了,可是叶洺醒了……他反而待不下去。
  其实他早就该明白的,这样的坚持毫无意义,只是尽管下定了决心,那句话也迟迟没有说出口。
  不到最后一刻,终归是不舍得。
  叶洺在医院住了几天,白天都有护工照看,因为只是失血过多,养了一些天就好了,不算大事。
  陆修文只会在晚上叶洺休息的时候才过来,白天都不会出现。
  又过了几天,终于医生告诉陆修文,叶洺可以出院了,陆修文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道这一切该结束了,这是他这一生做过的最艰难的决定,可是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他再次在白天来到医院,对叶洺道:“你可以出院了。”
  叶洺面无表情的点点头,他走下床就要换衣服,陆修文忽然上前说:“我来帮你吧。”
  他拿过叶洺的衣服,动作温柔的帮他换上,又一粒粒帮他扣好扣子,他忽然想起叶洺还很小的时候,自己也这样亲手照顾他,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陆修文并不知道自己在后来的那么多年……会爱上这个孩子,不可自拔。
  他曾为此挣扎自责过,满怀不安和愧疚,害怕顾雪雅会责怪他……
  觉得这是不应该的。
  后来果然,没有好结果。
  陆修文松开手,垂眸说:“我们走吧。”
  他和叶洺一起走到医院门口,一只手插在口袋里,里面有一张他给叶洺准备的银行卡,可是陆修文知道叶洺不会接受的,这令他感到痛苦为难,让这个状态的叶洺就这样一个人离开,他怎么能放心?
  可是不让他离开,他更于心不忍。
  大概是因为在犹豫,以至于陆修文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下颌弧度冷硬。
  这许久来,叶洺还是第一次离开冷冰冰空荡荡的陆宅,站在人群熙攘的大街上,面前人来人往,车流涌动。
  像是从一个冷寂绝望的监狱,重新回到了满是生气的人世间一样,这样的令他怀念。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很快就要结束了,陆修文会把他带回那个家,再次关起来,让他不见天日只能活在那小小的一片地方中,每日等待他的接见,只能留在他一个人的身边。
  他不想要回去过那生不如死一般的日子。
  他不想要回去。
  面前的车流再次动了起来,飞快的从叶洺的面前掠过,叶洺忽然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忽然就向着马路冲了出去!
  陆修文的手指紧紧攥在银行卡上,他知道自己该做出决断了,不论如何,先让叶洺离开再说,但还没等他开口,就看到叶洺冲向了马路!
  这一刻陆修文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脑中什么都没想,身体的反应甚至比思绪更快!冲过去抓住叶洺的手腕用力的往回一拽!
  下一刻,就感到熟悉的被撞击的感觉,自己好像飞了出去,有些失重,但疼痛来的有点慢,一直等落到地上,才感觉到浑身如同被摔碎般的感觉。
  就好像上一世那样,这感觉并不那么陌生。
  叶洺呆坐在地上,陆修文拉住他,猛地将他甩回路边,接着自己被车撞飞,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一瞬间,令他无法做出任何反应。
  这是怎么回事……
  撞人的车辆在撞飞陆修文之后,因为猛转方向盘撞上了马路中央的护栏,交通一下子堵塞起来,附近的人赶了过去,警察和救护车也很快过来了。
  叶洺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陆修文,终于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走过去,他伸手一摸,就碰到了陆修文身上的血,忽然害怕极了,叔叔会死吗?
  他想到这里,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想要这样的……
  陆修文还没有完全失去意识,他看叶洺哭了,本能的就想伸手帮他拭去眼泪,可是却抬不起手,没有力气,最后嘴唇动了动,声音低哑,“别哭,没事……”
  叶洺听着陆修文温柔的声音,哪怕这样了,他还在担心他,眼泪流的更凶了。
  陆修文似乎拿这样的叶洺很无奈,越哄越哭,可是让他冷落着不管他,他又做不到。不过以后好了,自己不在他身边,他就不会觉得这么为难难过了,没人会惹他哭了吧。
  如果自己命中注定无法拥有这个人,那就放手吧。
  这个简单的道理,他竟然花了这么久才想明白,他太过自私又自负,爱一个人总想不得手段的得到,困在自己的身边……可是有些人真的不是你想留,就可以留下来的。
  正如他没有办法留下叶洺。
  两世重活,他都只能失去他……
  这就是命运啊。
  陆修文笑着说:“你走吧,我不会再关着你了……咳……”他觉得喉咙里有血腥味,可还是想把这句话说话。
  “其实我刚才,就想……告诉你的,你这孩子……何必这么急呢。”
  这么莽撞,冲动,天真……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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