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节
王劼迅速调任离京了,临行前给纪婉青写了一封信。
高煦打开密报,垂眸仔细看过,也没急着处理,视线反倒落在那封“纪世妹亲启”,署名“王世兄”的信笺上。
纪世妹?王世兄?
他微微挑眉,表情不见变化,只端详着这封用火漆密密封住的信笺。
不管高煦心中有何感想,私启妻子信笺这种事情,他是干不出来的。
于是,他站起来,往后院行去。
第七十二章
纪婉青手里被塞进一封信, 莫名其妙的,她不明就里看着身畔夫君。
“嗯?”
高煦挑唇, “王世兄给你的。”
他神色一如既往,语调不紧不慢, 微微扬唇,却与平日有些差异, 配搭起这书信情景, 有些古怪。
纪婉青疑惑,下意识接过信笺, 顺势垂目一看,只见普普通通的淡黄色封皮上,上书“纪世妹亲启”, 右下方还有行小字, 署名“王世兄”。
她登时乐了,一边拆开火漆封口, 一边笑吟吟瞅他。
这是吃小醋了吧?
这揶揄的目光, 让高煦轻哼了一声。
自从夫妻二人互通心意后, 许久不见他这姿态,纪婉青也不惧, 她眼尖, 见他耳根处已微微泛红。
“我心里只有殿下的,再无他人。”
纪婉青很高兴,她支起身子,凑在他耳边, 娇娇地说了一句。
“孤知道。”
高煦薄唇微微挑起,这次笑意达了眼底,他手上动作也不慢,一见妻子自软塌上支起身子,便伸出手臂环住她,虚虚护着。
小夫妻偎依一起坐了,纪婉青抽出信笺,也不忌讳他,直接展开就看。
这封信其实真没什么,王劼很懂分寸,连措辞也是一再斟酌,绝不授人以话柄的。只不过,他通篇书信隐带愧疚,短短七八行字,深切歉意不容忽视。
纪婉青微微蹙眉。
高煦顺势一起看了,他知道妻子心意,见那姓王的小子确实没有非分之想,这才勉强表示满意。
接着,他便将王泽德派人斩草除根,被王劼刚好碰上,父子大吵一场,王劼立即调任处境的事情说了。
纪婉青一叹,“我父亲在时,曾赞扬王世子,说他忠肝义胆,为人正直端方。”
纪宗庆对王劼给予高度评价,或许,其父王泽德也曾经是个这样的人,只是经不起时间变迁罢了。
她不含感情,单纯惆怅,高煦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世事本无常,你无需太过介怀。”
不管怎么说,王劼现与她无关,在夫君面前太惋惜差点成未婚夫的竹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纪婉青说过一句,便罢了。
她大大方方,随意将书信交给何嬷嬷,后者如何收妥,她也不问。
高煦也并非纠结这些旧事的人,他随即便取出另一封密信,递给妻子。
这是纪婉青在临江侯府的眼线传来的,她一见,便精神一振。
等了也有一段时间,终于有消息了。
第一任靖北侯,即是纪婉青亲祖父,确实是个很有远见的人。他深知自己庶子出身,虽与嫡兄很融洽,但两人却不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有备才能无患。
他被封侯爵,自立门户,从临江侯府搬迁出来时,原来埋伏下来的暗线,却一点没动,继续蛰伏。
这里面有他与生母两代人的经营,数十年发展下来,绝大部分眼线都是经年世仆。他眼光独到,暗探忠心耿耿,传承下来,如今都在纪婉青手上。
在打探临江侯府秘辛上面,这些人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这是无论功夫多高,观察力多敏锐的探子,都无法取代的。
承德这边的命令传回去后,大半个月功夫,蛛丝马迹便出来了。且暗探们谨遵主子吩咐,绝不冒险轻进,打草惊蛇。
打开密信,纪婉青垂目细看,第一张信笺先说明了情况,而第二张则罗列了不少人名。
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当事的不过是个早夭的孩童,且事涉机密,知道内情的本只有极少一撮。暗线们是世仆,他们先认真回忆,当年那段时间,那几个关键主子身边,有那些亲近下仆。
再圈定一些很可能知情的,一一记下来。
这群人当中,不少还继续在府里当差,且身居要职,这些人不能轻动。
不过,还是有一小部分,却有了其他际遇,反正已不在诸人视线当中。
后者,很适宜下手。
于是,暗探们这大半个月来,便是努力打探这些人的去向。
勋贵人家的世仆们,大部分都认识的,自有一个交际圈子,用了水磨功夫,这些人的后续去向,或多或少都有了消息。
后面,就不归暗探们管了,消息传上来,让主子处置。
“殿下,这两个出了府,已不在京城讨生活的,正好合适。”
事情涉及侯夫人余氏亲子,余氏处理得很妥当,几乎没什么缝隙可窥;而老侯爷本人的心腹,以及当年世子现在临江侯的亲信,在侯府还相当有体面,也不适合碰触。
纪婉青点的这两个,是当年老太君身边的大丫鬟,配了管事,后来随夫婿出府,当了良民,辗转离了京城。
不过,二人的去向有迹可循,想必寻摸一番,便能找到人了。
高煦颔首,“嗯,这两个不错。”正是他之前看好的。
夫妻意见达成一致,这事儿便定下来了,后续的交给高煦,纪婉青就不插手了。
“今儿你身子可舒坦?孩儿可乖巧?”
正事谈罢,高煦便再次关切起妻儿,他说话间抬起大掌,轻轻覆盖在纪婉青的腰腹。
胎儿不过两个多月,掌下依旧平坦,不过,还是有些微不同的,小腹位置不复往日柔软,已经有了实在的感觉。
他微笑。
纪婉青孕期反应不严重,只是早晚有些孕吐,其余还好,没怎么受罪。她并没说孩子太小之类的话,纤手覆盖在大掌之上,只含笑道:“我很好,孩儿也很好。”
这是高煦最喜欢听的话,他很高兴,照例与妻子孩儿好生说了一番话,才依依不舍离去。
没法子,他朝务繁忙,还得安排各种私下要事。
这两个老太君曾经的大丫鬟,很快就被找到确切位置,说来也巧,这两人都在生活在承德附近。
一个姓袁,就在承德城内,另一个则姓梅,则在附近的高桥县。两女夫婿都是商人,家境还算殷实,甚至彼此也有联系。
许驰查到此处,就直接将这事移交到林阳手里了。
“殿下,请。”
此事查探到此处,就已到了一个重要转折点,二爷如今身份一旦揭晓,很多疑惑应能迎刃而解。
恰好高煦有些许闲暇,便微服出了行宫,到地方后,林阳在前引路。
审问两名大丫鬟的地点,并非审讯室,而一处表面普通的民宅。毕竟,这两位是都是妇人了,有夫婿儿女幼孙,发迹以后,跟旧主家没联系已多年,撬开对方的嘴想来不难。
高煦一身宝蓝色长袍,玉冠束发,衣饰与寻常贵公子并无两样,他穿过回廊,在前厅首位坐下,端起茶盏呷了口。
“开始吧。”
隔壁次间,就是临时审讯室,房门处换了一道特制帘子,对面看过来模糊,而高煦则清晰将次间收入眼底。
“你们是什么人?究竟有何目的?”
袁氏梅氏一大早出门,眼前一黑,再醒来已在陌生院落,看守男子沉默不语,明显训练有素,二人胆颤心惊。
两人昔日能脱颖而出,当了老太君的大丫鬟,也不是愚蠢之人。同时被挟持,忆及两人唯一的共通点,相视一眼,已经有了几分猜测。
林阳出现,袁氏壮了壮胆子,“壮士,我二人离开临江侯府已久,命不好,亲眷也无,怕是无法襄助壮士。”
两人是世仆出身,若非没有至亲,是不会轻易出府的。
林阳笑了笑,“二位无需惊慌,你们与临江侯府多年不联络,我都知道。不过,既然能请二位来,自然是能帮上忙的。”
“既然能帮助壮士,我等自知无不言。”
林阳虽态度平和,但二人若不合作,她们毫不怀疑,对方将会使出雷霆手段。毕竟,连她们这种犄角旮旯人物都翻出来了,能耐绝对小不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袁梅二人既已离开主家多年,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相较之下,当然是自己与家人重要太多。
她们现在只期盼,能顺利趟过这场飞来横祸。
袁氏拉着梅氏,朝林阳行了个大礼,“壮士问什么,我们说什么,只求壮氏高抬贵手,饶过小妇人。”
话罢,二人转身垂眸,又朝通往隔壁前厅的门帘子方向,行了个大礼。
林阳就是从这地方出来的,而这门帘子后面影影绰绰还有人,后面坐着的,肯定是比林阳更大的人物。
二人跪下,端端正正磕了头。
至于后面坐的是谁,这群人又是有何来头,两女一概不想知道。曾经处于勋贵人家深处,她们很清楚,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门帘后面,传来一低沉醇厚的男声,很年轻,男子淡淡道:“只要你等知无不言,自可无碍。”
二位妇人大喜,赶紧磕了头,又转过身来。
林阳也不废话,直接问道:“昔日,上一任临江候与侯夫人余氏,年过四旬得一幼子。此子与父亲有大冲,四岁死遁以后的详情,你等一一道来。”
袁氏梅氏闻言惊诧,不过想来也不出奇,既然对方找到她们,那么肯定是查清楚当年猫腻的。
“当年,我们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的,虽说了解一些,不过都是听说。且我们配人后,消息便少了,等到老太君去世后,我等离府,更是一丝消息俱无。”
“无妨,将你们知道的说出来即可。”
两女也利落,一边回忆,一边开口,“当年,二少爷与侯爷相冲,必有一亡,老太君便决定,弃了二少爷。只是夫人余氏却难舍,连夜携子去了京郊灵隐寺,寻求破解之法。”
“也是二少爷命不该绝,高僧给了一个替身之法,不过,二少爷命是保住了,其他却要归了替身。日后只得隐姓埋名,父非父,母非母,再不得相认。”
“二少爷便成了无名无姓之人,因为老太君忌讳,他连母姓也从不得,后来听说,是从了替他调养身体的高僧俗家姓氏,还取了一个名,叫……”
说到这里,便到了关键之处,若二爷混了官场,有了名字,一切便无所遁形。
前厅次间雅雀无声,袁氏梅氏在回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半响,袁氏“啊”地一声,“我想起来了。”
“高僧俗家姓穆,给二少爷取名,怀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