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节

  尉嬴在辛妲生前,从来没有真心实意地说过一次我爱你。
  那时的他逢场作戏,爱情这种东西,从来不屑一顾。
  后来辛妲走了,他万箭穿心,那一刻才知原来爱没有从嘴巴说出来,却在心里扎了根。于是某天连根拔起的时候,他才惊觉,有这么疼。
  尉嬴给辛妲发送了无数遍我爱你,却再也没有传达到那个女人心里。
  深夜里,有人看着手机屏幕,靠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她笑,“谁和他说的我把眼睛给你了?”
  萧潇耸耸肩,将下巴放在辛妲的肩头,“不是挺好吗,让他痛苦一辈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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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4】万象都是你眉眼。
  尉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尉辛还在他身边呼呼大睡,小男生胖嘟嘟的脸看着十分可爱,尉嬴没有吵醒他,弓着腰轻声从床上爬起来,随后跑去窗户边,翻着窗坐在窗台上,两腿放空在高楼上荡来荡去,然后拿出手机给傅暮终打了个电话。
  他说,“出来谈谈。”
  “我不。”傅暮终说,“我想出国去了。”
  尉嬴愣住了,“你好端端的出国干什么?”
  傅暮终没说话。
  尉嬴一下子明白了,他这是想逃避呢。
  “你跟福臻坦白了?”
  “对。”那边傅暮终对尉嬴说,“得了,现在兄弟也做不成了,这个年过得真是美滋滋。”
  “美滋滋。”尉嬴跟着傅暮终重复了一遍,随后道。“怎么办啊,尉狗,我现在也好难受。”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挺惨的……”尉嬴忽然间觉得傅暮终跟自己同病相怜,都是爱而不得。
  “我不管了,我过几天订机票去了。”
  傅暮终拿着手机擦了擦眼睛,“靠,老子还缺他一个吗!就算老子以后喜欢男人,那也有大把的小鲜肉!”
  尉嬴毛孔收了收,“你别,别看上我啊,我可先说好,我比钢铁还直,不可能弯了。老子就是断了,也不会弯了。”
  “滚蛋!”傅暮终嚎了一嗓子,“我没那兴趣啃你这块又老又硬的窝边草!”
  尉嬴急了,“那你他妈,福臻就是小鲜肉了啊?他就比我俩小一岁!”
  “他长得好看!”
  “放屁,那我不好看吗!”
  “那你撅屁股给我艹吗?”
  “我他妈……拿刀捅死你……”尉嬴给他气得一个哆嗦差点从24楼摔下去,他翻窗进来走去客厅,随后从冰箱里拿了一听可乐,“你想好去干嘛了吗?为什么非得逃到国外去呢?”
  “我也觉得我就是一时半会冲动了,所以我这么想,出去冷静冷静,等好了再回来,正好不用见福臻,也省得尴尬。”
  傅暮终叹了口气,“我爹妈喊我顺路去国外进修酒店管理呢。”
  “得了,爹妈的话才是重点,看来是看不下去你这么放纵了。”尉嬴笑了,“去吧,有事儿记得跟我说,我帮你把关。”
  “你自从没了老婆,整个人心态跟佛系似的啊。”傅暮终开始不怕死地在他伤口上撒盐,“不愧是看透红尘世俗的人。”
  “娘搓比。”尉嬴捂着胸口骂了句脏话,傅暮终这句玩笑话差点让他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大男人居然两次三番为了辛妲的事情掉眼泪,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又瞎聊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傅暮终这个状态起码还是正常的,还能插科打诨,不像之前在机场里那会,跟丢了魂似的。现在这样尉嬴还挺放心,应该不止于为了福臻做出什么大事。
  傅暮终好歹也这么大了,成年人了,不可能再冲动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
  他给自己拌了份沙拉就坐下来吃,放完寒假尉辛就该开学读小学一年级下半学期了,他要好好想想送他去哪家高级补习班提前补课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学习要从娃娃抓起。尉辛这兔崽子一看就继承了他的高智商,随随便便读个书,都肯定是当大班长的料子。
  想了一会新年之后要干的事情,尉嬴整个人又恍惚下来,他不停地关心周围人,不停地思考以后,却在所有事情都结束的那一刻,整个人恍然失措。
  大脑一片茫然,像是所有的思维意识在这一刻暂停,然后无限倍放大延伸——尉嬴心想,他一开始不断地做别的事情来麻木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辛妲没了。
  一旦提及有关辛妲的字眼,尉嬴就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明明是个大男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尉嬴一想到辛妲,就痛苦。
  从一开始的撕心裂肺,到了后来变成了像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的癌,那些悲伤的痛苦如同病毒,他一休息,一放松,就朝他袭来。
  毫无防备,措手不及。
  他想忘记的,可他又不想忘记。
  他想重来的,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重来。
  尉嬴整个人就这么发呆坐在客厅里许久,那个时候连带着时间的流逝都是悄无声息的,漫长而又难熬,直到尉辛睡醒,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自己爸爸一脸呆愣地坐在客厅中央,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爸爸,你怎么了?”
  尉嬴猛地回神,上前摸了摸尉辛的脸,“没事……我……我只是想了些事情。”
  “你是在想我妈咪吗?”
  小孩子总是那么单纯,却一语中的。
  尉嬴的脸色白了白,男人眼眶微红,却没有欺骗自己的儿子,“是的。”
  “那么,那天那个阿姨又是怎么回事呢?”
  尉辛的眸光很真挚,不带一丝杂质,“你要是还喜欢我妈咪,为什么要带那个阿姨回家呢?”
  可是他说出来的话,虽稚嫩,却沉重,沉重到尉嬴这个成年人,竟然无法回答。
  沉默了好久,尉嬴才哑着嗓子,盯着尉辛的脸说,“大概那个时候,爸爸被鬼迷了心窍吧。”
  “是吗?”尉辛笑了笑,“那你就是还喜欢我妈咪了!那就去和她说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课本里是这么写的。就算妈咪还是和别人在一起,起码原谅你了,你也会安心一些。”
  尉嬴没说话,又是一段冗长的沉默。
  尉辛是个小孩子,所以看问题也是小孩子的视角,可是殊不知,小孩子的视角才是最纯粹直接的,没有任何的曲折和别有用心,就是这么简单——可这些东西,他这个大人,都未曾想过。
  尉嬴摇摇头,“有些事情晚了就是晚了。你妈咪现在嫁给别人,我也不好再去打扰他。”
  尉辛眨眨眼睛,“意思是,哪怕妈咪不会原谅你,你也就这么算了吗?”
  “只能算了。”尉嬴看着他,透过他的脸看到了另外一个人,他喃喃着,“你知道吗,你还小,看见什么就握住什么,不要什么就丢掉什么,难过就哭,开心就笑。可是当你长大了,有些时候根本不是这样,大人的思维方式太复杂,总是带着事与愿违和不肯认输,你越是不想要什么,就越是不肯放开什么。越是爱什么,就越是伤害什么。”
  尉辛似懂非懂,可是尉嬴却红了眼睛,“所以上帝给了我们这群贪婪而又不知满足的大人一个惩罚,这个惩罚就是遗憾。”
  唯有遗憾,唯有不成全,唯有生离死别,是最刻骨铭心的。
  在你放开手失去的那段岁月里,有些东西,就会在以后哪怕你倾尽手上所有的权利和金钱,都换不回来一个瞬间。
  尉辛抽搐一张餐巾纸,递给尉嬴,“爸爸,别哭,妈咪肯定很爱过你,也不会想看见你哭。”
  尉嬴的眼泪没忍住,在自己儿子面前竟然就这么掉下来,“是啊。”
  她当初很爱很爱自己的,是他自己亲手毁掉了一切。
  如果能重来,他愿意把自己的一切都送给她作为供奉。
  ******
  大年初七的时候,尉嬴带着自己的儿子去各个好兄弟家里逛了一圈,尤其是打探了一下福臻最近的消息。
  傅暮终在前一天已经出国了,出国的时候悄无声息,后来微信都联系不上。
  有的人挺担心的,但是尉嬴没担心。
  傅暮终迟早会笑着回来,继续和他们这帮好兄弟开各种不正经的玩笑,他只不过是暂时找不回自己,给他一段时间冷静,他还是以前那个玩世不恭的傅暮终。
  尉辛在福臻家里,福臻的爹妈由于自己儿子没结婚抱不到孙子,看见尉嬴的儿子就特别喜欢,送了两个大红包,又把家里的玉镯子金项链,使劲往他身上戴,吓得尉辛都说,“大妈妈,这个东西太贵重了,不能要!”
  “哎呀,大妈妈给你的就收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福臻的母亲实在是疼爱尉辛,看他小脸又白又漂亮,止不住地夸,还顺带损了福臻,“你看看人家尉嬴生出来的小孩儿,跟青葱似的!又白又嫩!你看看你自己!老婆在哪都还没个下文吧!”
  福臻坐在沙发上抽烟,他老妈看见了过去就一个大手子拍下来,福臻跳起来大叫,“我靠我靠烫到裆了!妈,你不至于这么狠吧!不就没给你孙子抱吗!”
  “多大人了还不结婚成家,你这裆有没有一个样!”他老妈也是个豪放派作风的,又抱起尉辛狠狠亲了一口,“你看看人家的小孩儿,多水灵!”
  “哎呀烦死了。”福臻不耐烦地踹了一脚茶几,“尉嬴你再生一个给我妈抱吧,反正她这么喜欢你儿子,回头也省得她天天要我带儿媳妇。”
  “你怎么说话呢!”
  福臻的妈妈柳眉倒竖,“我还不是着急啊!你都多大了!你看人家尉嬴的儿子都上小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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