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节

  虽然她刚刚用力将步摇扔到了小巷子尽头去,来了个声东击西,薛元敬刚刚紧张愤怒之下上当也是难免的,但他到底是个很聪明的人,只怕很快就会看穿她的把戏,然后立时就会折返回来。若她这会儿下去,岂不是正好被薛元敬给逮了个正着?
  但是这辆马车也不能多待啊。这可是这条小巷子里面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了,待会儿若薛元敬折返回来,只怕第一个要看的就会是这马车里面。
  想到这里,薛嘉月的一颗心就提了起来,握着马车帘子的手也紧了起来。
  谭宏逸在背后瞧见,就知他猜测的不错。于是随后他就说道:“若你相信我,你可以暂且先去我家躲一躲。薛元敬再如何也不会想到你就在我家中。”
  薛嘉月没有说话,只回头看着谭宏逸,心中在评估着到底要不要相信他。
  好像自她认得谭宏逸之后,他虽然一开始有大少爷的脾气,行动喜欢用银子来砸人,但其他方面好像都还不错。而且那次他同她表白,被他以她已经定亲的话给拒绝后,其后他也再没有来烦过她。再见时他以前的大少爷脾气好像也没有了,整个人都开始变得寡言少语,沉稳内敛起来......
  想起以前的事,薛嘉月心中多少觉得有点不自在。于是她想了想,就抬手摸了摸鼻子,别过头不看谭宏逸,双颊有些晕红:“你家有后门的吧?”
  谭宏逸先是一愣,但随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只无奈点头:“有。”
  薛嘉月这才跟着他下了马车,低着头跟在谭宏逸的身后往他家走。
  而等一进了他家院门,薛嘉月抬头四面一望,才发现谭宏逸竟然就是她家对门那个......
  感情对面小厮和管家口中要进京赶考的大少爷就是谭宏逸啊。
  薛嘉月颇有些无语的抽了抽唇角。
  谭宏逸瞧见,就问她:“你怎么了?”
  “喏,你看,”薛嘉月面无表情的指着对面的房子,“那是我家。”
  谭宏逸闻言,一时没有控制住,眼中满是惊讶。但随后他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看来你我很有缘。”
  薛嘉月:......
  她开始担心,要是薛元敬知道对面的主人其实是谭宏逸,他会不会将这房子卖了?但这里她已经住了一两个月了,心中已经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了,是绝对不想要卖的。
  谭宏逸看着她面上的神情,自然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
  心里一方面黯然,一方面却又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
  主要是,能让薛元敬不高兴的事他都会觉得高兴。不过,他总归还是不想薛嘉月为难的。于是他就叫了站在一旁的小厮过来,吩咐他:“你带薛姑娘到花厅用茶。”
  又对薛嘉月点了点头,说道:“我有几句话要同管家说,你先去花厅等我。”
  薛嘉月原本没想在他家待多长时间,只想从前门进,再从后门出,这样就能完美的避开薛元敬了。可是现在谭宏逸同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立时就转过身去同管家说话,她压根就插不上嘴。
  想了想,最后她还是跟着小厮往花厅的方向走,心里想着待会儿等谭宏逸过来了再跟他告辞,然后从后门悄悄的离开吧。毕竟不辞而别什么的,好像不是很好。
  谭宏逸这时低声的对管家说了几句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他明白了,谭宏逸就转过身,快步的往花厅的方向走。
  而管家则是转身出门,按照谭宏逸的吩咐,走到马车旁就矮身钻进了马车厢里面坐好。
  第154章 外人内人
  管家坐进马车厢里没一会儿, 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接着就是眼前猛然一亮,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
  管家抬眼看着来人, 一身墨青色夹袄,相貌生的俊雅如同天人。不过这位天人此刻眼中全都是急切和担忧。隐隐还有几分期盼。
  不过这几分期盼在看到马车厢里只有管家一人之后就立时褪却掉了, 转而一双长眉紧紧的拧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管家喝问着, “怎么随便掀别人的马车帘子?”
  薛元敬不说话,只目光扫了他一眼,然后放下手中的马车帘子, 转过身就要往前走。
  管家心中正松得一口气,但忽然眼前光线又是猛的一亮, 抬眼一看,就见刚刚的那个人竟然去而复返, 重又掀开了马车帘子。
  管家见状, 一颗心不由的就高高的提了起来,想要喝问的话一时竟然都有些喝问不出口了。
  就见薛元敬目光锐利的在他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他搭在膝上的一双手上。
  管家也不知道怎么,被他这样一看,顿时只觉如芒在背一般, 竟是都有些坐立难安了。
  耳听到薛元敬在问他:“这马车是你的?你是此间房屋的主人?”
  “自然是。”管家想起谭宏逸一开始交代的话, 背脊不由的就挺直了些, 声音也大了些,“你是什么人?怎么随随便便的就掀开我的马车帘子,扰了我的好眠?还不快退下。”
  薛元敬无声的冷笑一声。
  对面的房屋很大,至少都是三进以上的院落。这辆马车也是乌木的, 帷盖用的都是潞绸,但坐在这马车里的人,一双手的指甲缝里却有泥。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放下了马车帘子,然后转身往回就走。
  管家见他走了,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才掀开马车帘子下了马车,由小厮扶着往前走。但是他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就见薛元敬正站在他自家的家门口,双手拢在袖中,微仰着头,仿似是在看天上的云彩。
  明明薛元敬也没有看他,但管家还是觉得心中发慌。当下他就甩开小厮的手,大踏步的走进了门里,然后又一叠声的吩咐小厮快关门。
  几个小厮被他催促的,手忙脚乱的就去将大门关上了。
  听到砰的一声大门关上的声音,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的薛元敬终于转过头,看着对面紧闭的两扇黑漆大门,短促的冷笑一声。
  然后他就走到小巷子里面,侧耳细听了一番对面院落中的动静,提气越墙而过。
  *
  谭宅花厅里,小厮恭恭敬敬的请薛嘉月坐下,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薛嘉月目光打量着周边,就见这花厅是建在花园中的。虽然是冬日,但旁边的山石旁栽了蜀茶,开着粉色的花,不远处栽了几树腊梅,开着鹅黄色的花朵,暗香袭人。
  正看着,就听到旁边的小厮在叫大少爷。薛嘉月转过头一看,就见谭宏逸正快步的走过来。
  他穿着一件蓝色的直身,外面罩了一领白色的狐裘,褪却以往他身上的骄横跋扈之气,现在青年沉稳内敛,一望便能让人心生安稳之感。
  薛嘉月起身从椅中站了起来。谭宏逸看见,就叫她坐。又问旁边的小厮:“怎么不给薛姑娘上茶?”
  又告诉小厮他刚带来的行礼中有几匣子糕点,让他找出来,全都拿过来。
  小厮答应着,转过身下去了。
  薛嘉月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同谭宏逸见面,心中多少还是觉得有些尴尬的。
  “打扰你了。”她对着谭宏逸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客套的同他寒暄,“我不知道这里竟然是你家的房子,你......”
  一语未了,就被谭宏逸给笑着打断了:“若你一早就知道这是我家在京城中置办的产业,只怕你肯定不会买对面的那所房子吧?”
  薛嘉月的笑容僵在脸上,然后就觉得更尴尬了。
  但若是一开始就知道对门这房子是谭家的产业,她确实是不会买下现在的这个房子的。
  见她讪笑着,谭宏逸也没有再打趣她了,只简单的交代了下自己的事:“年后就要会试,我现在提前来京,是想要先适应下。也能同其他来赶考的举子见见面,大家彼此交流交流心得。”
  然后他犹豫了下,但到底还是忍不住,问薛嘉月:“你这是怎么了?竟然哭了?还要从家里跑出来?”
  心中明明是很关心她的,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脸上的泪痕,他只觉心中一阵钝痛。不过她到底是同薛元敬定下了亲事,纵然他再关心她,那也不能在面上表现的太明显。
  薛嘉月听他这样问,一时只尴尬的恨不能找条缝钻下去才好。
  她也不好意思看谭宏逸,微侧了头,目光看着旁边几案上放着的一盆水仙,讪讪的说道:“其实,那个,也没有什么事。”
  她再如何的同薛元敬闹,但那到底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她并不想将这些事告诉给外人知道。更何况是谭宏逸。毕竟谭宏逸曾经那样当面的对她表白过,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他的性子和以前相比,实在是判若两人。
  谭宏逸看着她陷入沉默。
  她到底还是将他当成外人的,连她和薛元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愿意对他说一个字。
  这时候先前的那个小厮用托盘奉了两盖碗茶上来,又有另外一个小厮手中也拿了托盘,上面放着好几只匣子。
  谭宏逸看到,就说道:“你在平阳府的时候仿似很喜欢吃桂香楼的糕点,我见你经常去买。这次我来京城,恰巧也带了几匣子桂香楼的糕点,就都给你罢。”
  其实他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但因为知道薛嘉月喜欢,所以没事就会去桂香楼买一些。就算不吃,看一看也是好的。这次临出发来京城之前,他心中想着若是能在京城遇到薛嘉月,就将这几匣子糕点都给她。当时只以为是妄想,但没想到到京城的头天就能如愿。
  薛嘉月看着托盘里的那几匣子糕点,有些犯了难,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下。
  “你放心,”就听到谭宏逸在笑道:“这几匣子糕点值不了几个钱,不会让你给我钱的。”
  这句话倒是有些像从前的那个谭宏逸会说的话了。
  薛嘉月忽然就觉得心中莫名的一松。
  她仿似还是喜欢同以前的那个谭宏逸说话,不必掩饰,想在他面前怎么说话,甚至是骂他都行,但现在的这个谭宏逸,看着好像是个精致瓷器一般,一不小心就会碰碎掉,所以她就不大敢说重话,总担心他会伤心。
  她正要对谭宏逸说几句感谢的话,然后再问他他家后门在哪里。在他家盘桓了这么长时间,现在她也是时候该离开了。
  虽然明知道薛元敬绝不会猜想到她此刻竟然在谭宏逸家中,甚至就是对门的这户人家,但薛嘉月总还是莫名的觉得有些心虚......
  但是她才刚张口,尚且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一个字来,猛然的就听到有人在冷声的说道:“她若想吃什么点心自然会有我去买,不用劳烦你这个外人。”
  薛嘉月闻言,只觉心中大骇,忙转过头去看。就见薛元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长廊旁的一株梅树下,眉目冷峻。
  第155章 唇枪舌剑
  谭宏逸也循声转头望了过去, 然后唇角微扯, 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来:“薛元敬, 是你啊。”
  心中却有些黯然。
  刚刚他分明吩咐管家坐到马车里面去,待薛元敬过来询问的时候只说他一直坐在这马车里面, 好教薛元敬不会起疑心。但管家到底是哪里露出了破绽, 教薛元敬一眼就看了出来?
  而且他竟然都不知道薛元敬是什么时候进来这院子里面的......
  心中虽然惊讶,面上却不显,只淡笑着说道:“你一张鼻子倒是好生的灵敏。”
  言下之意就是骂薛元敬是狗了。
  薛元敬也不甘示弱, 目光直视他:“你哄骗月儿到你这里来,想必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这就是骂谭宏逸是黄鼠狼了。
  谭宏逸微笑, 目光瞥过薛嘉月头上梳的发髻。是个垂鬟分肖髻,这是未出嫁少女梳的发髻。
  “你和薛姑娘还没有成亲, ”他面上微微的笑着, “既是如此,说什么我安没安好心?我对她的心,一如你对她的心。”
  这就相当于是赤果果的挑衅了。
  薛元敬面色微变。随后他眉目之间就越发的冷峻了起来:“你放心,我和月儿成亲只在近期,到时若你不嫌弃, 可以去喝一杯我们的喜酒。”
  谭宏逸浅笑:“谁先喝谁的喜酒还不一定呢。”
  薛元敬立即冷笑着回道:“若你先成亲, 我和月儿必定给你随份大礼, 祝福贵夫妇白头偕老。”
  他们两个人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个不停,薛嘉月在旁边只听的小心肝都一颤一颤的。
  刚刚她还在想薛元敬绝对不可能想到她就在谭宏逸家中,而且就是对面的这所房屋, 但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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