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上午的时候没有一丝风,一到晌午那黑云就跟早就埋伏在头顶上一样,凭空钻出来,跟着咔嚓一个旱地惊雷,接着噼里啪啦豆大的雨点就砸下来。
  雨砸下来的时候,也起风了,真个雨狂风骤,暴雨如注。
  看着屋檐下哗啦啦的雨瀑二队的人高兴,一队的人庆幸,感谢二队帮忙,否则他们那几亩地就要烂在地里。
  突然有人惊呼道:“哎呀,三队四队还有小两百亩没收回来呢。”
  有人幸灾乐祸道:“活该,收不回来是人家绑着他们手了吗?还不是自己懒的?”
  “就是,咱们去帮他们救火说啥来着?不用咱们管,那是他们自己生产队的事儿。”
  “就算是这样说,可那么多粮食啊,着实让人心疼。”
  ……
  对比那两队,这两队的人则总结经验教训。
  “咱们能收回来,多亏了队长指挥,周二叔带头啊。”
  “还有明愈的大麦钐也带了好头,给咱们鼓足了劲儿。”
  大家都说是。
  不只是他一个人顶五六个人干活,还有他提出来的认领地块以及他们兄弟带头干活刺激带动其他队员,大家积极性被调动起来,不再偷懒耍滑,二队又带动一队,才会有这样的可喜成果。
  一阵暴雨下了个把小时,来得急去得快,走了以后又是一个大晴天。
  万里无云!
  日头毒辣得方才下雨就像错觉一样。
  大家又赶紧张罗着把麦子拿出去晒,因为雨下得急,水全都流走那场面没有泡坏,只要地面晒干就可以接着用,不需要重新压场。
  “周二叔压场,那可是顶好用的,龙王爷也奈何不了。”大家都纷纷竖起大拇指夸周老汉儿。
  周老汉儿道:“先别急下场,别把表层踩黏糊了,晒晒再去。”
  周诚志又紧着安排别的,下雨天地里暂时进不去人,就让几个手巧的集中在生产队屋前修理农具。要夏耕,那些犁铧、耘锄、播种耧等都要提前修好,免得干活的时候容易坏。虽然麦子收割完也打完场,但是还得捡麦草,割草沤肥等等,这都是一些轻快活儿,安排那些弱劳力去干。
  收完麦子周明愈就自由一些,第二天一早他又开始忙活盖房子的事儿,让三哥和周明国几个堂兄弟帮忙去杀树。
  周诚志家里有棵成材的愿意给他使,大爷周诚义家也有两棵。周老汉儿的意思借一棵就行,但是周明愈想着过些天大炼钢铁都要被砍掉的,不如他都砍了。
  所以他就让哥哥们帮着把周诚志和周诚义家几棵成材的都砍了。
  周诚志老婆子何桂兰有点不乐意,吃晌饭时候和老头子嘟囔:“你还说二愣子好了,你看他来砍树,也不问问就把两棵都砍了,不是说就砍一棵吗?”
  周诚志:“我说给他使,他使几棵当然就砍几棵。”
  “他怎么不去砍他三大大四大大家的。”何桂兰气鼓鼓的,“那是他们亲叔,你又不是亲的。”
  “你快中了吧,真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周诚志道:“亲不亲,根上分,是一个根就都亲。要是没有他们,我还能当这个队长?你捞得着什么也分个轻快活儿?”
  周诚志虽然能干不占便宜,不过给老婆子和媳妇儿分派个轻快活儿还是可以的。
  何桂兰撇撇嘴,“我又没说不给他使,我还不知道轻重?我就是这么说说你还当真了。我为老二家鸣不平,你说他当初对他们家老三老四多好,现在盖房子使木头,那两家谁也不出。老三不出就算了,他有怨气,那老四呢?又不是一个娘,当初六七岁被他娘丢下,还不是靠着大房二房养大的?叫我看就他们老四最有心眼,滑头着呢。”
  周诚志道:“家家都有难念的经,你别嚼舌头。”
  周明愈自然也想去四房周诚礼家砍棵树,四达达家一共好几棵树,其中三棵白杨树已经成材,另外还有一棵槐树。他寻思砍两棵,既不会让四达达不乐意,以后也能让他家少损失一点。
  他就让周明国帮他处理队长家的树,他和三哥去四房砍,结果四娘娘赵连英给他拦住。
  赵连英一脸的为难,“红鲤子,你看你要是盖房子,娘娘砸锅卖铁也得帮衬你,只是你看你明升哥和你明东弟弟也得结婚……不是娘娘和达达不帮……”
  周明愈理解她的心思,毕竟四房有俩儿子还没结婚,他笑道:“娘娘你说哪里话,我懂。不过反正明升哥也得结婚,不盖房子还得打家什儿呢。要不我帮你把树杀了,你叫俺三达达早点给打家什儿。”
  赵连英却想岔了,以为周明愈想死缠烂打呢,就有些不乐意。
  周明光见状就道:“小五,等娘娘想杀树了咱们再来帮忙,现在还是算了。”
  周明愈笑了笑,对赵连英道:“娘娘你早点把树杀了早打家什儿啊。”他虽然好心,但是也不能强求,更不会暴露什么。
  赵连英生怕他们胡搅蛮缠非要逼着自己杀树,赶紧摆摆手,“知道了,以后要杀树就叫你们帮忙。”
  离开了周诚礼家,周明光道:“叫我说来四达达家还不如去三达达家呢。”
  周明愈道:“我有点害怕咱三达达,他整天呱嗒着脸。”
  周明光笑道:“他其实是和咱爷呱嗒呢,和咱们没关系,不用怕他。”
  兄弟俩就回去把树一起拖到后面宅基地那里,周明光和周明国还得上工干活儿,就让周明愈自己忙活,他们先走了。
  ……
  他们砍树的时候,莫茹就借着出去采云青菜叶的时候去麦地里瞅瞅。她也没想到三队四队的人竟然会真的放弃那些麦子,任由它们烂在地里。那些人居然一个个没有露出痛惜的模样,反而好像跟自己无关一样。
  自留地倒了一棵苗都大惊小怪的,集体好几百亩麦子烧毁、烂掉,他们居然能无动于衷。
  她想去看看,自己能不能挽救一些粮食回来,多收回来一粒就多一份希望啊。麦粒掉在地里不可怕,她可以收起来,连着杆子她反而无能为力。
  到了那里她发现麦子全都倒伏在地里,被狂风暴雨肆虐之后,沉甸甸的麦穗已经折在泥里。她还是不死心,用镰刀扒拉了一下,发现地上麦粒不是很多,觉得有些不对劲,再仔细一看,咦?
  很多麦子的麦穗没了,似乎是被人用镰刀割去。
  看来是有人和她一样来挖队里的墙角,不管谁割的,能把粮食收回去总比它们烂在地里好。
  她自然也不会声张。
  因为麦秆没割被风雨拍得东倒西歪缠在一起,她肚子大行动不便,进去溜达也不合适,为了安全着想她也只能放弃去多收一点麦粒的想法。
  她回到家,周明愈他们已经把树砍了,树干拖到后面小屋那里去堆着风干,周明愈正修理树枝,堆起来留着烧火。
  天热他一直都赤着上身干活儿,晶莹的汗水仿佛给他涂了一层薄薄的油,有一种健康青春的美感。莫茹站在那里扶着木头偷看他,她喜欢专注工作的周愈,不管是做设计图还是干农活,哪怕是他玩游戏的时候,也是表情专注生动目光明亮的。
  她想她是很爱他的,当初说离婚,真的有一种心碎的感觉。
  幸好,他没有答应。
  周明愈停下里擦汗的时候,余光瞥见她,笑道:“我现在有这么帅吗?都看傻啦。”
  莫茹:“哪里啊,我看那边有只呆鹅,多看了一眼。”他和前世模样没多少变化,不过她认识他的时候都二十多岁,没见过他17岁的样子,想必也是这样青春阳光的吧,没有后来那么老成持重。
  周明愈拉着她的手在自己脸上擦了一把汗,最后在她掌心亲了一下,让她坐在一边的树墩上休息,他则继续修理树枝。
  莫茹就坐在那里,把自己观察来的事情告诉他。
  周明愈一脸赞赏,“这人也是感觉敏锐的,就算大灾荒也能活下去。”
  莫茹好奇道:“谁这么能干?这么两天居然干了那么多事。”估计还是晚上去偷的呢,这么一想三队四队是卧虎藏龙啊,这速度一点都比她家慢。
  周明愈低声道:“估计是前面那家。”
  村里要说奇巧手艺、心眼儿多,除了周培基那一家子没别人。
  莫茹竖大拇指,“真能干!”在四队那种不求上进的队里真是白瞎了,估计也不想出力养一群懒汉。
  这时候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也从后面过来,他们俩也是去看那一片麦子的,总归是老农民见不得浪费粮食,想去看看能不能抢救。他们也发现麦稍被掠掉的事情,虽然觉得挖墙脚不对,可想到这麦穗要是不被割掉就要烂掉。
  以他们的经验自然也能猜到是谁家,只是也不会去多嘴罢了。
  俩人过来看看周明愈准备的那些木头、石头,周诚志惊讶道:“明愈,你这孩子挺能干啊,什么时候捡了那么多石头?”
  现在盖个茅房绰绰有余。
  石头其实多半是莫茹捡的,她每天出去溜达,见到石头就捡回来,堆在这里也有一大堆。现在周家明确要盖屋子材料放在这里,别人自然不好再来拿,石头也不会被拿走盖猪圈墙去。
  周明愈笑道:“队长大爷,这是从地下扒出来的。”他指了指地基那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但是可以掩人耳目。
  俩老汉儿少不得还给指点一下,让他只管准备材料,至于怎么盖等夏种忙完,周诚志带人给他忙活。
  周明愈却见他爷脸色有点不大好,就问:“爷,咋回事?”
  周老汉儿背着手,捏着烟袋锅子,“也没啥,你挑这地方不孬,就盖这里。”
  周明愈却听出他话里有情绪,就看周诚志。
  周诚志道:“还不是那个大耳贼搞事儿,之前我让会计去镇上给你申请宅基地,结果他正好也去镇上汇报工作,给拦了一下子。”
  张根发和镇上几个干部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他是靠着运动起来的,又会揣摩上面心思,打土豪、土改的时候出尽风头,所以虽然不怎么识字,却还是很受器重。
  要不是他识字不多,估计早就可以当大队书记。不过他那时候钻空子入了党,现在比大队书记风光,村里的书记是个老头子,基本不管事,都是张根发蹦跶。
  周明愈冷笑道:“这么说幸亏张金乐那些人一把火把试验田给烧了。”要不他还不知道整什么幺蛾子呢,到时候再得了县里的欢心,那可更了不得。
  周诚志道:“这个你不用管,有我呢。这块地本来就是你们的,就在这里盖。材料好说,不用工分顶可以分。我把好的麦秸草都分给你,等秋天收了秫秫,再把最好的秫秸都分给你,其他人家再凑凑,这就够盖三间的了。”
  其实队里也没有多少存货,再说存货也不如现分的好,毕竟今年大丰收,长势比去年好很多,更合用。
  听他这么说周明愈也放了心,那他就继续忙活,看谁敢来给他捣乱。
  俩老头儿走了,莫茹就走过来。
  “周愈,你说那大耳贼是不是有毛病,他不是想要那些蚊子苍蝇吗?怎么还敢拦咱们盖房子?”
  周明愈道:“后来他不是要造卫星嘛,现在粮食高产是头等大事功劳最大,除四害已经尾声,掀不起浪花儿了。再过些日子都大炼钢铁,除四害更算不上多大的业绩。他就不当回事了呗。”
  莫茹点点头,“他还挺奸。”
  “心术不正,奸猾到最后也是自作孽。”周明愈本来是个比较平和的人,毕竟在机关单位历练过那么多年,不会随便和人交恶。可张根发这个人,他是真瞧不上,看都懒得看。
  傍晚时分俩人停了手里的活儿一起回去做饭。
  她从空间里拿了一小盆烤麦粒出来,淘洗一下,又让周明愈用擀面杖给擀破,做一个蒸麦饭,再做一个菜汤,弄几碗咸菜。
  现在她坐着不方便,都是让泥蛋儿帮忙烧火,菊花盯着孩子。因为她每天都有蚂蚱和知了龟跟孩子们分享,几个孩子都很喜欢她,也听她的话。
  两人正忙活着,张翠花从外面飞快地回来,对周明愈道:“红鲤子,赶紧拿麻袋、箢子,队里分麦子。”
  周明愈惊讶道:“还没交公粮,怎么这会儿就分麦子了?”以往都是要晒干以后先去交公购粮。
  张翠花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留够了公家的和集体的,剩下就是分给队员的,晚了万一分不下来呢。”
  周明愈立刻明白,三队四队的麦子不是烧了就是被雨浇烂了,今年不但分不了粮食,公购粮更没着落,上头回过神来只怕还是会问责的。
  到时候张根发个混账难免就要一队二队给均摊,要是这样,那所有粮食都交上去,一粒也不用分给老百姓。
  麦子的公粮任务可是不轻的,这是细粮,和大米一样是城里人的主要口粮。
  这当然是周诚志和周老汉儿俩人商量的结果。
  周老汉儿:“三队四队的粮食,怕是绝产了。”
  周诚志道;“那口粮、公购粮怎么办?”三队四队麦子种的多,加起来有将近五百亩,烧了将近两百亩,现在被雨拍了又得小两百亩,收回去的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亩。当然,地里被雨拍的还没全完蛋,赶紧收也能收回来一少半,单看那俩队的人肯不肯干。
  周老汉儿吧嗒着自己的烟袋锅子,“咱们可多收了三五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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