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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景砚没告诉他兰河节的事,将那朵盛放的重瓣山凝花簪到了乔玉的鬓角,不许他避开,骗道:“你不知道,现在外头的少年公子都时兴簪花为美,我看到这花,与你很合适,才摘回来的。”
  乔玉是世家子弟,从小便很有些风流,闻言害羞地摸了摸鬓角的山凝花,“真的吗?我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模样,那我簪花好看吗?”
  景砚深深阖了一眼,压下心底的冲动。
  乔玉唇红齿白,眉眼秀致,下巴尖尖,是个天生的美人,此时鸦黑的鬓角坠着一朵鲜艳浓烈的山凝,映衬得皮肤越白,整个人都仿佛发着光。
  他哑声道:“自然是,好看极了。”
  乔玉笑红了脸,对着镜子照了一会,却忽然摘了下来,往景砚的耳鬓簪了过去。
  他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左看右看,“殿下戴也好看极了,宫里在没有人比殿下生的更好。”
  景砚的呼吸一窒,几乎要将那句话脱口而出。
  那句,那句——“我心悦于你。”
  没有忽然,只有从来。
  景砚只有乔玉,过往今朝,从来只有乔玉这束光,他们年幼相伴,共同长大,又轻而易举地爱上了他。
  他的人生中再容不下除了乔玉的任何一人,
  只是从前还不明白,后来他在那场病中,在乔玉睡在自己身边,被燃烧的欲望烧得明白了。
  却还不到时候。
  现在太乱了,景砚还有太多的事要做,无法很好得让乔玉接受,安心下来,他的小玉还不明白。
  景砚对着乔玉笑了笑,将那朵花戴的更牢实了些,道:“我收下小玉的山凝了,就不能后悔了。”
  乔玉歪着脑袋,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以后会明白的。
  景砚最终还是没将那句话说出口。
  第57章 仙林宫
  在仙林宫中, 乔玉依旧被景砚拘在同一个寝宫中,同吃同住,晚上睡同张床,就是不一个被窝。
  乔玉是天真,还傻了些, 但到底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在宫里除了皇子妃, 谁也不可能同皇子睡同一张床。
  那天晚上,景砚从外头回来,披了件厚实的披风,在殿门前还迎风掩袖咳嗽了片刻, 才踏了进来。
  寝宫里只点了几盏灯,乔玉坐在桌子前,面前摆着上好的宣纸和几碟颜料, 他手上拿着只小山竹,掌心里全是墨水,连脸颊上都是。
  仙林宫里拨了一堆太监宫女, 什么地方来的都有,到处都是刺探消息的。景砚巍然不动,请旨让原先守在太清宫外的侍卫来守着仙林宫,那群侍卫都很感激从冷宫那边调离出来,内殿更是护得严严实实, 谁也进不来, 平常只有乔玉在里头,顶多还有一个名叫锦芙的宫女能够自由出入。
  乔玉一抬眼, 就瞧见景砚进来,也顾不上手上的墨水,直接拽住他的袖子,犹豫了好一会,直到锦芙不声不响地进来,递了一盅甜水和几碟点心,他才一边吃,一边磕磕绊绊地开了口。
  景砚对他一贯很有耐心,也不忙着处理政事,用毛巾细细地帮他擦了会手,才听乔玉道:“我,我现在住在内殿寝宫,是不是不太合规矩?”
  乔玉才从太清宫出来,打定心思要谨言慎行,不能出错,给太子添麻烦。
  景砚一顿,将毛巾放入盆中,洗了手,又抹下了乔玉雪白脸颊上的黑痕,动作很轻,笑着道:“你人小,想的倒是多,难怪个子长不高。”
  乔玉没料到景砚竟然第一句话就人身攻击自己的个头,忿忿地啃了一口牛乳蜂蜜糕,满身的奶香。
  锦芙个子高挑,面容普通,掌心满是老茧,交叉摆在身前。她穿着一套素色衣裳,沉默地立在乔玉身后,一言不发,就如同影子一般。
  景砚瞥撑着额角,接着解释,“我病了,外人都以为我日日缺不得人照顾,夜里更是如此。我成天在外头还要咳嗽,装得很辛苦,要是夜里回来也还不能歇一歇,也太辛苦了。小玉,你说是不是?”
  他这话说的十分狡辩,十分无赖,简直就是那自己当做围着。可乔玉满心全是他,就是吃这一套,为了他的太子左思右想,深以为然,最后勉强地点了点头,还很认真道:“那我以后要不要再装得像些,比如半夜起来给您端茶递水什么的?”
  景砚一怔,笑眯了眼,掩住眼底的光,“不必了,外面瞧不见的。”
  锦芙在后头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她瞧太子和忽悠不知世事的小奶猫似的忽悠乔玉,差点没笑出声,好歹是憋住了。
  乔玉喝了口甜水,烫的舌头尖都红了,景砚仔细看了几眼,锦芙赶紧端了凉茶上来,乔玉瞧见了,含含糊糊道:“这,这不是还有一个人知道吗?让锦芙照顾……”
  他的话音到这里一顿,说时没过脑子,总觉得不对,不想如此,他不想让锦芙照顾太子。因为这样就会在同张床上睡觉,一偏头就能瞧见对方的脸。
  锦芙立刻笑不出来了,她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不叫景砚瞧见,“公子说笑了,男女授受不亲,奴婢怎么能伺候殿下?”
  乔玉的思绪又被打断了,顺着锦芙的话想下去,又有些茫然,“还有这等事,我小时候身边跟着好多侍女,她们还哄着我睡觉呢。”
  景砚不再笑了,装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怎么,小玉这么不愿意同我睡一起吗?”
  乔玉怔了怔,不知想着什么,随口瞎编了个借口,湿漉漉的眼睛不敢  往景砚那边瞧,“床太小了,我总怕睡不好,蹬着殿下了。”
  这话虽是假的,可是从乔玉嘴里说出来,就有了八分真。
  景砚拿汤匙搅拌着滚烫的甜水,眉眼低垂,敛尽了对乔玉的喜欢,他盛了一口甜水,喂进乔玉嘴里,轻轻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
  第二日,典给署便来仙林宫内殿量起了尺寸,因暂时没有合用的床,先换了张小些的,却还是比原来大的多。
  景砚打趣了一句,“现在不嫌床小了?”
  乔玉默不作声,原先就是假话,不敢说了。
  虽说景砚出太清宫一事早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可到了景砚真的入朝那日,百官还是吃了一惊。其中景旭的脸色尤为难看,几乎都顾不上掩饰,要让人重提景砚的身世。不过元德帝不耐烦这些,那些人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了话,其中一个还想继续,直接掉了乌纱帽。
  下朝后,元德帝特意唤了景旭和景砚过来,似笑非笑,“朕的东西,到时候都是留给你们的,你们是兄弟,本该再亲近不过。”
  景旭恨景砚入骨,哪会同他亲近,勉强应了,便退下了。
  而景砚,从不把景旭放在心上,他和冯南南,不过是元德帝选出来的狗,不足为患,甚至最大的用处,是用来反咬主人一口。
  景砚已经又在他们的脖子上系上一条缰绳。
  近来无什么要紧的节日,只有一个秋收,元德帝诚心要将景砚推到众人面前,便携百官,并着三个皇子去郊外收稻谷,统共要去三天。
  乔玉在仙林宫待了许久,这里比太清宫好了很多,可再好的地方,没有景砚相伴,也无趣得很。
  他拘在宫里两天也等不到景砚,最后实在忍耐不住,要去御膳房先长乐安平。锦芙替他收拾了东西,随乔玉一起去了,跟在后头,就像影子一样,一步不移。
  八九年前,江南发了场大水,流民四窜,全北上到了京城,却被元德帝下旨拦在了城外。死的人太多,又没人管,最后起了场瘟疫,锦芙的父母都死了,只留下她一个。她那时候还小,饿得要命,以为自己快死了,被人救了回来。锦芙还记得陈皇后派人给她们馒头,热汤和温暖的被子。可陈皇后的财力有限,后来太子来了,替他们安排了活路,挑了些人出来为他做事。
  锦芙是毛遂自荐的。她没有父母亲人,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无牵无挂,心里很感激陈皇后和太子,只想为他们做这事,以尽绵薄之力。
  后来她做的事越来越多,成了太子的心腹。
  锦芙望着乔玉活泼的脸庞,还记得前些时候调入仙林宫,重遇太子,只听殿下道:“替孤看好他,孤不在的时候,不用在乎别的,只别叫他受委屈。”
  夜色正深,景砚站在烛光中,他的身影修长,将乔玉全收拢进去,低头抚了抚他的眉角,笑了笑。
  这是锦芙头一回听到太子的语调里多了丝温暖,从前的太子太冷了,冷的不像个活着的人了。
  锦芙扣首,很郑重地承诺,“属下拼了性命,都会照顾好乔公子的。”
  乔玉避着人群,这一路走的都很顺畅,到了御膳房,里头的掌事见了他都忍不住巴结讨好。毕竟从前他还只是和称心沾亲带故,而现在宫中谁人不知,废太子起复,日后皇位之争不知谁胜谁负,良玉又在太清宫陪了六年,其中主仆该如何情深?
  乔玉对这些讨好都没耐烦,他摆了摆手,问道:“我要找安平和长乐,他们在吗?”
  第58章 不再见
  那掌事一笑, 对乔玉道:“良玉公公先去院子里歇一歇,我去屋里看看,叫他们出来。”
  这么些年来,乔玉天天在御膳房和太清宫开往,也不必也有领着, 推门去了后院。
  锦芙立在不远处的走廊里, 藏在阴影处,不仔细根本瞧不出来那里还有个人。
  没多一会,长乐同安平自前院走过来,从景砚生病后, 乔玉只来过一次,前后几个月,他们已经许久未曾见面。
  安平吃的多, 还是胖,不过天天被长乐踹着溜圈,倒也显得结实, 不是虚胖。他一瞧见乔玉,就笑呵呵地扑上来,很羡慕似的问他:“我听师父说,仙林宫现在是宫里除了大明殿最好的地方了,是不是这样?”
  乔玉扬着眉, 很得意地同他介绍仙林宫, 无一处不好。
  如今元德帝极看中景砚,连冯贵妃和景旭都排到了后头, 自然什么都好。
  两个人热闹地聊了一会,下面的小太监送了碟橘子过来,安平嘴馋,要去剥着吃,被长乐拍了下手。
  安平同乔玉一同愣了。
  他一直未曾坐下,就站在那处,望着乔玉,良久,叹了口气,轻声道:“良玉,你以后别来找我们了,好不好?”
  乔玉的手一松,拿着的橘子往地上一跌,滚了好多个圈,到了长乐的脚边,他弯下腰,将橘子拾起来,放回石桌上,如往常一般平稳冷静,只是很轻,只有他们三个能听见,“现在阖宫上下,无一不想讨好殿下,讨好你。可我却不敢。宫里的事,是说不准的,陛下从前宠幸二皇子,现在又是大皇子,以后没人知道。更何况……”
  长乐顿了顿,到底没说出口,他是个看的很清楚的人,没多少雄心壮志,只想保个平安,“我和安平,就想待在御膳房,什么事都不牵扯进去。你现在飞黄腾达,还能记得我们,我很高兴。只是以后的事牵料不准,那都是贵人的事,我们命贱,不敢沾染这些。”
  他一贯谨慎小心,从前就很注意他们之间的关系,不轻易叫外人知晓,也不愿意沾称心的名头。他确实是挺喜欢乔玉,也愿意帮帮他,可现下却不行了。
  长乐没说的太清楚,可连乔玉都能明白。景砚出太清宫,必然要同景旭和冯贵妃对上,乔玉在外的身份也不一般,和他交好,无异于站在景砚这边。若是景砚成事,那他们自然富贵登天,可谁知道期间冯贵妃会不会看他们不顺眼,伸根指头都足够碾死御膳房的两个小太监的了。
  乔玉瑟缩了一下,干巴巴得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从小体弱,没有玩伴,后来好了些,又因为长年囚在屋中,和族里那些堂表兄弟玩不到一处去。他长到这么大,称心像是他的哥哥,可玩伴却只有长乐安平。
  可现在说断就要断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乔玉的长睫毛轻轻颤抖,又难过又伤心,偷偷望着一边怔愣着的安平,看起来很可怜的模样。他捏着拳头,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我明白的。也不该牵扯到你们,是我没想到那么多,对不起,我以后,以后不来了。”
  他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把橘子往安平那边推了推,自己拿了一个,“这橘子看起来挺甜的,不吃可惜了,你也吃吧。”
  话到这里一顿,“那我走了。”
  他们的对话虽轻,可锦芙习武多年,耳聪目明,几乎全听得清楚,也不能说错,只是个人选择不同罢了。
  长乐看着乔玉,没忍住往前跟了一步,声音压的极低,飞快地说了一句,“即使殿下待你再好,还是小心他一些。”
  乔玉有些迷惑,却没问出口,锦芙正好从走廊里出来了,她对长乐安平两人笑了笑,没说话。
  临走前,乔玉扭头望了长乐一眼,“他们要问你,我怎么现在就走了,你就说我吃不惯这里的茶水好了。”
  这是把锅往自己身上背,不过乔玉但觉得没什么,即使以后不怎么能再见面,可他心里还是喜欢着长乐安平的,也并不责怪他们。况且他一直有景砚,不在意这外头的风言风语,可他们俩就不同了。
  他们俩走后,刘总管过来问他,“良玉走的这么快,不是特意来找你们的吗?”
  长乐低眉道:“从前大皇子还在太清宫的时候,曾在御膳房有过几面之缘,不过算不得什么,良玉公公就过来问几句。”
  刘总管嫌他有些不识趣,“你该多和他说说话,哪怕问问知道殿下爱吃什么也好。”
  安平在一旁帮腔,“师父不是不知道,师兄一贯闷得很,就菜做得好,不怎么会说话。”
  他知道,长乐哪里是不会说话,就是不想说罢了。
  回去的时候,乔玉飞快地走在前头,偷偷地抹眼泪,橘子也不要了,往锦芙怀里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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