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翻译生怕皇上要了他的脑袋,说话的时候都在抖——他都听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啊。
  这大致的意思,居然相当不错。
  虞璁这几年的改革和政绩,通过商人和官员的口头相传,进了速黑忒的耳朵里,这糙汉虽然不怎么读过书,但是就喜欢这样干活卖力的好皇帝!
  这老兄叽哩哇啦一串说下来,全是在夸奖他治国认真见效快,由衷的表达了一通哥哥我就跟着老弟你混了的美好祝愿。
  虞璁听得头脑发懵,咽了口口水道:“那如果朕想着,要去海西支援开发呢?”
  他原以为建州识字率较高,海西那边蛮荒原始,应当是建州是个好啃的骨头,海西才应该难谈的很。
  没想到啊……
  “开发?”速黑忒愣了下,追问道:“怎么个开发法?”
  这笔直又粗糙的直男遇到过不少,但是这种地位的糙直男真不多。
  虞璁叹了口气,心想自己讲这么多回头还得再说一次,直接跟他大概解释了一通,吩咐乾钧堂开会走起。
  一共三个首领,全都来了。
  海西的速黑忒,建州的王杲,还有东海的王越。
  之所以汉名都姓王,是因为这边在东北的酋长,都翻译名字为王某,算是个礼仪方面的规矩。
  皇帝坐稳之后把小黑板拖出来,这三人就愣着了。
  按照嘉靖六年里礼部颁发的规矩,这女真夷人应当一年或者三年进贡一次。
  海西建州当然都有钱有东西进贡,而东海女真因为实在是太落后了,只做得到三年进贡一次。
  古代又没什么支援边疆建设之类的想法,当然任由这三个部族如同野马一般野蛮生长,也不会料到会有努尔哈赤来这么一出。
  东海女真又称为野人女真,有几大特色。
  他们睡草房,捕鱼为生,同时不吃五谷,也不洗澡。
  这种情况下,哪怕虞璁再好的素养,也忍不住抽一下眉毛。
  能不能给本皇帝一个面子,好好的把这一股子馊味洗掉?
  翻译们自然站在旁边,严阵以待的等着皇上发表讲话。
  从前没有开会的这种事,所以三个首领呆在这里,也颇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虞璁轻咳了一声,捏了粉笔,开始跟他们讲第一件事。
  那就是经济建设的开发。
  第一要务,就是开放港口,同时引入东南一带的商人势力,予以经济方面的免税减税,扩大可交易的货物种类,让他们能够与朝鲜、日本还有内陆的商人充分交易。
  第二,就是对价格的控制透明化。
  要知道,议价之事,从前都是官商勾结和斗争的核心问题。
  当年王振以权谋私,直接诱导了土木堡之变的发生。
  也先当时带着马匹来与明朝朝贡,但是多报了人数想拿到更多的赏银。
  王振不仅无视了他虚报的人数,还把赏银的钱给压了两成。
  这些生产力低下的部族哪里讲什么道理,还不是直接开始怼。
  哪怕是女真,也是因为贸易问题和明朝决裂的。
  当年努尔哈赤他爷爷,就是因为不服明朝在贸易上的压制,以及战略地点的控制,才疯狂造反搞事情,最后导致了双方撕破脸皮,开始了摧枯拉朽的战争和毁灭。
  虞璁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禁港口。
  海禁这件事情,对于许多人而言,简直费解到令人扼腕。
  难道古代的皇帝们真的不知道,这开放贸易的种种好处和利益吗?
  不,海禁的根本原因,就在于此。
  一旦开放海禁,民间会流入大量的资本和财富,经济发展只是一时的,可是地方势力的发展是令人恐惧的。
  东南一带的海商在从前的十几年压制里,都如爬山虎一般疯涨,形成了巨大的网络。
  如今再开港口,几乎是在给自己的头上又放了一把断头刀。
  为了帝权,为了国家的安稳,开放海禁都是弊大于利。
  但是虞璁能够超脱这个看似死局的认知,就是因为他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
  古代和现代最大的区别在于,古代有‘揭竿而起’这样的做法,群众们有刀有剑,就可以吆喝着造反。
  而铁矿在不加管制的情况下,可以近一步的被锻造成武器,进而危害更多的地方的安定。
  那些巨贾哪怕在重重的提防和控制下,也有办法搞来数目庞大的武器,再花钱雇佣一批人,基本上造反条件可就特别稳了。
  但是,在现代想要达成这些,基本上没有可能。
  家里的擀面杖也好,菜刀也好,拿着这种冷兵器去街上嚷嚷造反,就是在发神经病……
  说到底,还是国家机器的强化程度。
  虞璁敢接下这个事情来,敢把这些通商的想法,如同兽类露出肚皮一样尽数告诉他们,就是在这方面有足够的把握。
  他做到的,就是对军工科技的大力支持和保密制度建立。
  未来必然是热兵器的时代,哪怕如今的红夷大炮,也能够轻松的轰下一座城楼来。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想要得到这些东西带来的好处,也当然要守住自己偌大的江山。
  可想而知,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对管制刀具的分类和监察,对地方军力的调整和制度改革,还有对所有商人的控制和管理,都是极深厚的一门学问。
  虞璁有条理的把开放港口的事情跟这三人讲完,又花了老多功夫去跟他们解释,什么叫支援建设,什么叫经济特区,总之是把自己准备送上的种种好处,都在隐瞒五成的情况下,跟他们看似坦诚的和盘托出。
  实际上,自己并不是这个国家的总理或者主席。
  他是君王,他不用跟任何人谈。
  愿意接受,就这么做,不愿意做,那可以打一架。
  至于他们的那一万五千多人的军队……
  谈话期间,虞鹤从东殿折返,站在了鱼缸旁边。
  虞璁瞥了眼他站的位置,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
  看来是成了。
  “我不同意!”王越冷冷道:“这个事情没得谈!”
  王杲神情复杂,他没想到皇帝会规划的这么多。
  “我觉得可以。”速黑忒双手合十,用相当敬仰的神情看着虞璁,诚恳道:“这个计划,我听懂了。”
  “不行就是不行!”王越直接站了起来,用厌恶的眼神看了眼不动声色的虞璁,只恼怒道:“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我今天就要回去!”
  他当初本来就不想来,要不是使臣跟他说中国皇帝给他备了一整箱的黄金,才不会来这种连林子都没多少的破地方。
  “是吗?”
  虞璁缓缓抬手抿了口茶,裸露的手腕光洁而线条优美。
  他凤眼微扬,淡笑道:“可是,你已经回不去了呢。”
  “也可以说,你们都回不去了呢。”
  这话一出,三人登时直接变了颜色。
  刚才还颇有种迷弟感觉得速黑忒也意识到情况有多突变,这一刻恼怒的直接站了起来:“我们可是带了兵过来的!”
  “北平这边的兵都去河套了,朕这里刚好缺得力的军队。”虞璁扬手道:“既然三位把兵都带过来,那朕就道一声多谢了。”
  使臣当初带着圣旨过去的时候,可是半哄半骗把这三人给请过来的。
  他们三个都以为自己可以在北平得到种种的好处,却怎么也想不到皇帝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虞鹤站在鱼缸旁边,神情平静。
  那三十万两白银,全部被分装成袋,成为鱼饵般奇异的存在。
  每一小袋白银,都可以勾引一个士兵转移阵地。
  这个绝妙的法子,还是他跟老祖宗朱棣同志学的。
  当年朱棣拿下朵颜三卫,就靠两个字,塞钱。
  要知道,三大营中的三千营,可都是蒙古人在此服役,指哪打哪从来都老实干活——哪怕去打蒙古人,也没有任何问题。
  什么民族大义,什么归属感和使命感,在绝大部分连饭都吃不饱,也没有任何意识形态培训的士兵面前,根本比不过那十两银子的诱惑。
  鹤奴在这个时候,把自己在锦衣卫所学到的小手腕玩的相当溜。
  他不明着招揽,让那些士兵们感觉自己是被明着诱惑了。
  他直接买通了几个中低层的军官,让他们来放出消息,告诉明朝那边有些空的职位,可以通过运作来让他们过去,并且予以远远高于他们平时收入的俸禄。
  而这些看似动摇了军心,开始潜入明军阵营里的人,自然也有培训好的演员。
  于是这三大首领的部队,正因为都集结在一起,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窜的老远,几乎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默默的收到了这个消息。
  ——明军那边,有活少钱多的好位置。
  ——而且钱可以提前拿,有几十个弟兄都已经拿到钱了。
  ——位置不多,听说越来越难抢了。
  一旦某些事情变成大家竞相争抢的对象,一些目的就会非常轻松的达成了。
  虞鹤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不动声色中散干净了三十万两银子,直接把八千人招揽去了明军的队伍里。
  他们见这么多人去了明军阵营中,又见识了京城和京畿的种种繁华,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到后面没有银子了,也有人争先恐后的往大明军营里扎,就想给自己图个好日子。
  毕竟如今明军的生活水平和食堂层次,还真的算很不错啊。
  这个做法看似荒诞不经,可是在历史上,就是这么成功的实现了这么多次。
  主要原因,还是在于这些统治者对下层人民的傲慢和自大。
  他们自负于自己看似高人一等的血统,进而对这些低贱的军士们都不甚在意,也从来不会如何在意的去呵护他们所谓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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