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这“一行人”当中,也包括何菁。
  他们所乘的是一条“福船”,就是这时代最大型的海船,船上连甲板以上的艏楼艉楼再加上甲板下的舱室,共有数十个大小不同的房间,其中光是饭厅便有一大一小两座。往日都是他们几个主家在小饭厅里单独用饭,其余的船工水手才在大饭厅用饭。
  今天“不知为什么”,朱台涟也跑去大饭厅跟船工们混在一处用饭了,头上还像船工那样,包了一条布巾,一直压住了眉棱。
  何菁穿着一身与他们护卫相同的男装,头上也包着布巾,不动声色地挨过来,坐到朱台涟桌旁,将手上一个带帽的小竹管放到他面前。
  “这是什么?”朱台涟扫了一眼。
  “眉粉笔。”
  “不要。”朱台涟不经意地一皱眉头,把眉棱从布巾底下露了出来。
  何菁充满怜悯地望着他:“要不,把另一边也剃掉一点吧?对称了就不明显了。”
  朱台涟忍不住又皱了一下眉,没再出声,静静地拿过那根装眉粉笔的竹管来,揣进了怀里。
  待他们一起从饭厅出来,邵良宸站在门外甲板上,看着朱台涟无声避走,便迎上何菁问:“我听钱宁说了,真有那么严重啊?”严重到了二哥都不敢见人的地步。
  何菁摇头叹息,目光转向主桅杆:“其实,这事儿他不赖我啊!”
  近海航行一般都还是比较平稳的,没有太大的风浪,他们这条船的船工也都是熟练工,唯一不好的一点,就是负责掌控主帆的舵手有点恶趣味,人家转帆的时候是手摇桅杆下的摇把,他却总是猛地踹上一脚,每一次都会导致船身猛然倾斜一下,似乎他就是爱看余人被自己搞的歪歪斜斜那一瞬。
  为此邵良宸作为东家已经警告过他两次,舵手也大有收敛,从一开始的一天晃好几次下降到了现在大约两天才晃一次,据他自己说,是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二哥的少半根眉毛,就是葬送在舵手的又一次旧病复发之上。
  “你也是,”邵良宸忍不住埋怨,“即使没有舵手转向,船上也是不稳当的地方,你摆弄剃刀那种东西多不安全?划掉块眉毛还是小事,划破了动脉就糟了。”
  “他要是早在上船之前就同意我动手,不就没这事了吗?”何菁也是无奈,一转脸看见钱宁从艉楼舱门出来,就知道他刚去给房间里的朱厚照送了饭,她问道:“那位爷吃了吗?”
  钱宁叹了口气:“吃是吃了,没准一会儿还得吐出来。”
  他们当中果然朱厚照还是最娇气的一个,出海前比谁热情都高,真出了海就比谁都不中用,才在风平浪静的近海就晕船晕得一塌糊涂,数日以来都没怎么正经吃饭,还坚持不叫他们返航。
  何菁见到船上养的狸花猫从一旁慢悠悠走过,就一把抱过来道:“他都还不如这只猫中用,瞧这猫儿,人家都不晕船。”
  这回出海,目之所及到处都是新鲜事,其中就包括每条货船几乎都会带只猫这事儿,说是船上经常会闹老鼠,没有猫管抓老鼠的话船上所带的食物就都会被老鼠祸害了。
  钱宁看着猫道:“这猫分明是个吃白饭的,船上根本没有老鼠。”
  “你咋知道没有?昨天它还叼了只死老鼠来送我。”何菁平平常常地说着,见钱宁似乎口瞪口呆,她也不以为意,“你没听说过吧,猫捉了老鼠来送人是为报恩。就因为前两天我常拿鱼喂它,它就来送我老鼠做回礼。”
  邵良宸啼笑皆非地解释:“他奇怪的不是猫,是你。”
  是猫给人送死老鼠奇怪,还是女人见了死老鼠这么平静更奇怪,钱宁还真不大好分辨,只得摇头感叹:“要是被艳艳见到有猫叼了死老鼠给她,她非得吓得厥过去不可。”
  都十多年了,二小姐的与众不同,依旧总能刷新他的三观。怪不得她男人走哪儿都要带着她呢。
  依沿海平民的惯有观念,携带女人下海是不吉利的,不过那些天天公然违法出海做生意的海商们倒没这些忌讳,出海尤其是远洋出海时常会带着女人随行,只是他们带上船的女人都不是家眷,而是妓女,像邵良宸这样把老婆带来的行径极其罕见。连钱宁他们都不能理解。
  对此,邵良宸的说法是:“这是咱们头回出海,跟的又不是熟人的船,说不定遇见什么风险,有菁菁在也好多个臂助。”
  那三人听了就更觉新鲜旁人都是怕有危险才把婆娘留在家里,他竟然怕有危险才带上婆娘。他婆娘可真特别!
  连朱台涟与钱宁这两个见识过何菁真本事的人都不能完全理解,原来在安化那会儿也就罢了,现今何菁都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最小的孩子还只两岁不到,孩儿他爹竟然出门还要带着她一块儿。他们只将邵良宸这行径归因为走哪儿都离不开媳妇。
  何菁是这条船上唯一的女人,邵良宸让她从一开始就扮了男装上船,除可靠的自己人外,没人知道他们一行人当中还有个女的。这毕竟是个男人汇集的场所,有时船员尿急了直接拉开裤子就对着海里解决,邵良宸作为东家尽可能管束他们不要太过粗鲁,同时也尽量都让何菁不要露于人前,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如此上船数日,何菁极少在人前走动,没有引起任何外人留意。
  听钱宁说完那句话,何菁适时添了句:“想必二哥也是。”
  朱台涟自从听说了这船上可能有老鼠之后就时刻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这一点何菁是清晰看在眼里的。船上真有老鼠的事,决不能让二哥知道,他如今已经够抑郁的了。
  次日早晨,他们在福建泉州港靠岸,做暂停休整。他们这一回出海就是一次简单的观光旅游,没有任何附带目的,想去哪里其实都很自由。
  只是真到了地方,邵良宸与何菁两个现代人才知道,这时代的东南沿海远比现代要荒凉,浙江还算好,越往南就越荒凉少人,有的地方即使有人,居住的也是些未开化的野蛮人。真正值得靠岸去逛逛的地方少之又少,进入福建后,除了泉州、漳州这种已被开发的贸易集散地之外,其余就没什么地方值得一看了。所以即使他们的目的不是来做生意,也只有这些生意网点可以停靠。
  窝在舱室里睡了一天半,朱厚照终于勉强回满了红蓝,跟着他们下船时,他精神百倍地向邵良宸询问:“这里会有佛朗机人吗?”
  “呃,大概吧……”邵良宸现在一听见“佛朗机”三个字就头皮发紧。
  他记得明朝这时葡萄牙和西班牙合并为同一个国家,被明朝人统称为“佛朗机”,也记得明朝中期和后期佛朗机人都在浙闽一带与明人有过大量贸易合作,唯独不记得具体的年份。
  原先没有亲自来过,一切都是想当然,他就信口对朱厚照说了这边有佛朗机人的话。等真来了才知道,貌似这时候佛朗机人根本还没来本地发展,沿海这边的人都没听说过神马“佛朗机”!
  他好生纳闷,似乎现在进入中国境内的佛朗机传教士不少了,已经在本土发展了不少天主教信徒,那未来占据双屿岛、在中国与日本东南亚之间做生意的佛朗机人都还在哪儿玩呢,怎还没来呢?
  朱厚照曾在北京召见过佛朗机传教士,还向他们学过佛朗机语,听了他的忽悠之后满心打算着能遇见佛朗机人实践一下,结果来了却一直未能如愿,于是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问邵良宸:这回能遇见佛朗机人了咩?
  “爷,其实我也只是有所耳闻,到底哪里才有佛朗机人,我也说不清。”
  “嗯,可见与你合作那个海商一定知道,等他回来便都明了了。”
  “……”邵良宸真后悔一时呈口舌之快,给自己挖了这个大坑。
  如果回头那个海商也不知道什么佛朗机,他又该怎么解释?就说是自己发梦的?要是过两年真有佛朗机人来做生意了,他又该如何解释?说自己“美梦成真”了?
  真是坑!说什么佛朗机啊,说日本国多好?沿海老百姓个个都知道日本国,说了绝不会穿帮。
  出了港口就是一座很大很热闹的市集,有出海小商人们拿些外地或是异国贩来的新鲜玩意卖着,也有本地商人们拿些土特产来卖着。
  不论外地本地,这些商贩们的行为无疑都是违反了《大明律》上的海禁法案,属非法商人,脱离了法律管束的地带都难免龙蛇混杂,邵良宸叮嘱钱宁与朱台涟带人护好朱厚照,自己则严密守着老婆。
  市集非常热闹,里面搭着简易的棚子,摊子摆成一排排的,叫卖声此起彼伏。放眼一看,除了椰子、槟榔等一些热带水果之外,大多数商品都无法让人一眼看出是神马玩意,有些仔细看看,能看出是贝壳之类东西制成的奇怪工艺品,有些就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啥了。
  比如何菁留意到一个摊子上画得花花绿绿的瓶瓶罐罐,见到里面装着些绿色膏体,还当是什么南洋高级护肤品,等问了摊主,听那人操着难懂的口音解释半天,才知道那玩意不是抹上边的,而是抹下边的,是琉球国来的外用壮阳药。
  这会儿何菁是男装打扮,外人也不会觉得在她面前说起这东西需要避讳。邵良宸与何菁都觉得那东西看起来和闻起来都像清凉油,清凉油能壮阳?是说刺激一下有助情趣吗?
  “你信不信,今天钱宁说不定就会买个女人上船来。”陪何菁在一个卖本地手工艺品的摊子前观看时,邵良宸小声道,“昨日还听他夸台州港口那歌妓的嗓子好,不如早招来我们船上添趣儿,我看他是忍不下去了。”
  何菁知道这十多年来,钱宁要说只跟迟艳一个女人睡过是不可能的,人家当过那么大的官,有过那么大的排场,却没正经纳过一个妾,没生过一个庶生孩子,这已经是对妻子极大的尊重,已经是迟艳老大的福分,根本无从要求一个古代男人身心如一地忠诚。
  可要说容他就地弄个野女人上船来……何菁终究是觉着有点别扭:“人家那谁身份比他高得多,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倒先忍不得了。你就不能吓唬他一下吗?梅毒就是这时期从广东传入中国的吧?就跟他说这一带有厉害的南洋脏病流行,让他再多检点几天,等回去再说。”
  邵良宸苦笑:“我可不敢再乱说话了,我说了佛朗机人至今还圆不过来,再提什么梅毒,万一人家又去询问本地人,发现根本没听过这说法,我岂不是又多给自己挖了个坑?”
  “唉,可别真让我一语成箴,叫钱大佬成了将梅毒导入国内第一人。”
  “这你放心,历史上的钱大佬这会儿已经被京城百姓分而食之了,梅毒肯定不是他带进去的。”
  两人闲聊之间,何菁选购了一个本地特色的刺绣钱袋,付了银子。
  邵良宸笑道:“还记得那回丽江之旅吗?你的口味都还没变。”
  前世他俩一起去丽江旅游的时候,何菁曾经在古城见到的头一个卖民族风披肩的小店里精挑细选,买了条披肩披着,以为自己买到了一件很独特的纪念品,结果顺着古城街道没走多会儿就发现,其实满城都是差不多的披肩店,而且80%的女游客全都披着风格类似的披肩。
  这座市集上稀奇古怪的东西很多,但最多见的莫过于这种卖本地小手工艺品的摊子,像何菁选的这种绣花钱袋就到处都是,邵良宸就是讽刺她这一点“口味”没变,专买烂大街的东西。
  “哼,在这里是烂大街,回去宁波就新鲜啦。”何菁满不在乎,从腰间解下旧钱袋,把里面的碎银子倒进新钱袋里。
  邵良宸挑眉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你大老远从丽江买回北京的披肩,后来也在西单看见过差不多的在卖着?”比起那个距离,这里的东西在宁波也有卖的可能性更高。
  何菁横了他一眼:“我不过花二十文钱买个乐子,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嘴欠!”
  正说着,忽听见街道那头传来一阵喧哗声,似是有两伙人一边叫骂一边追打过来,乱哄哄地也听不清楚喊得什么,其中似还有人动了刀剑,邵良宸连忙一拉何菁手臂朝两座摊子中间的空隙避进去。
  “钱,我的钱!”何菁在被他拉走的一瞬掉了钱袋,硬挣扎着要回去捡,这时那伙人已到了近前,也不知什么人砍了什么人一刀,只听见一声惨叫,鲜血都飞溅了几滴到何菁脸上。
  邵良宸及时将她拉了回来,喝道:“几两银子也至于的!瞧你这小气样儿,还记得自己是个百万富婆吗?”
  何菁也吓得不浅,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那伙人已经渐打渐远,地上只留下少许血迹,并散落着不少被碰掉的商品,她惊魂未定道:“这会是些什么人?”
  “不知道,反正这地方坏人想必不少。”邵良宸小心地探出头看了看,见人都过去了,摊贩们议论纷纷地出来捡拾自家掉落的东西,他也走了出来,没走几步便见到何菁那个绣花钱袋掉在不远处,捡起来回身递给她,“以后可别干这种捡芝麻丢西瓜的傻事。走吧,回去看看他们有没有被波及。”
  何菁接过钱袋拍着上面的尘土,依稀觉得这看上去不大像是自己新买的那个钱袋,可掂着分量差不多,拍起来也听得见里面碎银子哗啷啷的响声,又见邵良宸急着走,她就没多在意,拎着钱袋跟着他走了。
  片刻之后,那伙在市集中间追砍的人聚在了市集之外的僻静之处,裹伤的裹伤,休息的休息。
  “宝贝呢?在谁手里拿着?”一个高个秃顶、首领模样的人等不及手下为他包扎好手臂上的伤口,便站起身急问。
  “在我这儿呢,大哥您放心,完好无缺!”一名手下兴高采烈地举着一个绣花钱袋,可等到把抽绳的袋口松开,抓了一把里面的东西出来,跟前几个人的表情尽皆凝固。
  那秃顶首领抓过他手里的碎银子怒道:“这是什么?我的宝贝呢?老子他妈的拿命换来的宝贝哪儿去了?!”他一把将碎银子全都砸在那手下头脸之上,“快他妈的给老子找回来!”
  第124章 番外:一本春宫引发的血案(二)
  等到与朱厚照一行人碰头之后,得知他们也只是旁观了那两伙人械斗, 并未受到波及, 邵良宸才放下心。朱厚照玩性甚大, 几乎看见什么新鲜玩意都要驻足钻研一番,一个摊子就能流连半晌,一座市集能逛一整天, 邵良宸见他有钱宁朱台涟及其余护卫严密守着应该没什么风险,就先带何菁回了船。
  他们夫妻俩总有说不完的话, 只坐在船尾看看海, 聊聊天, 吃点蒜蓉烤海蛎子, 时间也很容易打发,一点都不会无聊。
  直至傍晚, 那一行人才回返。
  “给你看样好东西, ”钱宁神神秘秘地将邵良宸招呼到了船头, 拿出一本卷在袖笼里的册子翻给他看,“这是从一个打扮怪异的南洋商贾那里得来的,保准你也没见过如此新鲜的宝贝!”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西方的海平面之下, 但余晖的光芒还是胜过屋里的灯火, 在外面看东西能比屋里看得更清楚些。邵良宸看着钱宁将那册子摊开在船舷上,一页页慢慢翻开,他也不禁惊呆了。
  那是一本春宫图册,里面的画是由或宣纸、或绢帛的材质绘成,再裱糊到厚纸上, 缝合成的一本册子,春宫图并不稀奇,稀奇的是,这本春宫图一看就不是中国的,其中有的是日本的,有的看服饰大概是东南亚某些国家的,有的还像是印度的,最后有几幅还是西洋风格,像是欧洲来的,画上人都穿着中世纪服饰。
  因画的来源不同,所用的纸张材质和颜料及画法也大为迥异,日本的还比较接近中国画,东南亚和印度的就像些色彩浓艳的壁画,欧洲的就是硬纸水粉画。画风也大相径庭,西方的偏于写实,有男女的,也有男男的,东南亚的更为夸张,多是一男多女的群p,日本的则长于想象力,竟有些画着神鬼与女人交合的。各有各的风情,各有各的香艳。
  邵良宸这遍览多国爱情动作片的人也从未见过如此稀奇的玩意,一时看得大为新鲜,捧过画册来翻看着道:“唉呀,怎会被你淘到如此稀奇的宝贝?”
  “是吧是吧?”钱宁十分兴奋,“你知道,算上那谁,我们三个可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可看见这宝贝,我们仨还是都觉得大开了眼界,全都没口子地说,这样的宝贝打着灯笼都没处找,拿着多少银子也没处换!”
  邵良宸怔了怔:“二哥……也这么说了?”
  钱宁似感莫名其妙:“是啊,有何奇怪?”
  难道不奇怪?先前邵良宸与何菁都向他们确认过了,朱台涟这十余年来都没找过一个女人,除了前两年曾与二嫂秘密会面之外,他似乎就没接触过女人,连近身伺候的丫鬟到了岁数都好好配人,也没一个被他碰过。
  这令邵良宸两口子都忍不住猜想,二哥在这方面怕是有点生理缺陷,至少也是心理缺陷引起的生理缺陷,不然不可能淡定到那个份上。邵良宸可实在想象不出,二哥也会两眼放光地看着这本春宫图夸赞。
  正这时,朱台涟走出艉楼舱门,看看左右没有外人,才上前道:“钱宁,爷说了,叫你把那宝贝拿来,再给他好好赏玩赏玩。”
  “这里比屋里灯下更亮,何不请他出来赏玩?”
  朱台涟望了一眼邵良宸,神色略带一丝尴尬:“好歹避着人些,别叫菁菁知道了。”
  “这……倒也是。”钱宁合起画册往艉楼走去,朝跟过来的邵良宸嘱咐,“我知道你啥事儿都不瞒着媳妇,可这事儿你别对她说啊。”
  十余年来,钱宁这一点完全没变,还是很顾忌在他看得起的异性眼中的形象。
  “我知道,我又不缺心眼。”邵良宸也意犹未尽,还想细致看看,就很痛快地点了头,跟在钱宁侧后小声道:“其实我还以为,你今天会弄个女人回来。”
  钱宁摇摇头叹了口气:“女人一时半会弄不成了,听船工们说,这一带有种奇异的脏病,染上之后浑身生疮流脓,惨不堪言,我总不能为了找女人再把命搭上,还是等回去再说吧。”
  “这样啊……”想不到,梅毒还真的已经有所流传了,可佛朗机人送来了梅毒,也送来了春宫图,他们人又在哪儿呢?邵良宸想不明白,“可是,没有女人还看这玩意,不难受么?”
  “那有什么法子?东西在手里,又等不及回去再看了……”
  他们说着话走进艉楼里去了,最后的几句话因离得远了,他们说得又小声,浮在海水里藏身于船舷之下的几个人就未能听清,所听见的,都是他们对“宝贝”的讨论。那个秃顶头领背靠着粘了不少螺蛳的船帮,手捂着受伤未愈的上臂,脸上尽是愤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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