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眼见推之不过,农夫不得不接下,随后朝凉锦千恩万谢,这才抱着果子离去。
  农夫走后,凉锦再买了些果子,拿回马车,她刚坐下,便听车内传来情霜的声音:
  “小锦当真心善。”
  凉锦心头喟然一叹,没曾想,她竟能得霜儿称赞一声心善。
  情霜虽动不得真气,但灵识未受太大影响,她猜到了她拦那农夫的路是有所图谋,对她最后将装了元晶的钱袋放入那包果子中的举动,也一清二楚。
  但她什么都没问,只道:
  “你可要跟去看看?”
  凉锦神情不动,眼里却掠过一抹寒芒,她沉默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掀开车帘,将果子递给情霜。
  情霜看了她一眼:
  “来人修为不低,你要小心行事。”
  刚才她在旁边小摊挑拣果子的时候,有修士从阜城内出来,循着农夫离去的方向跟过去,观其修为,大致炼体初期。路过凉锦和她身旁的马车,他还不着痕迹地扫了凉锦一眼,确认凉锦的确是个普通人,他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迅速远走。
  此人修为与凉锦相仿,自然不能看出凉锦深浅,但他如此修为还这般鬼鬼祟祟,想必不安好心。
  前世陨晶现世之事引起轩然大波,那拿出陨晶之人是个炼体修士,他只道自己是从一农夫手中低价买到,其后自然有不少人去追查农夫踪迹,想获取陨晶出产之地的线索,最后都无疾而终。
  联想那修士行径,想必这人便是前世得了陨晶的炼体修士,但观其举止,前世此人获取陨晶的方式,怕不是买那么简单。一个炼体修士,这般小心谨慎地跟踪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农,必然是认出了老农身上那块被布包裹的陨晶。
  陨晶形貌普通,从外看,黝黑粗糙,与平常煤石无太大区别,就连前世曾见过陨晶的凉锦乍一眼看去,都险些没认出来。且那农夫行事小心,时时将其揣在怀里,很少拿出,即便如此,那修士竟能一眼将其认出,恐怕来头非常不简单。
  在此之前凉锦并没有想那么多,她也与众多修士一样认为此人气运过人,但此刻想来,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她眉头皱起,此人能身携陨晶,竟能以炼体之境修为等到紫霄宫出价将其买走,而未被人杀人越货,本就颇为蹊跷。
  说不得,那陨晶最后落入紫霄宫之手,也是一场阴谋。
  凉锦面色不变,沉默地点了点头,重新拿起马鞭,赶着车一摇一晃地朝前走。
  虽然疑惑重重,她却不能贸然行事,更何况情霜还有伤在身,故而她决定先跟上去看看,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出手。
  第127章 陨晶
  待到无人之地,马车忽得拐入山林, 从稀疏的树木之间穿过, 渐行渐远。
  阜城因矿产丰富, 矿商往来开采,物资财帛纷纷涌入, 城内繁华, 但城外偏远些的地方,却因矿藏过度开采而使土地贫瘠,草木稀疏。
  东面二十里开外, 有一座荒废的原铁矿脉, 山壁塌陷, 杂草丛生。山道崎岖, 顺着荒败的矿道下去,是一个隐蔽的山谷, 山谷中坐落着一方平穷的村落,稀稀拉拉大致六七户人家。
  再往深处去, 人烟愈发稀少, 往往半里路才能见着一两户破落的房屋。又往前行一里,及至绝壁,两块凸起的岩石下方形成一个三丈宽的豁口, 内里岩壁中空。
  这山洞看起来像是一户人家,洞外有一口锈蚀的铁锅, 架在一堆干柴上。
  老农夫一瘸一拐地走了近三十里路, 最终来到这里, 怀里抱着一包新鲜的水果,还未走到门边,他便抬高了声音朝屋内喊道:
  “老婆子!吾今儿遇了贵人!送了咱们好些果子!”
  他一边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走进山洞,洞内空间狭小,有一面容枯槁的妇人卧在草席上,听闻屋外呼喊声,她艰难地睁开眼,侧了侧头。
  老农夫快步走到草席边上,将手中布包解开,拿起一枚果子,在草席上找了块还算干净的布擦了擦,然后扶起妇人,将果子递到她嘴边。
  妇人艰难地咬了一小口,许久才嚼碎咽下,但老农丝毫没觉不耐,待妇人将这果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完,他又捡起一枚果子,欲喂给妇人吃。
  但见妇人将头偏向一侧,不再张嘴。
  老农懂她的意思,知道她舍不得多吃,欲将这些果子给他留着,他当即红了眼,瘪着嘴喃道:
  “是吾没本事,让你跟着吾受苦!”
  妇人摇了摇头,哑着声音道:
  “不怪你……这么多年都过了,我只是太想我儿……唉,你且吃点东西。”
  老农沉默地垂着头,痛苦地叹息一声,小心翼翼地让妇人重新躺下,而后拿起装果子的布包,准备将剩余的果子收起来。
  却在他拿起布包的时候,一个钱袋从布包里落下来,掉在他的脚边。
  “这是……?”
  妇人听见动静,转头看来,疑惑道。
  老农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哎呀!那送咱们果子的姑娘将钱袋落下了!”
  妇人闻言,忙侧过身,伸手轻轻推了老农一下:
  “那你快些给人把东西送回去!”
  老农应了声好,旋即起身将装水果的布包放在妇人枕边,嘱咐妇人莫要心焦,饿了就自己拿着果子吃,他自己则将钱袋揣进怀里,快步走出门去。
  他刚从石洞中出来,没走多远,便见崎岖的小路前边站了一个中年男人,那人身着灰白锦衣,背上背了一把剑,一看就知不是这穷乡僻壤的人士。老农只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回,埋着头走路,心想此人应当只是路过。
  待老农从旁经过之时,那男人脸上忽然露出温和的笑容,朝老农招了招手,唤道:
  “老伯。”
  老农颇为惊讶,见那人直盯着他,四周也未有他人,便疑惑道:
  “阁下是在唤鄙人?”
  那锦衣男人微微一笑,点头道:
  “正是,老伯,在下来此,乃是有事相求。”
  他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抱拳,朝老农行了一礼,仙风道骨,气质卓然。
  老农何曾受过这般大礼,他面露惊慌,想伸手去托,不让眼前之人下拜,但他又自知自己穿得腌臜,唯恐将人冒犯,只得慌慌张张地摆手:
  “阁下有事吩咐便是!鄙人当不得阁下如此!”
  男人直起身,仍旧拱着手,笑道:
  “那在下便直言了,在下欲买老伯手中那块奇石。”
  听闻此言,老农当即愣住,旋即睁大了眼,惊道:
  “吾走遍阜城,也未有人识得奇石来处,只当破煤石看,阁下竟识得此石?!”
  那男人摇了摇头:
  “在下先前远远一观,并未认出此石为何,但却直觉此石不同寻常,在下素来相信自己的直觉,故一路追寻至此,望老伯将此石卖与在下。”
  农夫奇怪地看了此人一眼,皱着眉头道:
  “可若此石确为普通煤石,阁下出钱买去,可就吃了亏!”
  那男人笑容温文尔雅,只道:
  “老伯愿卖奇石,在下愿出钱买,生意而已,自有盈亏,老伯无需担心。若奇石值价,在下只赚不亏,若此石真是普通煤石,也无关紧要,只当在下与老伯结下一份善缘。”
  老农为此人所言感动,他颇为感怀地叹了一口气,道:
  “这世上果然还是好人更多啊!”
  先有凉锦不追究他冲撞的过失,还曾予他一包水果,后又有如此良善之人特意来买他的奇石,可算是给了他和老伴一条生路。
  他呼出一口气,车辙衣袖搓了搓手,然后将怀里那包了奇石的布包取出来,拿给那男人看:
  “阁下不若再仔细看看,此物可为阁下所需?”
  那男子将布包接过,三两下打开来,只见布包中有一块黑色石头,表面粗糙,上有许多小洞,看起来与寻常煤石并没有什么两样,但这块黑色石头入手温良,甚至隐隐有灼热之气从其内渗出,寻常人感觉不到,但作为炼体修士,却可清晰感受到此物与寻常煤石的不同。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喜,旋即便隐匿了去,将此石在手中掂量掂量,摇头道:
  “在下一眼认不出此石是否奇异,还需得拿回去好好看看,老伯,你且开个价,将此物卖与在下。”
  这人见过奇石之后仍决意要买,农夫自是乐意,但他也不知道这石头究竟值多少钱,仔细想了想,道:
  “十个元晶阁下可觉得贵?”
  “呵呵,自是不贵。”
  男人一声轻笑,空余的左手自腰间一抹,将钱袋取了来,递给老农:
  “在下认为此物堪值这个价。”
  老农将钱袋接过,还未来得及细看,那仙风道骨的男人转眼便不见了踪迹。
  见状,老农先是一愣,旋即双眼猛地瞪大,四下找寻许久,也未见其人,他嘴唇颤抖地掂量了一下手中钱袋,发现钱袋里装了百余元晶,顿时惊骇,愣怔地喃喃自语:
  “吾莫不是遇见了仙人……”
  他咽下一口唾沫,哪里还顾得上去找寻凉锦,慌慌张张地往回跑,欲先将此事告知其妻。
  在他走后不久,一道黑影突然从旁侧山壁上蹿下来,闪电般扑到石洞前,欲钻入石洞之中。
  就在此时,破空之声骤然响起,那黑影一顿,身形显现于空,却是一个浑身笼罩在黑色斗篷中的人,见身后忽然有利器来袭,他掩藏在兜帽下的双眼爆射寒芒,回身一剑,将来物击飞。
  暗器飞快没入旁侧石壁,一个身影出现在两步开外,他心头暗惊,正待看清来人样貌,视线便坠入一双深渊般的漆黑眸子。黑衣人脑海中嗡的一声,好似有惊雷炸响,顿时神情一怔,意识恍惚。
  待他恢复意识,忽觉后颈猛地遭到重击,意识涣散开来,连咬破牙间毒囊的时间都没有,便两眼一闭,摔落在地。
  他身旁落下一个人影,正是凉锦。
  她目光清冷地扫了地上之人一眼,见此处动静未将石洞中二人惊动,便迅速点了黑衣人身上的穴道,抓起他的衣领,带着他越向旁侧石壁,将嵌入石壁中的碧落镖取回。
  这是霜儿赠给她的东西,无论如何不能弄丢了。
  待将碧落镖收回放好,凉锦提着黑衣人跃上石壁,山谷上是一小片乱石地,她手抓黑衣人,三两下便横穿乱石地,冲入一片树林,消失不见。
  石洞外两人交手不过瞬息,那农夫一家半点动静都没有听到。他回了石洞之后,急匆匆地来到妇人身边,将自己方才偶遇仙人,将家传奇石卖出的事情眉飞色舞地讲来,却只遭妇人白眼:
  “你还不快些去将恩人钱财还了!”
  老农赧然,将售卖奇石所获的元晶交给妇人,自己就又从石洞中出来,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步伐轻快地朝阜城去。
  凉锦抓着黑衣人穿过树林,又行了二三里,然后在一个十分荒芜的山坳停下脚步,旋即脚下步伐一变,显出几分玄奥的意味,朝前走了十余步,原本是空无一物的山坳里突然出现了一辆马车,凉锦快步走过去,将黑衣人扔在马车边上。
  她一把将此人脑袋上的兜帽掀掉,正是方才那个灰白锦衣的中年男人!
  得见此人面貌,凉锦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情霜掀开车帘,看了凉锦脚边的黑衣人一眼,不用凉锦多说,只需看那人穿着,便可知此事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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