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大毛也是杨珍秀看着长大的侄子,因为是老杨家第一个子侄辈,杨珍秀对他的感情甚至比其他的人还要深厚一些,不要说乡下地方,有那种忌讳,就是没有,她也是希望这个大侄子能够一辈子幸福,绝对不会有触他霉头的想法。
  余莲和大毛来得很早,杨梅还赖在床上没有起来。
  堂里余莲跟杨珍秀说着什么,杨梅没听见,也不想听。不管怎么说,通过昨天的事能让杨珍秀重新振作起来,杨梅已经不在乎余莲来不来道歉了。
  “梅儿?”不想大毛却直接进了房,“还在生气啊?你大嫂专程来给你道歉呢。”
  没办法,这下杨梅不想起床也不成了。
  在堂屋里,杨梅见着了余莲。她穿着大红的‘的确良’衬衫,一头长而黑的大辫子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头披肩长的波浪卷。圆盘大脸红扑扑的,轻轻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
  喜庆、时髦。这是杨梅对余莲的第一印象。
  见到杨梅过来,她忙站了起来,上前就拉住杨梅的小手,“这是梅儿吧,长得真是漂亮!”
  “梅儿,大嫂给你道歉啊,昨天是我小姨误会姑姑了。”余莲快人快语,“想不到咱们梅儿年纪小小脾气却不小,昨天那么些人呢,就敢直接开火,是个有胆量的!”
  她边说着,边看着杨珍秀笑,“梅儿这么小就知道护着妈妈,姑姑,您往后可有福享了!”话音刚落,又把身子转向了于婆婆,“奶奶您说是不是?”
  好听的话谁都爱听,杨珍秀和于婆婆原本对余莲的娘家人昨天那样的言行是很不满的,特别是于婆婆,当时知道了就恨不得冲上去讲个理,可现在倒好,余莲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让她们的脸色多云转晴,笑得云淡风清了。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齐昌兰的这个媳妇不简单。
  有了这个印象,杨梅就不爱搭理余莲了。
  “怎么啊,梅儿这么小气啊?大嫂可是诚心给梅儿道歉呢,梅儿难道还不原谅大嫂?”杨梅的冷淡,似乎丝毫没有影响到余莲,她只管自顾自的说得热闹。
  于婆婆倒是对这个孙媳妇很满意,见杨梅不怎么搭理她,便有些担心余莲下不来台,“怎么会呢,梅儿才不是小气的孩子呢,是不是还没睡好不高兴啊?”
  “哟,是大嫂打扰梅儿睡觉了啊,下次大嫂一定记住,晚点来。”余莲用哄孩子的语气笑着说道,“你看你把大嫂的瓷盆摔掉了瓷,大嫂都没跟你计较呢,你也不能生大嫂的气不是?”
  这话说得……没毛病!但杨梅的目光就冷了下来。
  “要赔吗?”
  “啊?”余莲像没听明白一样,问了一声。
  “要赔只新的给你吗?”杨梅便再说了一遍,声音冷冷的不带丝毫情绪。
  这样的杨梅让余莲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明明那孩子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偏偏平淡的一句话,让她感觉到了压力。她这是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吗?
  不可能吧!这孩子才七岁呢。
  是的,余莲的意思就是指责杨梅摔坏了她的瓷盆,现在她来给杨珍秀道歉那是看在自己身为小辈的份上,其实她才是受害人呢,这也是间接的跟于婆婆和杨珍秀示好,她跟大毛结婚住的那房子是谁的,她心里明镜儿似的。
  她就想着大家关系好了,杨珍秀不好意思开口让他们还回去。
  从这一点上,杨梅就看出,余莲比婆婆齐昌兰的手段,还差着好几个段位呢。
  那位自打开了借房的口,压根儿就没打算还回去!
  敷衍余莲的心思都没了,杨梅自然也不耐烦再呆在这里看她表演,自己洗漱了一下就出了门。而杨珍秀现在完全是以闺女为重,她已经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女儿的身上,女儿不喜欢的事她不干,女儿不喜欢的人她也不会喜欢。
  总之余莲自己暗暗演练了很久的‘道歉’事件,并没有达到理想的目的。
  接下来,这些家长里短都没人在乎了。因为终于盼到了早稻收获的时候!
  大家伙儿辛辛苦苦的耕做,等待的就是收获,还不要说今年的收获季,与往年都不同。等到田里的稻子颗粒归仓之后,他们就能结束大集体,开始崭新的自己当家作主的生活。
  其实这个季节不单单收获,还有播种。可以说,农民在一年之中最繁忙的就是夏天六七月份这段时间,俗称‘双抢’。
  为了保证种收两不误,乡下一切事情都会自觉的为‘双抢’让路,就连学校的教学都要配合农时,孩子们会放‘双抢’假。
  随着队长上工的哨子吹响,大人小孩齐刷刷的下田。青壮劳力在前头割稻、捆扎、以及运输到晒场脱粒,但总有些疏漏下的,老人和做不动活的孩子就在后面捡拾,力争做到颗粒归仓。
  杨梅也跟在一群小屁孩的后头,样子非常的滑稽。瘦小的身子上系了一个大大的包袱皮儿,行走间,一晃一晃的缠在腿上。可别小看了这个包袱皮儿,六七岁的小孩每人一个,捡到了稻穗就放在这里面,到收工的时候,会拿到队里晒场去称量,根据自己的收获的比例,到时候会分在自家的口粮里。
  正文 第067章双抢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首耳熟能详的古诗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估计没有几个人说不出来。
  但杨梅却突然觉得,即使是最牛逼的特级教师也不一定能读懂其中蕴含着的真情实感。
  体验过几天的‘双抢’之后,杨梅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劳动的号角回响在杨家村广袤的田野上,激情如火的除了天上的骄阳,还有地上不知疲惫的乡亲。
  这样的环境不适合慵懒。
  一穗穗金黄的稻子垂头弯腰,随风摇摆,连成块,串成片,形成看不到边的金色海洋。不亲临现场的人永远无法体会到那种强烈到让人无法呼吸的震撼。
  这种情绪无关其它,只因它有一个绝美的名字——收获!
  被磨得熠熠生辉的镰刀在乡民们的手里飞舞,稻子如翻飞的巨龙,翻腾过后乖乖的在他们的身后倒伏,一行行,一块块,一片片。这时候的乡民,个个都像得道的仙人,带着从容,带着绝对的强势。
  光着被太阳晒得的黑亮的膀子,上面虬结的肌肉张显着力量,汗水挂在他们的脸上,浸透他们的衣背,再顺着自辟的路径一滴一滴的落进泥土地里。在炙烤得发白的土地上留下一滩湿痕,最后了然无踪,无迹可寻。
  文人们发明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面朝黄土背朝天,汗珠子掉地摔八瓣。
  但往往这个很写实的形容词会被引申,引申的意思就是困苦。只是此刻杨梅看到在他们脸上洋溢着的笑,绝对不逊色初升的太阳,灿烂、夺目。
  这种情绪具有很强的感染力。就连杨梅的眼里,能看得到的,都只有田里散落的碎金。一穗又穗的收获,被捡起来放进腰上系着的包袱皮里。
  天气很热,装了稻穗的包袱皮也很沉重,但眼尖的再寻到一点金芒,仍然欢天喜地的扑上去,至到心满意足的放进兜里。
  割下来的稻穗会被运到大队集中的晒场,在那里,被村民们好生的伺养了一季的水牛就被派上了用场。一层层的稻穗铺在地上,水牛拖起一个个巨大的石碾,在伺养员的指挥下,一遍又一遍的碾过后,稻草上便会变得高秃秃的,稻粒自动脱落。
  在乡民们的眼里,土地所有的产出都是来自于大自然的馈赠,容不得丝毫的糟蹋浪费。稻草会被束起,一层一层有规律的排好,形成一个圆圆的尖顶的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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