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节

  那男孩抓住一个士兵的裤脚,张嘴就咬。小士兵身体绷得直直的,明显吃痛,却依旧不着声色。
  傅步瑶赶紧拽住孩子,不拽还好,一拽熊孩子开始嚎啕尖叫。
  戚渊蹙眉,他的钧儿和这个男孩一般大,除了偶尔活泼调皮,从未这样胡搅蛮缠过。
  两个孩子放到天平上一量,他越发体会到小鸽子和钧儿的好。
  只是那个梦里,为何没有这两人,没有小鸽子,也没有他的钧儿……
  末了,戚渊还是命人给了傅步瑶一笔钱。
  傅步瑶坐在窗台旁,看着逐渐远行的轿车出神。
  “嫁给我……委屈你了……”张翔醒了过来,虚弱地睁开眼。
  傅步瑶摇摇头,“多亏了你,我肚子里的孩子才有了个名分。”
  “瑶瑶,我要死了,之前我买了英林公司的保险,能为你和大宝……咳咳……”张翔不可抑制地咳嗽起来,他确实是爱着傅步瑶的,这种爱还没来得及被更多的柴米油盐所稀释。
  傅步瑶眼底划过一丝嫌弃,声音却是漫漫地,“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愿过了人上人的生活,她与梦里面那个人相恋相爱,一些臭虫一样的人被她轻而易举地除去。
  今日她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按照梦中戚渊轿车行进的路线去拦他的车。
  那路线竟然真的拦到了他,他陪自己来到了医院,还给了她一笔钱。这样匪浅的缘分,只能说明这个梦是……傅步瑶的呼吸急促了。
  真的。
  张翔悲凉地看着她,直到生命最后,他依然不能在她的心底留下一点痕迹。她不关心保险、不在意钱财,连生活都是一塌糊涂。
  他死了之后,她和大宝该怎么办啊?
  傅步瑶突然揪住他的胳膊,眼里闪烁着狂热的光,“张翔,反正你都要死了,临死之前,可不可以成全我一件事?”
  张翔怔怔地望着她。
  ……
  并州易主,那位新军阀听说患了重病,命不久矣。
  权力更迭,并州那边来了人与戚家商谈。
  戚渊坐在大帅椅上,扶额等待来人。
  近卫通传,那位并州军阀的继位者一步一步走上前来。
  眼前火光漫天,戚渊的眼中忽然出现了一个画面,渐渐与眼前的人重叠。
  熊熊燃烧的山寨,满地的尸体鲜血犹自温热。
  “戚渊,放过我的妻儿!” 脸颊上横亘刀疤的青年怒吼着,不屈的双膝跪倒在他面前,“我飒风寨愿意投诚,要杀要剐,我商厉悉听尊便!”
  一晃眼,身穿常服的青年一身上位者气息,他已到了戚渊面前,手一负,“商厉,戚大帅别来无恙。”
  阿桑——这是青年三年之前的名字。
  戚渊握紧了手,眼前浮现出另一番画面,他冷酷地执枪,毫不留情以穿过商厉太阳穴,结束了这个山贼的生命。
  戚渊腾地站起来,狭长眼一瞬间的茫然与空洞。
  他的表情扭曲起来,似乎那枚子弹,穿透了时间与空间,也打到了他的太阳穴里。
  “戚大帅,你没事吧?”阿桑察觉出戚渊的不对劲。
  戚渊以手相隔,他的眼中,并没有此时的阿桑,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绝望而倔强的女人。
  女人长了一张跟小鸽子一模一样的脸。
  “我的丈夫死了……”女人说,“是您杀的他。”
  “我不怨恨您,只是他死了,我也没什么活头了。”女人忽然笑了,以枪指着自己脑袋,“待我死后,能否将我与丈夫葬在一起?”
  “您放心,我死了,飒风寨就真的再也翻不起什么大风浪了。”
  “砰!”一声枪响,一片血色。
  “不……不……”戚渊疯了一样摇头,“不!!!”
  小鸽子,他的小鸽子,他的小鸽子死在了自己面前。
  是他害死了她!
  “戚大帅,戚大帅!”阿桑按住他,试图唤醒他的梦靥,“来人,我需要医生!”
  戚渊猛地反擒住阿桑的胳膊,“你知道小鸽子在哪儿吗?我要找她,我要找她……”
  阿桑见他已陷入魔怔,只得顺着他的话来,“你别急,我带你去,去找……你的妻子……”
  阿桑扶着戚渊乘坐轿车,这个时间,吴真的学校应该放学了。
  一路上戚渊双目紧闭,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梦靥之中。
  车外,下起一点一点绵绵的小雪。
  雪花飞进车窗里,跌落戚渊英俊的面颊——
  雪。
  他似乎记起了曾经有那么一个孩子,住在戚家的仆役房里。
  在一个雪天他曾经见过那个清秀的小男孩一面。
  男孩抬起头,怯生生地对他说话,那是一张钧儿的脸。
  后来呢,怎么了?
  “到了,大帅,学校到了。”司机打断了他的思绪。
  此时吴真出了校门,她该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细雪如盐,沾染了她的芝麻纱学生裙。
  “今天,你该走了。”橘在识海里以肉垫接住漫天的雪花。
  吴真点点头,她来的时候,似乎也是冬天呢。
  “小鸽子!”一个沙哑低回的男音叫住她。
  她回过头,看见戚渊从车上下来。
  这个男人,陪了她整整三年,对她很好呢。
  她笑着挥了挥手,对不起呀,要给你这样一个结局。
  她感到抱歉,所以笑得尽量灿烂。
  犹如冰冻的花枝抽出第一发新芽,它缓缓地、缓缓地绽开。
  白茫茫地雪地里,蓦地一声枪响。
  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犯人拼了命地逃跑。
  阿桑冲出来,向那个跌跌撞撞的凶手追去。
  后来,戚渊再一次听说那个孩子,是傅步瑶一句轻飘飘的话。
  “大冬天跌进池塘冻死了,啧,真调皮。”
  戚渊抱着吴真,高大健硕的身躯包裹着她,她的脑袋枕靠在他的胸膛。
  那一片炽热的胸膛,如火焰般灼烈,如光芒般刺眼,如死亡般永恒。
  “你怎么哭了?”吴真满手是血,她想揩戚渊的眼泪,又怕弄脏了他的脸。
  “我们来商量个事儿吧……”吴真耷拉的嘴角蜿蜒出一个尽量轻松的幅度,“把我忘了吧,给钧儿找个好点的后妈。”
  对不起,我突然舍不得你哭了。
  我真想给你说对不起,你哭的那瞬间,我心都碎了。
  “小鸽子,对不起。”戚渊哽咽着。
  前世今生,他都欠她一句对不起。
  她蹭了蹭他的胸膛,像很多很多平常的夜晚,她甜甜地笑了,“老夫老妻了……说这些……”
  就算是离别,也好好地告别吧。
  ……
  阿桑逮住了那个匪徒,那人十分矮小,当即肺痨发作,咳出一滩血,死在了雪地里。
  那个人名叫张翔,是一名在逃实业家工厂里的监工。
  以他的身家,本来买不起那把枪。
  可是那天上午,戚渊出于好心,送了那家人一笔钱。
  ……
  后来,山河破碎,外族入侵,家国大难。
  戚渊并没有选择外逃,他选择抗敌,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炮火漫天,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
  他把手放在了自己左胸膛的位置,一直安然地放着。
  那里怀揣了一张照片。
  男人举着吐泡泡的宝宝,美丽的少女靠在他的胸膛。
  最邻近心的位置。
  他满面沉霜,寂寞了太久太久了。
  那一刻,他似乎看到了她,冰天雪地里她春枝一般的笑容。
  他也灿烂地笑了。
  第24章 美甲直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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