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这事情不是明摆着么,没结婚挺着个肚子,谁看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你作为队长,可要正正我们青湾大队的风气,这事要报给公社处理,可不能你们私瞒下来了。”老林家的婆娘双手环胸,撇着嘴道。
“李大根,你女儿奸夫是谁,可要先问出来,活埋也是两人一起埋。”人群中有人喊道。
“毛癞子,你别添乱,赶紧给我滚远点。”徐大海冲人群一指,怒骂道。
“事情是要问清楚。”在场的几个老一辈人都沉着脸,意思一致。
“你们别瞎传,我明天就带迎花去医院,她肯定是肚子长瘤子了。”李大根的婆娘哭着道。
“谁知道你们打算去哪把孩子弄掉,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说是割瘤子去了。这个瘤子啊,可真要好好查查了。”又是老林家婆娘,两家人之前有一些小龌蹉,见机她肯定要踩上一脚。
“林家的,你存心不让人好,我撕了你这个碎嘴婆娘。”李大根婆娘站起来,冲着老林家的去了。
半途就被人拦了,两人没能撕打在一起。
李大根见迎花一个人坐在地上哭着,走上前去,拖着她往外拉。
迎花被拉出一米远,裤子上全是泥土。
“阿爹,饶了我吧,饶了我吧。”她只会一直哭求,小身体瑟缩的更厉害了。
“李大根,你别胡来。”徐大海拦道。
方圆怀里的爱丽,刚才还兴致勃勃的坐在她的怀里看热闹,这时却有些害怕起来,她小手把方圆搂得更紧了。
方圆安抚了她一下:“爱丽别怕,没事的。”
她刚才听了迎花妈的话,再仔细观察一下迎花,一时不能确定,见迎花被拉走,她终于忍不住,站出来道:“大根叔,我是徐家的二孙女,也是余阳县医院的医生,让我先给迎花检查一下吧。”
李大根犹疑,看了一下方圆,再看看徐大海。
“阿圆是医生,要不让她先给迎花看看。”徐大海犹豫一下才道,他心里也认定迎花怀孕,怕检查出来结果,让事情变得更不好收场,但是方圆既然站出来了,他也没理由再拦着。
“我们回去,我要回去。”爱丽在方圆的怀里,看着不远处李大根充血的双眼,害怕起来。
“贵妹,到伯娘这来。”方圆的大伯娘这时候站了出来,把爱丽接了过去。
方圆拍了拍爱丽,朝迎花走过去,她把人扶了起来,对被人拉住的迎花妈道:“婶子,我们先把迎花带进去收拾一下吧。”
迎花妈连忙挣开拉着她的人,散乱着头发跑过来道:“徐医生,你可要给我们迎花好好检查检查,千万不能搞错了呀。”
她以为方圆姓徐。
方圆和迎花妈扶着迎花进屋,徐大海在外面震着人群,李大根蹲在墙角揪着头发,担心期待害怕,各种情绪交杂。
老林家婆娘跳着脚,想往里打探,不时和身边的人道:“就他们自己弄鬼,谁知道怎么回事。”
旁边老一辈人指了指两个年纪大的妇人,让她们也跟进去探听情况,不能让李大根家的自己糊弄过去。
方圆把迎花扶到床上坐下,她让迎花妈去打盆水给她清洗一下,她拉过凳子,在床前坐了下来。
“迎花,你今年几岁了?”方圆放柔了声音,轻轻的问道。
“十,十五。”迎花声如蚊蚋。
“别害怕,你先伸出手,我给你把一下脉。”
她的三指扣在迎花的手腕处,过了一会儿,又让迎花换一只手,她又把了一会。
脸上的表情开始放松下来。
“是有了吧?几个月了?”跟进来的妇人好奇的打探道。
“是…是瘤子吗?”迎花妈端着一盆水进来,声音颤抖地问道。
方圆没有回答,她接过迎花妈手里的水盆,把毛巾打湿,给迎花擦了脸颊。
迎花的双眼随着方圆的手移动,她一眼期待,也希望从方圆这里听到能给她生机的消息。
她今年虚岁十五,性情内向胆怯,家里只有两个哥哥,平时甚少出去和人走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好的肚子会大起来,难道是上次和她哥去乡里看电影时,人群拥挤,她差点摔倒,被一个年轻男人扶了一把?
小时候家人就教育她,不能让男人碰到,不然会生孩子,难道就是那次手碰到,肚子就大起来了?
她爸追打她问男人是谁,她是真不知道扶她的那个人是谁啊。
她妈说她长瘤子,她现在也希望自己是长瘤子了,长瘤子可以割掉,如果是有孩子了,她就没有活路了。
“迎花,你先躺平,让我帮你检查一下。”方圆指示迎花躺下来。
她心惊胆颤的躺平,看着方圆把她上衣拉起来,按压她的腹部,按到一处,她突然痛叫起来。
方圆心里已经肯定了,不过需要再和迎花妈确认一下。
第11章
“婶子,迎花初经来过了吗?”方圆问道。
“没有。”迎花妈肯定地道,“就是知道她没来过月事,我才说她是长瘤子的,以前卫生站的人来我们村里讲过课,这个女人要来月事以后才算成人,她还是孩子呢,怎么可能怀孕。”
“迎花确实没有怀孕。”方圆点头道,她看了一下旁边的两个妇人一眼,借此澄清一下。
“没怀孕,那肚子怎么无缘无故鼓起来了?难道真像她妈说的长瘤子了?”
看着从床上坐起来,人又开始紧绷的迎花一眼,方圆笑道:“也不是长瘤子,她这是来初经了,但是经血不能流出,一直积在里面,所以腹部才会慢慢鼓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旁边的妇人相视一眼道。
“不是长瘤子就好。”迎花妈脸上的愁容终于散开了,“那她月事怎么会下不来?”
“医生,那迎花是不是就是老话里说的石女。”一个妇人想到,好奇问道。
迎花妈又是一脸骇然,石女的话是不能过婚姻生活的。
方圆连忙摇手:“别担心,迎花不是这个情况,她只是处/女/膜较厚,血一时流不出来,去医院打一针就好了。”
几人听了,都松口气,进来的两个妇人和迎花家都是同一大队,乡里乡亲,肯定不希望看到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是石女,那样一辈子就完了。
“那我明天就带她去医院打针,徐医生,我就去找你。”迎花妈渴切的看着方圆道。
“好,我在县医院外科,我随我妈妈姓方,你到时候到了就报我的名字就行,我叫方圆。”
“哦,对对,你是徐大爷在县里的那个孙女,是姓方。”她转头对两个妇人道,“这就是治好徐大爷怪疾的方老神医的外孙女啊。她说我姑娘没事,那就是没事了。”
“怪不得上手一搭脉就看出来了,原来是方神医的传人。”两妇人喜庆地应和道,徐大爷当年得了怪病,附近郎中医生找遍都看不好,差一点就要死了,后来还是他在县里做事的亲戚告诉县城方家有个名医,让他上门去求诊,说不定就能治好。
当时死马当成活马医,家人拉着徐大爷去了县城,方志远把人接进来,几针下去,不到半个月时间不全好了,当时看着徐家已经花光积蓄,拿不出诊费,方志远还是免费为他看诊的。自此徐大爷对方志远感激涕零,一心想当牛作马报答。
看着迎花脸上也有喜色,几个人出去把事情和大家伙一说,经她们口中一宣传,方圆顿时能和名医比肩了,迎花的事倒被人落在后面,他们对方圆的好奇心更盛,都去参观她了。
李大根知道女儿没做丢人的事,抱着头哇哇大哭起来,一会儿抬头,双眼冒着怒火盯着老林家的婆娘,快把她吃了的样子,老林家的连忙躲回家里去了。
徐爷爷看着孙女被人簇拥着,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一脸的欣慰和自豪。
徐大海也松了口气,队里真的出了未婚先孕的丑事,他这个大队长以后也没脸到公社开会了。
方圆好不容易从人群中挤出来,她拉着迎花妈道:“婶子,我下午就回县里,回去之前,我再来一趟,把地址留给你。”
说完重重的捏了一下迎花妈的手。
迎花妈心里咯噔一声,强笑道:“好,好,不能麻烦你再跑一趟,我呆会就去找你。”
方圆跟着徐爷爷几人先离开了,爱丽从大伯娘的怀里挣脱下来,跑到方圆的前面。
“你抱我。”她伸手道。
方圆笑了,一把抱起爱丽,吻了吻她的脸颊:“要叫我姐姐。”
“你会再给我糖吗?”爱丽眨着黑亮的眼睛问道。
“会。除了糖,你还想要什么?”
爱丽摸着脑袋想了一下,肯定地道:“很多很多糖。”
“哈哈哈,那你的几颗小牙齿可就保不住了。”方圆笑了起来,她看着爱丽酷似妈妈的小脸,问道,“爱丽,你要跟我回家吗?你想不想妈妈?家里还有两个哥哥,大哥叫大毛,小哥叫小毛,他们都会陪你玩。”
“不要,不要。”爱丽拼命摇头,“要奶奶。”
“你记不记得妈妈?”方圆小心地问道。
爱丽扭过头不回答了。
方圆叹息。
“……她给我扎辫子,还给我吃糕糕。”过了一会儿,爱丽突然开口道。
她是知道妈妈的,每次来,奶奶和伯娘都要把她推过去,让她叫那个人妈妈,她害怕奶奶不要她了,不肯叫那人,还怒冲冲跟她说,不喜欢她,让她不要来了。
但是她每次来,还是一直盯着她看,给她喂好吃的。
她越加害怕那个妈妈会带她走,在她的意识里,这里才是她的家。
“原来你记得啊。爱丽,妈妈和姐姐马上会接你回家。”方圆眼睛有些激动地道。
“不,不要。”爱丽吓得要从她怀里跳下来。
徐爷爷看到方圆快抱不动爱丽的样子,拍了一下大儿子的肩膀:“还愣着,快去接把手,你抱着贵妹。”
徐大海从方圆怀里抓过小爱丽,把她架到自己的肩膀上,爱丽抓着他的脑袋,又嘎嘎地开心笑了起来。
回到家以后,徐奶奶问了情况,知道虚惊一场,孙女又出了风头,有些喜不自胜,她拉着方圆念叨:“我孙女真是有大本事了。不过你个人情况也要抓紧啊,你今年都十九岁了,你大堂姐比你大一岁,儿子现在也有两岁了,你开始上班后,就要抓紧找个对象。奶奶和你伯娘几个都在村里,我们打听不到什么好人家,你让你大姨和你妈妈帮你留意起来,你小孩家脸皮薄,下次你妈来,我和她说说,嫁人不能晚,晚了好人家都被人挑走了。”
方圆脸红红的只笑不语。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有男同学向她示好,但是她根本没想过这事,觉得自己还小。回到县里后,发现认识的几个同龄人都订亲找好对象了,她也想过自己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想到要离开家人到另外一个家庭,和陌生人一起过日子,她觉得有些害怕。
下午三点,太阳还在释放热情,徐奶奶已经收拾起准备做晚饭了,方圆还要骑两小时车才能回县上,她怕太晚吃饭孙女一个人走夜路不放心。
小堂哥已经把自行车骑回来了,他满身大汗,在水井旁冲澡,顺便帮方圆把自行车冲洗了一下,又用布把车子擦干净,看着他这么爱惜车子的样子,方圆笑道:“哥,你结婚的时候也置办一辆自行车。”
小堂哥黑脸又红了,弹了一下方圆光洁的额头:“我才不要那么早结婚,我还想去学开拖拉机,已经报名公社的拖拉机手,马上就能被选上了。”
“你就吹吧,上百号人报名,还能选上你。”大伯娘在一旁听到,笑了起来。
“我怎么不行了,论成份,我们家几代贫农,论学历,我也有初中毕业,年龄也在选拔要求里,为什么我上不了。”小堂哥不服气道。
“小哥,论长相你也是俊小伙一个,我相信你肯定行。”方圆抿嘴偷笑道。
“人家说爹矮矮一个,娘矮矮一窝,嫂子,幸好新红和新民个头不像你。”小婶切着猪草道。
爱丽和新党在一边玩着猪草的藤条,把它撕成一段段,挂在脖子上,追打玩闹。
大伯娘心里十分不痛快,弟媳妇总拿她身高说事,她自个子竹竿似的,如果不是徐家人个子高,三弟也是个大高个衬得住,当年她说亲都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