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被指名的陆林西:“……”
  花小术抬眼看向悻悻然的陆林西,忍俊不禁:“那小术在这里先谢过狗蛋哥哥了。”
  陆林西摸摸鼻梁,冲花小术眨眨眼:“行,别说狗蛋哥哥不照顾妹妹,我这就带小术出去逛逛熟悉环境,你俩老慢慢叙旧。”
  花小术心神领会,顺从地点点头。两家长辈没意见,也就随他们去了。
  待小辈走后,陆老太爷握了握扶手柄,冲花一松招了招手。
  花一松来到陆老太爷跟前,单膝跪在摇椅面前,细看他苍老了许多的面容,舒眉道:“让老师牵挂多时,学生一松回来了。”
  陆老太爷垂首看他,刚毅肃然的面容渐渐褪去几分强势,多了几缕难以言喻的惆怅。
  他叹息:“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第2章 身份贵重的人
  陆林西说带花小术熟悉环境,就真的把人给带出陆府。
  出门前他不忘多唤一名丫鬟随侍,避免二人单独出行多有不便。毕竟是尚未嫁娶的年轻男女,就算年幼相识,却已时隔多年不曾见面。他倒是可以无所谓,但姑娘家必未就能不介意。
  别看陆林西洒脱率性,该懂的礼数可是分毫不落。
  京师贵地富庶繁华,京街两旁商肆林立,闾阎扑地鳞次栉比,车马粼粼川流不息,纵然是这样大寒的天也依旧门庭若市熙来攘往,丝毫不显冷清。
  陆林西知道很多新奇的玩意,也去过很多有趣的地方,有他从旁指引花小术能够很快地熟悉京师的环境。只是经过连日的舟车劳顿,刚到京师不久的花小术渐渐有些精神不济。
  虽然她强打精神没有表现出来,不过陆林西还是很快注意到了:“逛了这么久,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会儿吧?”
  对于对方的细心体贴,花小术没有推拒:“好。”
  见她同意了,陆林西便带人去了仙茗居。
  这里就是个喝茶的地方,偶尔有些文人在仙茗居搞些什么附庸风雅的鉴赏会,图的是配合这地方的清雅氛围,仿佛如此一来便能够承托得他们品味爱好更为高尚雅致。
  陆林西自己其实并不常来,带花小术来纯粹是觉得姑娘家应该会比较喜欢这样清静的环境。
  只是今日来得不巧,仙茗居似乎来了一拨文人墨客,也不知又寻了什么由头聚在这里。一楼被包下了,无奈陆林西只好点了个二楼的小型包间,带花小术上楼喝茶去。
  花小术跟随陆林西上楼之际,听见门外好像又来了什么人,引得一阵小骚动。不过花小术对京师一切还很陌生,对于来人是谁她并不上心。
  进了包间,陆林西点了毛尖,又大手大脚点了一整桌的糕点,直招呼花小术道:“拉你出来走了这么久一定很累吧?想吃什么尽管点,千万别跟我客气了。”
  花小术瞅着一桌的糕点,忙摇头说:“太多了,吃不完。”
  陆林西一脸豪迈:“没事,吃不完打包。”
  花小术盛情难却,只得捧起毛尖:“谢谢你,林西哥哥。”
  陆林西顿了顿,挠挠脑袋:“要不你还是唤回狗蛋哥哥吧?”
  “为什么?”花小术不由反问。
  “我就是觉得听你唤狗蛋哥哥好像更顺耳些。”陆林西也不明白为什么觉得心里别扭,总觉得唤回‘狗蛋哥哥’更舒服一些,大概是种年少情怀吧?虽然‘狗蛋’这名字真的不太能见人。
  花小术寻思道:“那私底下我唤你狗蛋哥哥,人前我还是唤你林西哥哥可好?”
  “好好好。”难得对方这般知情识趣,陆林西笑眯眯地给花小术递了一块芸豆卷:“喏,这是你最喜欢的芸豆卷,我没记错吧?仙茗居的芸豆卷味道也不错,你尝尝。”
  花小术略微迟疑,陆林西立刻就问:“难道我记错了?”
  “没有。”花小术捻来糕点轻咬一口,入口细腻馅香爽口,味道确实不错:“只是墨凉不产芸豆,我已经好多年不曾吃过芸豆卷,都快忘了这是什么滋味了。”
  陆林西张了张嘴,一时有些无措:“我……”
  花小术捧起热腾腾的毛尖细细品味,她打量欲言又止的陆林西:“其实你不必如此顾虑。”
  “虽然刚搬到墨凉的头几年不太适应,确实会辛苦一些。但近年来我们已经完全习惯了那里的生活,反倒是现在回了京师要重头适应,显得不那么习惯了呢。”花小术目光柔和,容色淡淡:“正如阿爹跟你说的,我们一家在墨凉过得很好。倘若没有他的调任文书,兴许我们都不会想要回到京师来。”
  陆林西神色一动,咋咋呼呼道:“那怎么成?你要是不回来呀,可就见不到你狗蛋哥、吃不了这芸豆糕咯。”
  花小术想了想,释然颔首:“说得也是。”
  陆林西扬起嘴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从二楼能够看见一楼的景况,只是陆林西嫌楼下吵,便将那扇窗给掩上了。所谓的吵并非说真的吵,楼下都是些斯文人,只不过捣鼓的玩意陆林西不感兴趣,传到耳里就嫌有些吵了。
  起初花小术并不为意,直到听见透过窗棂而来的笛音,这才渐渐被吸引去了注意力。她放下手中香茗,抬首望向窗的位置:“是笛声。”
  陆林西见她感兴趣,便上前重新推开了窗。
  原来今日不作诗也不赏画,而是玩起了音律来。听闻怀阳侯之子近来新觅得一支良品,成日招摇过市四处显摆。阿谀奉承者顺势摆了龙虎阵,邀了一群人出来斗法,有真本事者的显摆真本事,没真本事的显摆家中珍藏的好家伙,都不过是好事者整出来的把戏罢了。
  花小术听得专注,陆林西却是兴趣缺缺。他托腮道:“你喜欢笛子?可我怎么记得你好像学的是……”
  “我学的是琵琶。”花小术接了他的话,突然‘咦’一声。她的声音不高不低,本来楼层相隔应该听不明显才是,偏偏却还是引起了那名吹笛者的注意。
  他抬起双眸,淡淡扫向楼上的位置。
  楼下人围在他的身边,绝大部分的人本未注意到楼上的动静,这时见他停下动作,理所当然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
  “坏了。”陆林西忙不迭将花小术护到身后,避免成为众矢之的。他冲楼下尴尬一笑,煞有介事道:“此曲真妙,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听得林西沉溺其中,陶醉不己。”
  楼下众人纷议,有人认出他是陆府的二公子,附耳对那名吹笛者说了几句,对方容色平静,只是淡淡回以一句:“陆二公子谬赞,不过是首简单的入门曲目而己。”
  对方并未领情,陆林西权当没听出来,继续不吝赞美一通夸,打完哈哈赶忙把窗给阖了回去。
  花小术看他抹了把汗一脸心有余悸,担忧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没事。”陆林西连连摆手:“没料到他耳朵这般灵光,这都能被他听见。”
  花小术踌躇着看了一眼闭阖的窗:“方才楼下吹笛的公子身份很贵重吗?”
  “贵重,怎么不贵重。”陆林西兀自斟过一杯毛尖牛饮:“那是圣上亲弟弟,安宰王池镜。”
  “池镜……?”花小术低念着这个名字,露出困惑不解之色,似是有些熟悉,仿佛曾经在哪听过。
  可她不记得了。
  *
  池镜扫去一眼那紧闭的窗,复而垂眸重新打量手中横笛:“音色清润,音准不错。”
  “这可是淮南名匠胡伯青专门打造,取自梅螺竹中下节,粗细口径及竹节生长短洞孔开口都十分讲究,音色上乘竹壁够硬,听说这么一支就花足三年打造而成,可遇而不可求也……您再看这上面的雕纹精妙,就算仅作佩饰也绝不为过……”
  这场品鉴会是有心人讨好怀阳侯世子薛浔给办的,只不过薛浔同样是个有心人罢了。听闻安宰王乃是横吹名家,造诣颇高钟爱横笛,这不他招摇过市个把月,总算把人给引来了,这次机会若不把握得当,哪知还有没有下个机会。
  然而池镜话未说完,这时才接着说了下去:“好则好矣,只不过缺了一个音,赠予本王则不必了。”
  薛浔惊愕万分,怪叫一声:“缺了一个音?!怎么可能——”
  池镜语气淡淡,反问他说:“你不信?”
  薛浔微噎,愣是咽下了嘴里的话:“信、当然信。”
  “你这支笛吹普通的曲子没问题,吹转调的乐曲就会少一个音。方才本王吹出来的曲子已经显露出这个弊端,想必在场稍懂音律之人应该都听出来了罢?”池镜横扫在场众人,有的人眼神瑟缩,显然是听出来了,却碍于种种原因没有说出来而已。
  薛浔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方才他还在众人面前吹得天花乱坠,这时对方无疑暗指他根本不懂音律之事,着实是打脸了。
  池镜将横笛交还薛浔,找了托辞便转身离去了。
  他人一走,当众丢脸的薛浔自不会继续逗留,气冲冲地拂袖离去,留下一干人等大眼瞪小眼,想笑不敢笑,想讽不敢讽,唯有将满腹牢骚转移至方才楼上拍错马屁的某人身上。
  “陆家二少平素最是不屑咱们这些文人风雅,我还当他何等傲骨铮铮高风亮节,如今看来却也不过尔尔。只可惜这马屁拍得不遗余力,却着实是拍错了地方,武夫之后见识短浅,凭白闹了笑话尤不自知。”
  楼下的人笑声喧嚣,花小术忧虑地看向陆林西,他满不在乎地咧了咧嘴,一脸坦荡:“我就是武夫秉性见识短浅,比起挥笔撒墨纸上风光,我更喜欢耍刀弄枪马上荣光。平日我诗都没作过几首,甭论音律啥的更难懂了。”
  见他浑不在意,花小术点头:“文韬武略各所有长,以长抵短本就毫无意义。若论骑射他们可不定能及得上你之毫厘。”
  “你还记得我擅骑射哦?”陆林西沾沾自喜:“今年秋狝我有幸随行,百步穿杨可得过圣上夸赞的说。”
  “想必当日定是独占鳌头威勇无比,方能得到圣上大为赞许。”花小术笑眯眯,最近养成了夸人的习惯,信口就是一句,自然无比。
  好话谁都爱听,陆林西自不例外,他心思纯粹,顷刻便忘却了楼下那些冷嘲热讽,专心说起自己的英勇事迹。
  而楼下那些人也早已转换了别的话题,渐渐谈论起了新近京中流传的某些事情,比如有关皇后蓝氏娘家那位恶名昭著的小国舅销声匿迹了整整七年之后,终于回来了的消息……
  第3章 蓝家的小国舅
  日影西斜,余霞成绮。万道霞光散落在皑皑白雪之上,赤朱丹彤,形成一道绮丽璀璨的光影。
  陆林西把花小术带回陆府,这时两家长辈约莫是撇开成见相谈甚欢,眉梢凭添缕缕喜色。
  天色已经不早了,花小术还惦着家中只有小翠花独自一人,花一松便领着女儿婉拒了陆老太爷留饭的意思,准备趁着夜幕降临之前返回家中。
  陆老太爷扫过出门一趟相处明显亲厚不少的陆林西和花小术,意味深长道:“一松,我原记得你曾在书信提及小术于墨凉与人订亲之事。那位张生不是临近科考,怎不与你们一路同行?”
  提及此事,花一松身子微僵,不由往身侧的闺女瞄去一眼:“这个……”
  一旁的陆林西头一回听说此事,瞠目结舌道:“小术,你已经与人订亲了?”
  “我与他人确实曾有婚约。”
  花小术并未否认,只是提及此事不免神思黯然。
  毕竟,那都已经是曾经的事了。
  倘若当初没有发生那么多的事,兴许她早就嫁给了对方。即便后来有了阿爹的调任文书,她未必会像现在这样选择跟随阿爹返回京师,而是极有可能留在墨凉相夫教子,过她简单平凡的布衣生活。
  花小术无意多言,花一松也只是轻叹一声:“此事说来话长,一松还是改日再向老师禀明吧。”
  陆老太爷若有所思,抚摸长须淡淡颌首。
  他老人家没发话,陆林西自然不能贸贸然再插一嘴。他紧拧眉头,忧心忡忡地安慰说:“小术你别伤心,论及家世品行相貌才华我们京师有的是更好的男子,比墨凉那等小地方的人肯定有过之无不及。你可千万别因为一个个不长眼的男人跟自己过不去,那种人可不值啊。”
  花小术不由多看他一眼:“是不是你们京师的人都是这样充满了超凡自信?”
  陆林西一脸糊涂,不解其意。
  “以前也有人说过类似的话,不过我早已想通了很多,也放下了过去。”花小术冲他俏皮地眨眨眼:“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如今的我呀已经学会了带眼识人。就是听你一言,觉得这京师太过绚烂多彩,怕是小术一双眼睛应接不暇,还要狗蛋哥哥多担待些。”
  一听这话,陆林西反而更不放心了:“那必须得狗蛋哥哥给你担着才行。”
  这厢陆林西埋头忧愁起京师诱惑迷人眼,那斯花家父女已经趁着黄昏暮色乘车归家。
  夜幕低垂,华灯初上。
  小翠花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把老爷和小姐盼回来了,兴冲冲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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