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谢婉柔拿了个匣子,脸上还是有些害怕的意味,她的声音有些低:“二姐姐,我听说你要成亲了,妹妹此番来给你送些礼物,”说完就把匣子递了过来。
  谢婉宁此刻却在思考谢婉柔此番来到底有什么目的,眼前的谢婉柔实在瘦了很多,原本丰腴的脸颊此刻一点儿肉都没有了,身子很是纤瘦,显是病了许久的样子。
  谢婉柔的心里很是忐忑,谢婉宁还没接这个匣子,谢婉宁是不想原谅她了吗,她自从那事过后就直接病了,这一病许久,她也是彻底想明白了,谢婉宁厉害的很,她是再也不敢使小心思去害谢婉宁了,躲还来不及。
  “二姐姐,之前都是妹妹的错儿,”谢婉柔害怕谢婉宁将那事捅出来,一旦谢府的人知道了她做的事,她是定然要去家庙做姑子的。
  谢婉宁就接过了匣子:“三妹妹放心吧,”她没那个闲工夫,只要谢婉柔从此老老实实的就是最好了。
  这时候外面就传来通禀声:“姑娘,顾绍顾表少爷来了。”
  谢婉柔立刻就道:“二姐姐,既然你这儿来客了,妹妹就先出去了。”
  谢婉宁心下略惊,她实在想不到她竟将谢婉柔吓成那个样子,不过这样也好,也叫她换换性子,只不过,顾绍怎么来了……
  顾绍进来后第一句话实在令谢婉宁意想不到:“二表妹,你惯来最会养花了,不知道你先前养的花如何了。”
  谢婉宁回道:“我叫丫鬟挪过来了,院子外面就有好些,我带表哥出去看看,”她没想到顾绍竟还记挂着那些花儿。
  苑香居外面确实很多谢婉宁之前放在花厅养的花儿,顾绍一一看过了,然后立在花架下面,他今日穿了鸦青色的衣袍,再配上那张俊秀出众的脸,实在是好看的紧。
  顾绍看着一旁各式各样的花儿,他想起那年初见时她像只小狐狸一样狡黠,那双眼睛从来都是古灵精怪的,还会用那些奇奇怪怪的法子去养花,就算是面对恶仆时胆子也很大,竟然一个人跟着,不顾那样的荒郊野岭,他从来没见过第二个这样的人。
  顾绍时常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一个女子呢,简直是处处都合他的心意,也难怪,他喜欢了她这么久……
  顾绍笑了笑:“你婚礼那日我有事去不了了,这是礼金,收好,”他说着就从衣袖里拿出了银票。
  谢婉宁看了下,还真是不少的银票,很大的礼了:“邵表哥……”
  顾绍说完这话就像是放下了什么似的:“天也要黑了,我来这儿就只为着这一宗事,如今也办完了,我也该走了。”
  谢婉宁瞪大了眼睛:“怎么刚来就要走,”她是愈发看不清楚顾绍了。
  顾绍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那时候瞌睡着一点一点的小姑娘,这么久了,她一点儿未变,看着精明厉害,实则单纯的很,若不然她怎么就不知道他喜欢她呢。
  “我今日忙得很,这还是特意抽的时间出来的呢,”顾绍说。
  花架上的叶子被风吹的簌簌作响,顾绍微微有些失神,到底还是叫陆起淮娶了她,不过嫁给那人也挺好的,至少他护得住她。
  顾绍挂在脸上的笑逐渐就变成了苦笑,若他不是顾家子弟该有多好,若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公子哥儿多好,那样他是不是就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同她说喜欢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卑,甚至不敢同她说出自己的心意,这一切都是阴暗下滋生的情绪。
  谢婉宁就点了头:“那邵表哥还是快些走吧,可别耽误了时间,”顾绍奇奇怪怪的,总是有各种事情,她也不拦着。
  顾绍终是认输了,他比不过陆起淮,他不能像陆起淮一样为了她做那些事情,他的所有爱慕都是黑暗里滋生的花儿,可有时候他也会想,若他不是他该有多好……
  顾绍摸了摸谢婉宁的头发,柔软的像一匹绸缎:“那我走了。”
  顾绍放下了手,然后转身往苑香居外头走,以后她就是别人的了,与他再没有任何瓜葛,见面……怕是也困难了。
  顾绍忽然停下步子,然后转过头看了下花架旁眉眼如画的姑娘,最后才迈开步子往外走。
  顾绍永远记得,那晚月光清亮,她就站在姻缘树下,整个人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小仙女,眼睛如同桃花瓣一般清澈。
  她狠狠地咬了他一口:“邵表哥觉得好不好玩。”
  当时他只觉得那里的血好痛,如今想来,却早已羁绊在一起。
  顾绍没有同任何一个人说。
  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第92章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婚期也越发接近了。
  谢府里里外外都收拾的极好,到处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地挑起来,好不热闹。
  苑香居里的小丫鬟们开心的很,谢婉宁正站在院门口指挥小丫鬟们收拾箱笼,到底要去别人家了,少不得要好好收拾。
  她一抬眼就看见了满院儿的花木,这些都是她一手种植出来的,很是舍不得,但是要把这些都运过去也实在是不可能,谢婉宁莫名地有些难受,她抬头看了看一旁的花架,正是好看的很,她想起往昔,她总是坐在这花架下面看书喝茶。
  谢婉容眉眼温婉,她看上去气色很好:“你瞧这个花架做什么。”
  谢婉宁有些惊讶,大姐姐竟回来了:“快进屋坐,”她连忙迎上前,定然是大姐姐回门来送她出嫁了。
  谢婉容就坐在里间的靠枕上:“如今咱们二妹妹竟也要出嫁了,大姐姐是真没想到,”她说着话就看了看四周,好些地方都空置了,想来是收拾进了箱笼。
  谢婉宁就笑了笑:“可不是呢,我总想着永远做个姑娘家,没成想竟就要出嫁了。”
  二人细细地说起话儿来,谢婉宁看谢婉容气色很好,就知道她在靖宁侯府过的不错,谢婉容却苦笑了起来:“你还没嫁人,自然不知道那其中的弯弯绕绕,这嫁人不仅是他一个人,更是一整个儿家族。”
  “前些日子咱们谢府落难,我那婆婆冷嘲热讽的,那起子下人也不给我好眼色,还好有你姐夫,若不然大姐姐都不知道如何自处了,”谢婉容道。
  谢婉宁知道她的难处:“总是有姐夫知冷懂热的。”
  谢婉容就抚了抚谢婉宁的头发:“婉宁也要嫁人了,这嫁过去就是别人的妻子了,就算是陆大人家里人口简单,也少不得有烦心事,你总是要有些手段的,我在靖宁侯府何尝不是如此呢。”
  谢婉容这一番话字字真心,谢婉宁就红了眼眶,她靠在谢婉容的肩膀处,鼻息间都是淡淡的香味。
  她到底不是个真正的小姑娘,前世她嫁与赵彻做妾,王府里更是好多阴私污糟的事,谢婉宁自然懂得,她有些想哭。
  谢婉容禁不住被逗笑了,她看着谢婉宁红红的眼眶:“还是个孩子呢,”可不是个孩子,如今才十五岁呀。
  谢婉宁莫名想起了陆起淮,自从定亲后俩人几乎就没有见面了,她想这次总会不一样的。
  外面一阵风吹过来,树叶碰撞发出飒飒的声音,一片宁静美好的样子,谢婉宁忽然有些忐忑不安。
  陆起淮穿着大红喜服的样子,应该会很好看吧。
  ……
  这日天刚蒙蒙亮,山栀和茜草就把她叫起来了。
  山栀和茜草都穿了红色的比甲,再配上这入目皆红的谢府,显得很是热闹。
  杜氏领着全福人马夫人过来了,马夫人穿着绛紫色的长身襟子,发髻整齐,满脸笑容,看着就很有福气的样子。
  这马夫人是定国公家的主母,双亲健在,儿女双全,端的是全福之人。
  杜氏恨不能为女儿都请最好的:“马夫人,就麻烦您为我家婉宁梳头了。”
  马夫人时常笑呵呵地:“那有什么可麻烦的,我最喜欢这些花一般的小姑娘,更何况你家这姑娘长的比花还娇,我喜欢的很。”
  马夫人说完就接过梳子给谢婉宁梳头。
  天还没有亮透,蒙蒙黑的样子,屋里面点了红烛,烛光暖黄,谢婉宁就瞧见铜镜里的自己,脸瞧着还是那个模样,可是她就要离开了,她舍不得顾氏,舍不得谢昌政……
  旁边的夫人就看见新娘子扑簌簌的眼泪,美人带泪,更是好看,可眼下她们显然是没有这个心思了:“诶呦,我说姑娘,这大喜的日子你哭什么,脸上的妆都花了。”
  杜氏就站在一旁:“你可别再哭了,小心等会儿误了时辰。”
  杜氏话虽如此,心里也难受的很,她看着有些荏苒的女儿,还是这样小的年纪,竟就要嫁人了,明明前些时候还靠在她肩上胡闹,如今竟就要做别人家的主母了,她还那样小。
  其实杜氏心里早有计较,想多留女儿几年,没想到竟遇上了宫中夜宴,杜氏的眼眶也红了起来,还好她年岁大了些,能控制住情绪,转眼间就是一幅高兴的样子了,没叫别人瞧出来失态。
  这边儿正在梳妆的时候,谢婉宁就听见了外面传进来的声音,敲锣打鼓的,好不热闹,她觉得这事儿好似不是真的,他现在应该就在府里面了吧。
  前院儿更加热闹,陆起淮一身大红吉服,被众人簇拥着进来,他五官俊秀,身材高大,挺拔俊朗,实在出众。
  跟在陆起淮身后的几个人则是傧相,他们都是朝中顶有前途的青年官员,自然大多不凡,可陆起淮在其中还是出众不凡。
  谢昌政心里看了暗暗点头,他这女婿还算可以,勉强配得上他的女儿,此时谢昌政是完全忘了他的官职还没有陆起淮高……
  陆起淮走到谢昌政面前就行了礼,一点儿错都挑不出来。
  谢昌政是越发满意了,不错,礼数周全,这婚事也办的盛大,一点儿都没委屈了女儿:“还跪着做什么,还不进屋里坐着,婉宁等会儿就出来了。”
  陆起淮就领着一众人进了前厅,此时一众年轻人聚在一起,就显得很不拘束,很是热闹。
  其中就有一人哈哈大笑:“这么多年过来了,如今我膝下都儿女双全了,起淮才成亲,”言语中是满满的调侃。
  就有人附和:“那算什么,先前我总以为起淮要孤独终老呢,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亲了,可喜可贺。”
  先前那人就有些好奇:“也不知道这姑娘生的何等容貌,竟能叫起淮动心。”
  陈青的关系与陆起淮最为要好,他穿着一身官服,插话道:“这新妇人的容貌就不说了,想来定然生的极美,只不过,我可听说那姑娘今年才十五岁……”说着还瞪起眼睛,一副作怪的模样。
  其余人就都不怀好意地“喔”了一声儿:“起淮,那你可轻点儿折腾人家,姑娘年岁还轻,可禁不住……”
  饶是陆起淮此刻也很无奈:“都闭嘴吧,让我安静会儿,”说完他心里也暗叹了下,她好像是小了些。
  谢婉宁已经盖上了盖头,她伏在谢嘉言的背上,只感觉安慰可靠,谢嘉言的步子不敢走的太快,怕颠到自家妹子。
  谢嘉言的背温暖可靠,谢婉宁什么都看不到,却很是开心,一切都在好转,谢嘉言就小声说了话,只有谢婉宁听得见:“往后若是你受了欺负就回家来,哥哥旁的不说,力气还是很大的。”
  谢婉宁心下一片柔软,谢嘉言不会说话,这番话就是他对她最好的祝愿了,她笑了下,好像陆起淮的武功也很高,不见得比谢嘉言差,不过这话儿她没有说出来,免得伤了谢嘉言的心。
  谢府离陆府不远,却也要一段时间,谢婉宁入目所及处都是大红色的盖头,轿子晃悠悠的,她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饿,自从早上开始就没怎么吃饭,也不知道是哪里的规矩,她一早就听了杜氏讲规矩,这饭得到晚上才能用上,不知道到时候得多饿。
  大红色的盖头微晃,谢婉宁吐了口气,这条路,怎么感觉这么长……
  天色渐渐昏暗,山栀就凑在轿子的窗户处说:“姑娘,到了陆府了。”
  谢婉宁把那些规矩记得很牢,直到外头有人唱礼后来下轿,两位全福人扶了她的手臂往前走,谢婉宁有些慌乱,她什么都瞧不见,只能凭着两位全福人往前走。
  又经过了一系列事情,谢婉宁才被扶到了拜堂的大厅,里面就安静多了,两位全福人就退了下去。
  谢婉宁有些慌乱,她从盖头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能看见一双皂靴,用了精致的花边儿,她就渐渐放下心来,他站在她旁边,总是不会再出什么错儿的。
  拜完堂又被扶着去了新房,谢婉宁坐在罗汉床上。
  屋里面就有谈话声响起,想来多是那些夫人在议论些什么,她越发紧张了,到底是人生头一回,不自觉就搅起了手指。
  陆起淮就站在她面前,看见她纤细的手指缠绕,他的脸色柔和起来,她这是害怕了,他想起以往她这样子就是紧张了。
  马夫人的声音中满是笑意:“新郎官,快挑盖头吧。”
  眼前的世界就亮了起来,谢婉宁的大红盖头被挑开了。
  耳边都是那些夫人的吸气声儿,谢婉宁却一眼就看见了陆起淮。
  他今日穿着正四品礼制的喜服,背脊挺直,眉眼俊秀,还是她熟悉的那个样子,她莫名就安心了。
  全福人拉过陆起淮坐下:“新郎官还傻站着做什么呢,快坐下。”
  陆起淮猝不及防就坐下了,他侧过头就看见了盛妆的谢婉宁,尤其眉间那点花钿,好看的不似凡人。
  “你终于嫁给我了……”陆起淮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他多年的夙愿终于成真,那些求而不得的苦楚也终于消失。
  谢婉宁觉得,她的脸可能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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