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放以前两人就这么打起来,这会宋峻山想到江瓶儿说的话,‘别动不动训人像是训部下一样’,就这么犹豫了下。
  宋翊正等着父亲下手,两人好和以前一样,痛痛快快地干上一架,宋峻山手停在半空不落下,心道:他爹这是怎么了?
  一个抬手,一个等打,外人看来怎么都觉得这对父子诡异。
  站在不远的走廊上看着这一切的如意,怯怯地喊了声:“饭好了,娘让我喊你们吃饭。”
  她的声音像猫叫,挠痒痒似的,颤颤地还带着点小心翼翼。
  宋翊脸面一红,赶紧收回脖子,双肩紧缩,瞥了眼如意,心虚地不敢直视她。他皮肤是古铜色的,面无表情,倒是看不出异样。
  相比他镇定的表现,宋峻山就尴尬多了,江瓶儿在他眼里是朵娇花,她女儿就是块豆腐,娇花种在花盆里,好好呵护就行,豆腐可是一碰就碎。平时他在这两母女面前表现的可没这么粗爆。
  宋峻山咳嗽了几声道:“哎呀,这种天气,天干物燥,喉咙痛。饭好了,饭好了?走走去吃饭。”他拉过儿子推上前:“小翊啊,你跟你妹妹先过去,我那边有点事。”
  宋翊斜瞥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回应,宋峻山已走到了走廊的另一头,再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
  宋翊嘴角抽动,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如意后面,往厨房方向去。
  如意走的慢,一小步一小步的像乌龟爬,宋翊平时行如风,这会跟在她身后走了二十多尺远,只觉这脚底抽筋,疼得一抽抽的,比起练兵都要辛苦,想催她走得快些,不敢说,想着以怎样的口气和她说这个事。
  前面的人忽然转身,宋翊心里想着事,脚下惯性地往前走,就这样两人撞了满怀。宋翊闻到了丝,淡而甜的馨香,低头看见如墨的长发,中间露出点白如瓷的后颈,上面还有未脱的婴儿似的细绒毛,小小的个头还不到宋翊下巴。
  宋翊盯着那细细的绒毛看,只觉这绒毛像是长了爪子似的,挠得他心痒痒,道不透说不明的感觉。
  如意往后退了半步,捂着鼻子,瓮声道:“我娘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她双眼带泪,如扇子的睫毛,拍打了两下,泪便顺着她脸颊往下流,她紧咬住嘴唇极力控制自己不落泪。
  宋翊不知所措,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往前,往后,好像都不行,他急声道:“你,你,你别哭啊。”
  如意放下手,拿出手帕抹掉脸上的泪,宋翊这才看见她鼻头红通通的,他摸摸胸口,难道是刚刚撞的?宋翊右手捏成拳,锤了下自己胸口,除了硬了点,一点也不痛。
  可她撞上自己胸口确实是撞红了鼻子,刚刚怕是疼得哭。还有她说的话,肯定是听到自己和父亲的谈话,宋翊是越发的心虚,不敢直视眼前豆腐一样的人。他往后退了一步,见她擦干了泪,缩着脖子转身又往前走,这下不敢再跟得近,离她约莫有两三尺远。
  穿过回廊,踏上小石桥,宋翊见前面的人踉跄晃了下,整个人往前倒,眼见着要撞上石阶,宋翊跨步上前,大掌一捞,拽住她的手腕,扯正她的身体。
  如意惊呼,好在有惊无险,她颤颤地抽回手,提起裙子左右摆看了下,再也不敢放下手,低头向宋翊道了谢,提着裙子往前走,这下走得更慢。
  这会宋翊找到了她走路的节奏,脚也没刚刚痛了,慢悠悠的反而走得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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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厅的餐桌上摆上了六七个菜,一条筷子长的鱼,一盘红烧肉,一只白斩鸡,两个青菜,一盘花生米外加一盘猪耳朵。
  江瓶儿和丫鬟正在摆碗筷,听见脚步声,江瓶儿抬头望过去,见宋峻山一只脚踏过门槛。她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迎上问:“如意和宋翊了?”
  宋峻山道:“他们走得慢,在后面。”
  两人正说着话,那边如意和宋翊一前一后过来,宋峻山见如意眼晴通红,不由眉头一皱。
  如意踏过门槛,蹲下向他行礼,她左手略微往前伸了下,手腕上一圈紫红的淤青落入宋峻山眼中。
  手腕上的淤青再加上哭过的模样,还有自家儿子说的过话,怕是他这个不知轻重的莽儿子,埋汰了小姑娘。
  宋峻山不由分说,操起靠在柱子上的扫把,往前两步,一棍子挥在宋翊背上。
  宋翊闷哼一声,不知他是何意,正要问,宋峻山喊道:“跪下!”
  宋翊往后跳了一步问:“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跪?”
  宋峻山抬手又往宋翊身上挥,这次他用了十分的力,棍子‘咔喳’断了两截,宋翊是闻丝不动,定定地看着宋峻山,双眼坚毅。
  宋峻山这一刻生出几分心虚,他眼神闪动,扔下手上的半截棍子道:“我怎么教你的?老弱病残,妇幼不可欺,你堂堂九尺男儿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计较,愧为大丈夫。”
  宋翊这才知父亲为何生气,抬眼向如意那边望去,见她吓得瑟瑟发抖躲在江瓶儿身后,听到宋峻山说些话,也是明白是为了何事。她战战兢兢地往前挪了半步,如花瓣的嘴唇轻启道:“他,他,他没欺负我。”接着,她又躲到江瓶儿身后,露出粉色的衣角抖动的厉害。
  宋翊对父亲的那点气,忽然就没了。他爹不就打了他两下,又没打在她身上,她就吓成这样,还真是胆小如鼠。至于她的母亲江瓶儿,宋翊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哼,不简单。
  宋峻山听闻,老脸一僵,问如意怎么回事?如意如实把路上的经过说来,宋峻山咳嗽两声道:“好了,没事了,吃饭,吃饭。”对打宋翊的事只字不提。
  江瓶儿连忙喊道:“宋翊来吃饭。”
  宋翊站着不动,像只豹似的盯着江瓶儿看。
  宋峻山见儿子黑着脸,骂了句:“你大娘喊你吃饭,你小子还拿乔了是吧。”
  从小到大宋翊早就习惯,他爹的秉性,对的是对的,错了从不承认。现在续了弦,越发没把他这个儿子放心上了。刚刚散去的气,这会又涌上,宋翊甩了下衣袖道:“我回去了。”
  他转身头也不回的大跨步走出偏厅。
  宋峻山尴尬地笑道:“他从小都这样,别理他我们吃饭,气消了就回来了。”
  可不,无仇不父子说的就是他们俩,两天小吵,三天大吵,家里没个女人也不用忌讳什么,吵不过了两人直接开打。
  今天这样,算是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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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凉风习习,月光如水落在杂草丛生的院落里,比起白天这时候越发的荒凉。
  如意看着这落魄的镇国府,眼神闪动,嗑完最后一颗松子,关上窗户转身对铺床的小翠道:“明天把院子里杂草拔了,种上瓜果蔬菜,过上两个月就能吃。”
  小翠看着自家小姐,苦着脸道:“小姐,外面的草那么多,全都除掉我这手都得起泡,起泡了就得去医馆,去医馆就得花钱不合算。再说,现在就我一个丫鬟,我要是动不了,谁给你洗衣做饭。”
  如意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她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嫌弃地吐掉口里的茶,道:“这镇国府怎就穷成这样?”她杏眼微怒,重重地放下茶杯,右手不停地敲打桌面,若有所思,神情冷峻与白天怯懦的模样判若两人。
  小翠偷偷瞟了眼自家小姐,见她愠怒不敢多话,小心地走到她身侧,抱起茶壶道:“小姐,我给你换些茶。”
  正说着,江瓶儿推门而入,她向小翠使了个眼色,小翠抱着茶壶走到门外,她左右打量了下,见四下无人,站在门口把门。听见小姐厉声训诉太太,默默地为太太捏了把汗。
  “呵,这就是你说的靠山?”如意眼微眯盯着江瓶儿质问。
  江瓶儿甩了下手上的手帕笑道:“镇国公还不够大?”
  如意冷笑道:“大,大得耗子都没一只。”
  江瓶儿坐下,抬起手抚了下头上的花,随后拍拍女儿的手说:“身份在的,以后你办事会方便很多,往后我们站稳了脚,你那些叔叔伯伯们欺负我们娘俩,我们就拿出镇国公的名头拿出来压他们。”
  她不提这个还好,她提起这个如意的气不打一处来。当初她娘是怎么对她说的?娘要嫁人啦,对方位高权重,是个盖世英雄。以后你就不必像个男人一样赚钱啦,就等着做京城里的大小姐,嫁个好人家,我们做人上人,再也不受官家人的气。
  初见宋峻山时她真就信了,站在那,他们上清县的县老爷,吱都不敢吱一声。平时县老爷嚣张,在她家家产这件事上,迟迟不下定论。故意拖着他们的案子,她的叔叔伯伯没事就去衙门里告上一告:我那短命的哥哥,没有留下儿子,这家产我们兄弟也有份。
  告一次,如意就往衙门里送银子,时间长了,县老爷就把这当成了敛财的工具。
  民不与官斗,你再有钱也斗不过,如意只得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
  来之前江瓶儿特意嘱咐如意,京城不比清河县大地方都是达官贵人,什么都不能由着自己性子。
  如意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收起小爪子,做起单纯无知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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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结果,她们母女俩人跟着来京城,看到的是家徒四壁徒有虚名,穷得耗子都要绕道的镇国府。再看母亲没丝毫惊讶的反应,其实是她娘看上了人家,把人家骗到手,同时再把她骗上船。
  穷得叮当响,看上了人家什么?哼~
  如意懒得和她废话,直接问:“什么事,直接说。”
  江瓶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你看这个家破烂成这样,峻山这个大老粗也不会过日子,我想把这家翻新翻新,以后我们住起来也高兴,你说是吧。”
  如意挑眉,斜眼问:“你要翻新就翻新,和我说什么?”
  江瓶儿促狭地笑了下,用几近讨好的口气道:“娘不是没钱吗?家里的钱不都是你管着,所以……”
  “所以,你这是问我拿钱?”如意气得跳起,来回渡步道:“你知道翻新这镇国府要多少钱吗?来来来,我给你算算。这里有我们家四五个大,仅刷漆就得一千多两,还有这房顶要修,花园里乱成这样,想要恢复以前的面貌少说得个上千两,七七八八算下来,上万两都悬。你有钱?你有钱你翻,我没钱!!”
  江瓶儿哎哟哟喊:“那就不翻了,不翻了,就这么先住着。”
  如意瞪了她一眼道:“住着也没钱,我可不想养另外两个大男人。”
  江瓶儿见女儿怒气正盛,拍拍她的背,如意赌气地扭动了下身子,甩开她的手重新坐回到凳子上,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她口干,拿起桌上的茶杯正要喝,忽才想起这是她刚刚吐出来的水。
  这悲凉的都沦落到喝茶叶末了,有她这么坑女儿的娘吗?
  如意呕得又瞪了江瓶儿一眼,江瓶儿笑了下说:“好了,不问你拿钱。”
  如意松了口气,好像要钱是要她命似的。可不,有钱多好,有钱能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吃的,穿的,用的,什么都可以是最好的。凭什么她的钱要给别人用?再说养家糊口是男人的事,她赚钱是因为父亲早死,她又没个哥哥弟弟的,早几年母亲和她都吃了不少苦,她大些后硬着头皮接手家里的产业。
  她就不该拿钱出来,该她娘嫁的男人养她们。
  江瓶儿见女儿脸色好转,轻声道:“钱我就不问你拿了,明日你和我一起去军营看宋翊。”
  比起钱的事,看看人这种事完全不叫个事。
  如意想也没想就应下:“好。”
  江瓶儿站起道:“那就这么说了,明日见到他你别再像今天一样给人家下套子。我看他是个好孩子,将来和他爹一样,会是个大英雄。”
  说到宋峻山,江瓶儿脸上浮起层甜蜜。
  如意心道:什么‘大英雄’,大英雄会跟小女子过不去?!你是没听到白天他在宋峻山跟前怎么编排你的,要是你听到了可不会这么想。
  如意心里这般想,怕母亲伤心,却是不忍心说出口。白天的时候她使计让宋竣山误打宋翊出了口恶气,以后只要他不招惹她,她自是不会理会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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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瓶儿从屋里出来大大地松了口气,她家女儿真是个不省心的,这种性子以后谁敢娶她,趁现在她装柔弱,看在京城里能不能骗个女婿回来,把她的终生大事解决掉,她这辈子也就圆满了。
  她们说的话小翠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夫人不愧是小姐的娘,小姐再怎么聪明也玩不过夫人。
  看,她刚刚不是乖乖答应和夫人明天去看世子。
  小翠冲江瓶儿笑了下:夫人真有你的!
  江瓶儿回了她一个笑,嘴角微翘,媚眼如丝,妩媚中带着三分霸气,拍拍她的头:“好好照顾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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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咯吱,咯吱’有节奏的木床摇动声,在空旷的院子中回响,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后,声响停下。
  屋内,江瓶儿大汗淋漓地躺在宋峻山身侧,白皙的胳膊揽住他的腰,细长的眼晴微笑的闭着,脸颊磨蹭他胸前的伤疤。
  娇声道:“峻山,明天我和如意去看看宋翊,看能不能把他请回来,你们父子俩总不能天天这样吵,你脾气得改改。”
  宋峻山道:“好,改,我都改。”
  江瓶儿像个泥鳅似的往下面滑了点,轻推他道:“还有个事,我得和你说说,你看咱家这么穷。”
  宋峻山愣了愣道:“过两天发俸银,有个一百两,我都给你。你别嫌我穷,当年跟着我的兄弟们死的死,残的残,还有一部分在苦寒之地镇守边关,唯我享这富贵。每每想到战死沙场的兄弟,我心里难受。我戎马一生,求的不是富贵,求的是天下安宁再无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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