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周遥盯着对方侧脸,从后面把下巴挂到瞿嘉肩膀上,贴上了,从后面抱抱。
  瞿嘉毫不犹豫就给了他一肘,顶开他!
  周遥挡住那一肘子,猛地勒了瞿嘉的腰,手脚并用就往床上摁。
  连带着挠胳肢窝,抱腰,卡脖子,掐脸。
  耳机线早就崩掉了。男生之间打闹就是这几个混不要脸的招数,就地取材进行肉搏。
  瞿嘉有点儿吃惊和别扭了,瞪着周遥,低声说了一句“周遥你别闹!”又是一胳膊想打开。俩人在床上一个缠着另一个,胳膊腿缠麻花儿,那姿势已经像柔术或者摔跤了。
  “我就抱你一下不行啊?!”周遥也吼。
  他故意闹的,俩人莫名其妙地好像一直就在疏远,掐个架都不行了么,小时候不是经常这样捏来捏去的么?厕所里捏都捏过,你身上哪儿我没捏过?
  可瞿嘉就是不想跟他亲近。周遥被迫连腿功都上了,大腿肌肉很结实,膝盖硬朗,拼命想摁服这个人。
  瞿嘉火了,突然爆了一声粗吼:“你滚蛋!滚一边儿去!”
  闹着玩儿的闹急眼了。这一膝盖,周遥被撞了胃,从床上掉下去了,差点儿撞上那个热炉子。
  俩人都咻咻地喘气,都怒不可遏,一腔邪火没处撒,只能互相喷射火苗。
  周遥就觉着瞿嘉今天脸色不对,刚才是有瞿连娣在场,对他还比较客气,一直憋着火。结果就是他把捻子点着了,这就爆了。
  “有病吗你?”瞿嘉瞪他一眼。
  “我怎么有病了?”周遥看着对方。
  “你往哪儿摸呢?”瞿嘉很冷地说,“多大了你还这样玩儿?”
  “怎么就不能玩儿了?”周遥脸色就不自在了,特委屈,“我怎么你了?你干吗就一直这么别扭,你以前也不是这样儿的。”
  “以前是以前,你以后少来腻歪我。”瞿嘉说,“你腻歪别人去!”
  周遥被呲儿得满脸蒙逼:“瞿嘉你这人,你没腻歪我么?中秋节那天晚上,在厕所里,你摸没摸我?……你当时为什么抱我啊?”
  “我脑子抽疯了,我傻。”瞿嘉说,“你不就当我傻么?”
  “……”
  第35章 龃龉
  俩人但凡点起火吵架, 就是这样的, 都觉着自己十分委屈, 很难受,不骂几句简直熬不过去了。
  周遥退后站在厨房桌板旁边, 瞿嘉靠着大衣柜。中间正好隔着那烧煤的炉子,把他俩隔开,不至于动手掐起来。
  瞿嘉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 含在嘴边。
  “你给我一根。”周遥伸手, 也要了根烟抽。
  瞿连娣待会儿回来肯定要骂, 你们俩孩子都没正形儿,都不学好,竟然在屋子里抽烟。
  “嘉嘉, 我就是觉着,其实有两个月了,你就一直这样。自从我回来,你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周遥喉头抖了一下, 很艰难地说, “你跟别人都挺好的,跟别的同学都能玩儿了,跟女生都能说话送东西,你就对我特别冷淡。”
  “我跟别人谁好了?”瞿嘉蹙眉说。
  “你跟谁都特好, 你不是还跟一班班花约呢吗?”周遥喊道,“以前就是我带着你玩儿,你也信任我, 有什么东西咱俩人悄悄分一半。现在你是跟谁都好,你就是故意跟我找别扭!”
  “我没跟你找别扭,”瞿嘉矢口否认,“你自己贴上来老是黏着我,我就应该让你黏?”
  “我……”周遥气得脑门儿冒烟,“你他妈的,你当我贱啊?!”
  “那以后都甭来了。”瞿嘉说。
  周遥脸色都不对了,眼眶迅速就红了,不知所措,怎么会这样。
  他这年纪,也较少情绪如此激动,毕竟不是小孩儿了,还能哇哇哭鼻子啊?家里家外,他也极少被骂,别人不会这样嫌弃他。瞿嘉这样说就是抽他的脸。这话特像当初瞿嘉还叫陈嘉的时候,说过的,“咱俩没有以后了”。
  周遥轻声问了一句:“要不是你妈非要请我吃饭,你肯定不带我来你家?”
  瞿嘉:“嗯。”
  周遥:“为什么啊?”
  瞿嘉:“你来了反正也要走,你来干什么?……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周遥?”
  周遥被问结巴了:“我也没、没想要怎么样。”
  “你就没想要怎么样,”瞿嘉接口道,“你忒么闲得吗?闲得无聊了撩两下,你当我傻吗?”
  周遥刚刚一边脸被抽过,“啪”,好像又被抽了另半边脸。
  瞿嘉也像忍很久了,憋了俩月终于说出来。说话亦是浑身发抖颠三倒四,都不知自己在说什么。
  瞿嘉说:“周遥,你现在是回来了,你下回什么时候走?”
  周遥反问:“我走哪去?”
  “你不会走么?”瞿嘉盯着他,“你能在这样地方待着,待几天?待几年?……你每次来我们家串门,你来就是吃顿饭,乐一乐,你玩儿够了一转身你走了,你难道能住这片胡同区里面么?你永远也不会。那我呢?”
  周遥突然就被烟气呛了,狼狈地咳嗽。
  瞿嘉盯着他的那种眼神,就是特厉害,特别凶。他一直就很畏惧那样的瞿嘉,瞪他一眼他立刻软怂了。在别人面前能说会道脑瓜灵转,现在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就是怕对方凶他。
  瞿嘉上前一步,一把拿走那根香烟:“别抽了,你连抽烟都不会。”
  周遥小声解释:“上次是因为要回哈尔滨念书,我才走的。我没有北京的学籍,那你让我怎么办?我难道不上学了吗?”
  “谁不让你上学了?”瞿嘉别过脸去,眼神愤怒而执拗,“你就回不来了么?你说过寒暑假回来看我,说完自己都忘了吧?几年了,你来过吗?!”
  周遥都蒙了:“……”
  这事好像绕着绕着又绕回去了?
  好像突然明白瞿嘉还在纠结什么。
  瞿嘉说话声音也抖:“周遥,说实话,如果,如果我那时候有钱当路费,我一定去哈尔滨找你,我还能每天早中晚给你打三趟长途电话呢。我就是没钱买火车票住旅馆,我觉着吧,你他妈应该不缺钱买张火车票吧?”
  周遥:“……”
  他赶忙说:“我那两年放假都忙别的事了,还去体校踢球,我就没有回来。你是因为这个生我气?……对不起。”
  “我知道你忙,我算老几?”瞿嘉别过脸看窗外,“你现在突然又回来了,你想跟我近乎就近乎,你又来个新学校心血来潮,又开始闲大发了?”
  周遥说:“瞿嘉你这么说话,你是不讲理么?”
  瞿嘉说:“我就是不讲理,我什么时候讲理过?”
  周遥彻底无语。吃过这次亏再没有第三次了,吵架他从来都凶不过嘉嘉。
  说到底,周遥你是那个有选择的人,你永远都有这个选择,是一脚踩进这堵墙,还是转头就跑出去了,头也不回地跑掉,就不会再回来。
  而瞿嘉永远就在那堵墙后面,等着周遥进来,或者出去。那种画地为牢的无力感,以及等待的挫折,是很折磨人的,很伤人心。对生活进退有很多选择的人,很难理解那种由生活困境和感情贫瘠造成的心灵创伤。
  两人都是眼眶冒火,额角青筋暴跳。
  瞿嘉抽完一根烟,把烟头往炉子里一丢:“我妈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我不想当着我妈面儿跟你吵架,我说她就是自作多情。”
  周遥沉着脸,一声不吭迅速套上他的衬衫,拿包拿东西,都被逐客了,还不赶紧滚蛋?
  他都滚到门口了,又转回来,从床头拿走cd机和耳机。
  心里难受极了,他头也不回地跑了……
  周遥那天离开时的感觉,就是失魂落魄的。他坐在地铁里,直接坐过站了。
  他没下车,都不想回家不想见人,怕被他爸妈问。他就沿着地铁环线一路坐下去,耗磨时间,转了一大圈才回家去……
  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失恋了,虽然他那时也并不明确,他在恋什么,他恋谁呢这是?
  他心里拥有关于“喜欢”的强烈感觉,关于少年时代难以忘怀的记忆,是远远超越校园里男生女生之间偶尔的动一动心、撩拨几下,或者牵个小手,约一顿饭。
  那些个“喜欢”,可能喜欢个两天、两个月,就一阵风儿似的过去了,忘记了,或者转移目标了。
  而面对瞿嘉,这种感觉持续了好多年萦绕不散,随着年龄增长就愈发强烈,无时无刻不在怀念和动心。于是,他一头热血地扎进来了,以为会得到热烈回应,以为俩人至少可以悄悄讨论那些不敢对别人启齿的隐秘情感,一个男孩子喜欢另一个男孩子到底怎么一回事……结果也兜头被泼一盆冷水。
  没把他泼醒,直接把他泼晕了。
  瞿连娣当晚买菜回来,左手拎了一只刚宰杀的乌鸡,右手拎着一条刚剖了收拾干净的鲜鱼,然后就瞅见家里这冷清样儿,简直气爆了。
  大宝贝儿遥遥呢?
  遥遥走啦?
  屋里有一股呛人的烟味儿,瞿嘉垂着眼对他妈妈说:“周遥回去了。我跟他吵了几句,我不想留他吃饭。”
  瞿连娣特别看不过去她儿子偶尔的一次犯拧,那股脾气上来了,就是油盐不进软硬都不吃的德行。
  什么脾气的人啊?你都多大了,谁愿意搭理你,以后谁还乐意跟你交往?
  瞿连娣凑近了打量瞿嘉,气得,真是不知应该拿扇子给儿子扇扇风,把脑子扇得清醒清醒,凉快凉快,还是直接拿铁钩子来,劈劈啪啪抽一顿,能不能给你抽得聪明可爱懂点儿人情呢?
  她儿子那脑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就疏不通。
  内心有一扇门关着,打不开。
  这或许也是少年时代积郁下来的情感匮乏症状,患病的人自己也很痛苦吧。不知谁能改变瞿嘉,能让瞿嘉软化,能像个正常的活泼可爱的男孩那样儿。
  ……
  之后在学校的这一个星期,周遥和瞿嘉俩人,谁也不想搭理谁。
  男孩子闹别扭么,又不能像两只小野猫似的嗷嗷地互相揪头发或者用指甲划脸,那只能互相不说话了,各自生闷气。
  偏偏还在一个班级里,座位挨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好烦啊……
  周遥中午就拎着他的泳裤泳镜小包包,自己去练游泳。
  他从瞿嘉的课桌旁走过,默默地瞟一眼,不吭声。
  瞿嘉就也不吭声。
  年级里,都已经在传一班班花夏蓝与二班酷哥瞿嘉之间的绯闻,还就是缘起中秋晚会那次对唱。大伙私下八卦么,说得可有影儿了,说瞿嘉那么个色又脾气硬的,真有人敢啃,也不怕硌牙,还是咱们年级“三朵花”厉害,主动献殷勤的都瞧不上,专门喜欢那种特痞特拽的男生。
  这些话周遥听着可难受了。嘉嘉身边最亲近的人,不应该是他吗?多少年前他就下嘴啃着了,硌牙也都嚼烂糊了……
  随后就有一节体育课。现在他们年级的体育课,直接把所有学生分成两拨,会游泳的和不会游泳的。
  会游泳的在大操场集合,可以自由选修篮球课足球课排球课,全年级混编,热热闹闹。不会游泳的,比如周遥,就被剥夺了选择权利,老老实实练游泳去吧。
  瞿嘉是操场上的那拨,而且他选修了足球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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