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电视机里一直放着赛场实况,吃着鳖精的马家军大放异彩,王军霞跑了个5000米冠军。转了个频道,游泳比赛正进行到激烈时刻。
  瞿嘉瞅了一眼:“哎,波波夫,你最喜欢的。”
  奥运男子100米自由泳卫冕战。
  “什么就我最喜欢?”周遥纠正,“瞿嘉,我最喜欢你。”
  “我又没人家身材好。”瞿嘉酸了一句。
  波波夫确实身材绝好,面孔英俊,一眼让人口鼻喷血。而且游泳运动员穿得最少。
  飞鱼下水,碧波斩浪,俄罗斯帅哥在亚特兰大轻松卫冕。周遥聚精会神,吼了一句“真他妈帅,隔了四年我波波夫沙皇还是冠军!”
  周遥爱看比赛,有时多看几眼电视里英俊威猛的男人,天性使然吧,但那种让他产生强烈欲/望的“喜欢”,还是对身边这位最亲密的男孩儿。
  “身上真干净。”瞿嘉蹙眉,“他腿上没毛?”
  “他们都是比赛前特意刮的。”周遥悄悄说,“都给刮了,减少阻力么。”
  “你又突然喜欢这种了?”讨论某些话题总会胡思乱想这样的和那样的,瞿嘉偷眼打量周遥,又琢磨自己身上。
  “没有没有,”周遥赶紧亲瞿嘉脸一下,“你别剃啊,留着我还摸呢。”
  “滚,谁说我要剃了……”瞿嘉愈发皱眉,“你还是看电视去吧!”
  俩人又抱了一会儿,把之前某些不愉快的情绪与龃龉,悄悄地互相舔平。离不开一个人的感觉,就像平房窗台上一片浅浅的不褪的光泽,像砧板上菜刀划出的交错的纹路,它们早就已经长在那里,生长了许多年,即便把那块板子掀开,那些痕迹永远都刻在下面。
  有遥遥在,他就浑身大补了,还吃什么猪骨汤和鱼香肉丝?瞿嘉心里不好受,但嘴上绝对不说,就对周遥的耳朵吹气,连说了两遍“我喜欢你。”
  他很少说的。
  但现在就想说了。真心的。
  有些话不是讲出来,而是流出来的。
  周遥靠在桌子旁边,被两句“喜欢你”就惊翻了,腿一软愣没撑住人。
  瞿嘉也跟着脚腕一软,老天这次没开眼,伤脚直接戳到水泥地上,啊!!!
  周遥也夸张地“啊啊!”
  瞿嘉挂在周遥身上上,难得一句:“哎呦,疼……帮我揉揉脚趾豆……”
  第65章 誓言
  也是从这个暑假, 周遥同学开始认真地学习做饭。
  王路军他爸仍是常来, 好像也被厂里熟人八卦了陈明剑患病这事, 问候过几句。
  机床厂大院这种社会形态人多嘴杂,总之不缺看热闹的和闲言碎语的。很多人都说, 抛妻弃子这他妈就是遭报应了,早知如此当初瞎折腾什么?电视里那个“王沪生”,让人恨得牙根儿痒痒编剧也没让那孙子患个病、家财散尽家破人亡怎么的, 在现实生活中, 终于让吃瓜群众解气了。
  瞿嘉不在家时, 王贵生又来过一次。
  这次没给孩子拎吃的,左手一盆君子兰,右手一盆吊兰。
  “拿那些干吗啊。”瞿连娣站在门槛上, 望着这人,心情复杂。
  “我那不就衬这些东西么,花儿啊草的,看你窗台上缺点儿东西。”王贵生说。
  “我窗台上缺什么东西了?”瞿连娣说, “我这都摆满了, 没地方了。”
  “摆的都是刷厨房的,抠煤球的,还有咸菜坛子,我觉着你窗口上就缺这两盆鲜艳的花儿。”王贵生看着瞿连娣。
  这要是瞿嘉在家, 周遥也在,周遥肯定得叫唤:哎呀妈啊,谁说老家伙们不讲究浪漫没有情怀?你看人家路军儿他爸送对象儿的花, 瞿嘉你都没给我送过花花!
  瞿连娣用展布搓着手指,搓了好久:“咱俩那事,不然算了吧?”
  “算了?”王贵生说。
  “还是算了吧,男孩子们还是……怕不好相处。”瞿连娣调开眼神。
  “瞿嘉挺好相处,跟我关系处得不错。”王贵生说。
  “也就你觉着他能好相处!真忒么新鲜了……”瞿连娣又恢复往日语气,“我都快镇不住他了。”
  “所以么,来的是我。”王贵生一笑,“你看别人,谁敢踏进你们家这道门槛?”
  “你们家路军儿的鼻子,真不好意思的,也气死我了。”瞿连娣说,“你甭跟瞿嘉一般见识,他就那样儿,我已经骂他了。”
  “我知道,你也甭说了。”王贵生一摆手,“我就说我们家路军儿,整天出去瞎混,乱来,早晚碰见个横的被人家收拾。结果你们家瞿嘉就是比他横,现在可学乖了,老实了。”
  “……”
  “我是真没心情。”瞿连娣疲惫苦笑,“陈明剑那个病,可能拖仨月,也可能三年五年,你别误会我没惦记那号人,我就是心里烦透了!”
  有些人一辈子是要烦别人,坑别人,比如陈明剑之于瞿连娣母子。双方都到这份上,老死不相往来最好,最后还来个癌症,给每人心上烙一块抹不去的大伤疤,谁能舒服自在呢?
  “如果仨月以后,这人就没了呢?”王贵生直爽人说直话。
  “……”瞿连娣瞅着对方。
  “真没了再说吧。”瞿连娣低声道,“我真担心我们家瞿嘉,最近脾气可别扭了……他没经历过,恨死那也是他亲爹,他才是扛不住的。”
  “成,等这人没了咱再说。”王贵生道。
  “人留不留无所谓,两盆花你留着,也给你家门口添个颜色儿。”王贵生搁下两盆花,痛快人痛快脾气,也没婆婆妈妈纠缠,点个头转身就走了。
  这件事还没卡到王贵生他儿子那里,就先让瞿连娣私下回绝掉了。
  之后,老王同志很久都没有再来他们家。
  那盆君子兰和吊兰,却是长得很好,瞿连娣一直给浇水施肥,就一直开在瞿嘉他家屋外的窗台子上。
  ……
  周遥当时是颇受到路军儿他爸的带动和鼓舞,觉着下厨房这事挺酷的,会做饭会疼人的爷们儿可有魅力了。
  “你看路军儿他爸追你妈,就用做饭这一手狂追。”周遥在超市里推着车逛,“我也这么追你。”
  “你已经追到了,瞎jb闹什么?”瞿嘉双手插兜,一只耳朵塞着随身听耳机,另一只耳朵忍受周遥的话唠。
  “甭臭美了,忘性这么大?”周遥一脸傲娇,“东单地铁站,咱俩谁先约谁的?谁帮我打架把王路军儿鼻子给踢折了?”
  瞿嘉冷笑一声,有这么自恋的人么?
  “你都追我追这么久了,我还没有追过你,”周遥腆着脸笑,“老子准备从今天开始正式追你了。”
  你追吧,随便你闹,我就看着,瞿嘉心想。
  周遥反正不差钱,装了一车原材料,疯狂而无目的性的采购。
  “你真做啊?”瞿嘉瞅着这一车。
  “替我买的?你等着我做呢吧?”瞿嘉又说。
  “老子先练练手,不成就你兜着。”周遥一乐。
  他们逛完蔬菜水果,到熟食柜台,然后是各种半成品还有炸好的鱼。周遥还要去看海鲜水箱,被瞿嘉揪回来了。行了你,你先拿半成品练练手成么?海鲜都那么贵的!
  周遥认真地弯腰往半成品柜台里看,一盒一盒地寻么:“我记着你上次吃带鱼吃得多,我做红烧带鱼?……还是平鱼?……带鱼吧,肉厚没刺。”
  “嗯。”瞿嘉说,“做什么吃什么。”
  瞿嘉下意识就抚摸周遥的后背,摸到裤腰皮带因为弯腰而下坠、从恤衫底下露出的一大块皮肤,就是摸习惯了,摸了一会儿才发觉这是外面公共场合啊。
  周遥小贱样儿的,最近对他特别体贴。一番心意,他都明白。
  他也只是烦躁时不爱表达,话都是反着说。
  是他自己扛不住事,家里一有个风吹草动心态就崩了,就自找别扭,比周遥差远了。
  站在炸鱼柜台,瞿嘉可能是眼睛细长,眼角扫射范围就比较大,顺着光一瞟。
  随即,他又瞟了一眼。
  不远处的海鲜生鲜柜台,两个同样瘦瘦高高、身材不错的男人,也推了一辆购物车,右手同时握住购物车的车把子。车里也是五花八门真没少买,够俩男的吃一星期。
  瞿嘉眼神定住,微微发愣,不敢使劲盯着,忍不住又悄悄地看。
  那是两位熟人。
  黄老师弯腰看鱼,不停地问你爱吃哪个,我晚上做哪个?
  臧老师说,你做哪个就吃哪个呗,老子在你桌上挑过食吗?
  黄老师左选右选还没完没了,哪个都想买了做,哪条鱼比较起来都浑身各有优缺点,买条鱼恨不得套用好几条定理公式先做个论证求解再宰杀下锅。
  臧老师就烦了,一拍对方后腰,买买买你给我赶紧的,回家回家了!
  黄老师说你不就等着吃么,买菜这事归我管你给我靠边儿站。
  瞿嘉轻敲周遥的后背,特意侧过身挡住视线,用口型和眼神道:别回头,咱俩后面,海鲜柜台,老师。
  周遥立刻也瞄见了:啊,他俩?
  周遥对口型:也在买鱼。
  瞿嘉也对口型:跟你一样爱吃鱼呗。
  他们那天就在那间大超市里,看着两位很要好的男老师居家买菜。
  那时冥冥中有些感觉,好像看懂了,又不太确定,又不敢问,就做贼心虚地偷看,又怕被对方看到自己这边也是双棒儿合体……
  臧老师猛一抬头,周遥手里捏的那盒炸带鱼“啪”就掉车里了。
  推着一大车好不容易挑选的菜菜,又不能当场扔了车跑路,吓得觉着自己做错事了,不该偷看人家,又被当场抓包了。
  三人都愣在当场,互相望着。
  臧老师没有说话。瞿嘉按住周遥的胳膊,竟也默契地没说话,没有喊叫,没蠢到跑上前亲亲热热地报告“两位老师好啊你们在买什么”。
  黄老师低着头对身后人说:“就这个吧,觉着你爱吃,活的,回去清蒸了。”
  “成,就这条了,你去称重。”臧老师道。
  臧老师然后对瞿嘉周遥微微动了一下唇,竖起一根手指,在唇上打个手势。
  周遥也笑了一下,对老师一挥手。
  俩人默契地推车、转弯、溜走一气呵成,很有眼色地冲向结账队伍,迅速消失在人丛中……
  臧老师推着自行车,车把两侧挂满,后座驼的也全是吃的,慢慢地往胡同深处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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