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谢冬沉默了片刻。
  说句实话, 魔念这次倒不是纯粹鬼话胡说。
  但很快, 谢冬便又笑了, “循序渐进这四个字,我很懂。但现在的情况是, 有些事情, 你不懂。或者说, 就算你懂,你也以为我不懂。”
  水面起了道涟漪, 像是那魔念在表示困惑。
  “我很明白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也很明白与你接触有多大的危险。”谢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你想要我帮你,想要我甘愿冒着这么大的危险,那么你应该给我的, 自然是凭我自己完全得不到的东西,而不是什么循序渐进。不然我直接等着宗门慢慢发展起来就行了,还要你做什么?”
  这话如此有道理,魔念竟无言以对。
  简而言之,灵脉以外的好处谢冬并不是不想要,只是觉得不值得这个风险,不值得这个代价。
  而谢冬见这家伙沉默,也不再与他多说,转身又要离开。
  “等等,”魔念又一次叫住了他,这次却显得有些有气无力,“你让我好好想想。”
  谢冬停下脚步,“凌前辈不多时就会回来,你最好想得快一些。”
  “你这个混蛋臭小子。”魔念骂了一声,骂声中却透着述不尽的无奈,“行了,你赢了。你想要灵脉是吧?那你就好好听着吧,接下来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
  “哦?”谢冬两眼一亮,顿时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摆出了十二分的认真。
  就听魔念道,“想要直接搞到一条灵脉,凭你现在,是不可能的。”
  谢冬嘴角一抽,差点又要走。
  “但凡事总有个万一,我可以先告诉你得到灵脉的方法。”幸好魔念及时补充上了后面的话,“至于你知道方法之后,会怎么做,那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毕竟我不可能直接帮你把灵脉搬来,是吧?”
  谢冬吐出一口气,暗道这还差不多。
  “你知道嗜灵鼠吗?”魔念问他。
  谢冬想了想,“有所耳闻,听说是个很可怕的小玩意。”
  这嗜灵鼠,是一种比巴掌还要小的妖兽,最大的特点就是喜欢吃灵石,啃灵脉。
  普通的修士怕它,因为一旦遇到一只,辛辛苦苦攒下来的灵石可能就会全部化为乌有,唯有始终将灵石给放进储物袋才最安全。大门大派的修士就更怕它了,如果不小心被它给潜进了山里面,又积年累月地没有发现,让它在里面传宗接代了,整条灵脉都有可能被蛀空。
  自古以来,饲养嗜灵鼠,毁人灵脉,都是作为一种特别阴毒的手段而流传于世的。而每个有灵脉的大宗门,也都会将嗜灵鼠的防治放在特别重要的位置。
  “大多数修士,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魔念道,“实际上,大多数宗门虽然会防着嗜灵鼠,却也一定会暗自饲养一点嗜灵鼠。当然,不是为了毁别人的灵脉。”
  谢冬眸光微动,似乎已经猜到对方想说的事情。
  果然,魔念很快就道,“嗜灵鼠,不仅噬灵,还能寻灵。为什么大宗门往往不止拥有一条灵脉?除了部分灵脉可以在长久的岁月中自行演化出后代之外,就是靠这个小东西了。”
  “原来如此。”谢冬只觉得恍然大悟,片刻后却又将眉头皱起。
  这个在传说之中经常出现的小东西,谢冬仔细一回想才发现,他竟然从来就没有见过。
  再细细一分析,谢冬便知道了缘由。普通修士不知嗜灵鼠的作用,只当成是吃灵石的小偷,自然人人喊打。大宗门也只会留着自家养的,到了外面照样见一只杀一只,生怕它们繁衍开来。久而久之,世面上自然就见不着了。
  那应该如何得到?去找蓬莱派要?不,这个东西太敏感,啃食灵脉的几率远远大于找到新灵脉的几率,蓬莱派不会交给他的。
  魔念也不再多说什么了,只在哪里轻轻笑着。很显然,这就是需要谢冬自己解决的事情了。
  “嗜灵鼠之事我已经知晓,多谢前辈告知。”谢冬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态度与之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寻到嗜灵鼠之后,就可以利用嗜灵鼠寻到灵脉了吗?”
  魔念哼哼了两声,那得意劲儿透着声音就传了过来,“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中原这块地儿,大大小小的门派不知堆了多少,你觉得还能找到空余的灵脉吗?”
  “前辈你的意思是……”
  “要么你去找个不那么厉害的门派,把他们的灵脉强过来。但有灵脉的门派至少都是元婴坐镇,估计最弱的那个你们也打不过。”魔念说完这话,又拖长了音,“要么嘛……”
  刚刚说了这三个字,他却不说了。
  “前辈?”谢冬忍不住催问。
  魔念笑了一声,“等我全部说完了,再等那老东西回来,你就可以直接让他把这儿封了,是吧?白套了我的话,再把我活活饿死?”
  “前辈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谢冬道,“我是这种人吗?”
  魔念哼哼了两声,暗道,你显然就是啊。
  “你不要这样看我啊。”谢冬叹了口气,“其实我是个特别实在的人。只要你有用,我绝对会对你好的。”
  魔念又哼哼了两声,还是不肯松口。总之,就像谢冬之前无法轻易相信他一样,他现在也无法轻易相信谢冬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
  直到天空又有云层卷来,是凌宗主拿了阵法材料,从蓬莱派回来了。
  “你想要听我继续说下去,是吧?”魔念这才道,“咯,你表现的时候到了。”
  凌宗主从云层中跃下,站到谢冬身旁,“东西我都拿好了,现在就开始布阵。”
  “好的,快些布吧。”谢冬道,“免得夜长梦多。”
  此言一出,那魔念顿时好像被呛着了,在谢冬耳边不断咳嗽。
  谢冬面无表情,往外退去。
  “等等!等等!”魔念吓得乱叫,“你回来!不要走!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凌宗主则问他,“你是阵主?”
  “当然,我是阵主。”谢冬道,“毕竟是我玉宇门的禁地,我这当掌门的还是得掌管。阵成之后,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出入便好。”
  魔念明白他的意思了,猛的闭上了嘴。
  谢冬则看着水面,又露出一个微笑。
  虽然没有开口,却仿佛千言万语都在这个微笑之中:开心吧,你还剩下唯一的一线生机,而这个一线生机就是我。
  所以努力吧,讨好我,诱惑我,用你所有的价值。
  就带着这样的笑容,谢冬离开了山洞。
  只留下那魔念,独自面对已经开始认真设置阵法的凌宗主,弱小可怜又无助。
  第39章
  在阵法完成前, 谢冬决定暂时将魔念之事搁置,将后山那处安置灵泉眼的山洞完全交给凌宗主, 然后便怡然自得地走了回去。
  半途他又绕了远路,再度去大师兄的那间小茅草屋看了一眼。
  毫无疑问地, 他再次看到了一个紧闭的房门。他已经从凌宗主口中知道, 金丹期修士想要靠自己的力量逼出魔念至少需要几天。如果不出意外, 这段时间何修远会一直将自己关在屋里。
  谢冬摇了摇头, 有些失望地回到了自己的书房……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回到了书房之后, 他先是坐在椅上, 眸光闪动中间最近发生的事情回想了几遍。而后他又取出纸笔, 在纸上写出了一些词汇。哪怕在成为修行中人之后, 记载信息早已用不到纸笔, 这依旧是他整理思路时一直维持的一个习惯。
  云喜山, 季罗,魔气, 魔焰, 赵团圆, 张采荷,魔念……
  这似乎是一阵条线, 每一样都与魔修脱不开关系。但季罗一事, 真的和赵团圆一事有联系吗?这又是他所不能确信的。或许有联系,也或许只是刚好有两批不同的魔修在搞事。目前所知信息不足,不可能做出更准确的判断。
  而且谢冬也并不打算在这些事情上纠结太久,毕竟这应该是那些大宗门才更需要考虑的问题。他们玉宇门现在还是一家发展中的小门小派, 发展才是第一要务。魔修的事情,谢冬会保持适度的关注,但绝不希望让玉宇门牵扯过深。
  当然,如果一段时间之后,他还无法确认赵团圆一事背后没有更深的阴谋,他会选择将那个孩子送走。
  他边如此思索着,边随意地在纸上随意涂画。
  等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纸上多了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以及另外三个字。
  何修远。
  谢冬目光一凝,心中疑窦顿生。
  莫名其妙写出这么三个字,谢冬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的潜意识里或许觉得大师兄也和魔修的事情有关系,不然他不会心中想着魔修,手上却写了这么三个字。
  但认真思索了半晌,他就觉得不对。他实在想不出两者有什么太大的关联……或许只是因为大师兄被魔焰所伤?
  谢冬暂且放下了心中的困惑,开始思考更多的事情。
  比如发展宗门的脉络,寻找嗜灵鼠的方向,以及灵泉眼的最大利用效率,玉宇门的收支平衡,更多的商业投资路线……
  想完这些,谢冬又看了看手中的纸。
  当然的,纸上还是一些涉及到他方才所思所想的关键词汇。发展,力量,何修远,灵脉,嗜灵鼠,何修远,投资,商机,盟友,何修远。
  嗯?
  他又写大师兄做什么?
  他还又写了三遍?
  若说刚才谢冬还只是觉得有些诧异,现在他已经彻底觉得有些古怪了。别的也就算了,毕竟大师兄是目前宗门实力最强的人,想到宗门未来发展的时候总是避不开,写写大师兄的名字也正常。但之后他想的更多是生意上的事情,什么商机啊投资啊,这方面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是和大师兄没有任何关系的,哪怕写常永逸的名字都比写大师兄的名字要合情合理。所以他为什么还会写出何修远三个字?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下意识地,谢冬又多写了几遍。
  何修远,何修远,何修远,以及何修远。
  写着写着,谢冬莫名又有种特别奇妙的感觉,仿佛他会写出这三个字其实和他正在思考的事情没有任何事情。不管他正在想的是什么,只要写出这三个字,他的思路就能更舒坦些。
  舒坦,这是个微妙地词汇。似乎这三个字本身就暗含着一种美妙的韵律。
  谢冬举起了这张纸,盯着上面自己写出的字,破天荒地放空了自己的思维。
  直到咔擦一声响,房门突然被推开。谢冬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也会走神。
  他皱起眉头,转头看向门口,见到常永逸推门而入。这是当然的,全宗门上下最有可能不打招呼闯就进来的,就是这个没大没小的小子了。
  “师兄,我有件事……”常永逸刚刚开口说了半截话,就愕然地睁大了眼,盯着谢冬的手。
  就在刚才的一瞬间,谢冬拿着纸的手腕像是猛地打了一个哆嗦。随后指间就冒出一丛火花,将手中那张纸烧了个干干净净,也不知道究竟在心虚些什么。
  常永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谢冬脸不红心不跳,十分淡然地与他对视。常永逸纳闷地撇了撇嘴,倒也没有追问,只当谢冬是烧了些不能让人看到的东西。反正自从当了掌门之后,谢冬整个人就越发神神秘秘了,他也已经见怪不怪。
  “师兄,”常永逸继续说完了刚进来时就准备说的那句话,“我想要辞去生意上的工作。”
  谢冬有些意外,又不算太过意外地问他,“为什么?”
  两人都不会忘记,这些工作是常永逸当初毛遂自荐,自己争取过来的。他需要在谢冬面前证明自己的价值,更多更好地证明。在常永逸自认为修为暂时追不上的前提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而此时此刻,常永逸只是坚定地说了四个字,“我要闭关。”
  “哦?”谢冬眼前一亮。
  常永逸想了想,又补充了三个字,“闭死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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