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节

  说是偷闲,其实也是听钟老师再总结一遍他们现在的任务。
  因为家鱼人工繁殖已经是百年的大课题,多少祖辈兢兢业业,依旧无法攻克这个难关。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攻克这个难题,咱国家的发展绝对能上一个台阶,人民群众能解决相当一部分的饥荒问题。
  但问题就是,全世界那么多国家,组里留洋回来的老师,各个都是竭心尽力,却束手无策。
  在钟林之前,已经有科学院的骨干发现脑垂体悬液注射能让家鱼发情,钟林学习了脑垂体催情技术,并已试验两年,目前仍未有进展,发情到产卵还需要一个契机。
  钟林提到这,不由叹了口气,苦笑:“陈同志,是不是觉着挺复杂的?”
  当然复杂啊,他们这些新兵上手的时候也一头雾水呢,组员们只觉得钟老师这话问出来好笑。
  陈珂顿了顿,摇头。
  试验小组组员看那陈老太一脸茫然的模样,露出“果不其然”的表情,纷纷窃笑——
  突然,听到陈老太舒缓的声音:
  “哎不复杂啊,这就跟人一样,人想发情也是靠脑子传达命令,这鱼要发情当然也得靠脑子,老钟同志,你可别当咱们村里人都是傻的,这知青下乡多少年啦咱无聊也借过书看。”
  陈珂淡淡一笑:“我给概括一下,你刚才说的啊,就是雌鱼在你那脑垂体激素作用下能生殖的地方发育成熟了,可原本发育成熟了就能产鱼卵,但现在这池子里的鲢鱼不成功,你们以为是环境水质的问题所以到处跑试验,可是这样?”
  话音刚落,全场人都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大得能吞整只鸡蛋了!
  李卫国李卫城惊了,这钟组长说的是这个意思吗?看大家反应好像是……咱妈说对了?
  老太太瞥了一眼这个把月就挖出形状的池塘,慢悠悠继续说,
  “钟同志啊,咱这池塘你给挖成了有排水口的模样,好像和我那老头子不一样。对了,你们是做科学研究的,我老头子就是挖鱼来吃的,性质就不一样!原来池子里水是活水,就好像没那么流动,你这一弄,倒是有点像小河了……”
  陈珂一边说着一边茅塞顿开,她眼睛渐渐睁大,水流原来是这回事?
  那么就是说,钟林已经摸到边儿了?那怎么没成功呢?
  陈珂疑惑地望向钟林:“你们这是把水池子当做小河来试验吧,”她好歹理科出生,曾经学过的知识冒上心头,“难道是给这些鱼,一个和能产卵环境相同的环境,来做试验?”
  陈珂说着说着自己也激动了,她好像是摸着边儿了。
  她扑闪着褶子下沉的苍老眼睛,那眸子里关不住的好学光芒简直刺瞎了众怀疑自己智商的组员眼睛:
  “哎钟同志,是这样吗?”
  试验小组众组员沉默地同时转头看向他们组长钟林。
  钟林顿住,没回神,恍惚了一下,他咋觉得自己脑子不好使了呢,这眼前言笑晏晏的老太太还是农村人吗?
  咋皱纹里面都写着科学进步四个字呢?
  钟林点点头,睿智的眼睛里闪烁着复杂的光彩:“陈同志,你说的完全没错,就是这个道理。”
  能通过这构造,就看出他们在做什么,钟林倒是没和他的学生助手一样受打击,而是心想,这么聪明的老太太,若是能够继续上学,那得是多么杰出的科学人才啊,祖国的发展就是需要这样心思敏捷,观察仔细,举一反三的人才啊!
  试验小组的组员们被打击得乌云笼罩,看向浑身散发着渴望知识光芒的陈老太,他们突然有些不对味。
  他们是领导下的科研骨干,可这些日子的颗粒无收让他们焦躁,甚至竟然起了一身矜傲,看不起村里人了。
  组织供他们衣食无忧,难道是要他们不用心专研,去欺负人民群众的吗?
  陈老太的渴望知识和睿智,简直就和一巴掌一样扇在他们的脸上,陈老同志是村里人,文化不够,生活条件差,却能全心全意为了国家科学发展进步而用心学习。
  他们有条件,有能力,有知识,在做什么呢?
  陈珂完全不知道她一时的触类旁通能点醒这些试验小组的年轻组员们,她完全沉浸在学到了新知识的快乐中,知道了钟先生是怎么做的,她就更有办法通过空间系统的提示帮助试验小组加快脚步啦!
  第20章
  孩子们都去上学后,老李家的劳动力骤减,哪怕李思静下午放学会帮春花一道耕地,到天黑才勉强干完,回来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
  春花心疼大闺女,白天原先耕她自个的地,现在还加把劲连自家闺女的也一道努力。
  李卫国又心疼媳妇闺女,这天天起早去鱼池里挖泥,晚上还摸着黑一道耕地。
  老大家的真是除了饭点,基本不在屋里。
  小宝小丫放学的早,陈珂跟着他们喂喂母鸡,时不时见到杜娟坐在她那屋门口,一会儿到处走,一会儿又眺望远方一副惆怅的模样。
  全家都忙活得不行的时候,杜娟的无所事事就显得格外出挑了,尤其说好啥都不干只负责横躺教字的陈老太,都时不时动动筋骨去试验小组看看风。
  村里,黄大嫂不禁拉住带孩子玩的陈老太,瞥了眼坐门口晒太阳的杜娟,小声说:“你家二媳妇,就这样啥都不干?你也不说说?”
  陈老太一挑眼皮子:“说啥,她有啥问题有她男人说去,现在又不吃我家的。”
  老二家来大房吃饭还是少数,因为家里俩男人和春花大丫勤劳,分家又是中途分的,两家的粮食都还不缺,老二那儿足够吃到下次发粮了。
  杜娟到大房屋就心惊胆战怕被老太太骂,所以宁愿不吃白米饭了,在自个家里烧火做高粱米和馍馍,等男人回来一道吃,她也有小心机,老太太对小宝好,小宝没和他们吃差的,吃的是大房的白米饭。
  杜娟以为自己想得挺好,她自个都没吃白米饭呢。
  但李卫城每次下了鱼池,看到老大家三口子努力耕地,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好像是在说大丫读书里的趣事时,他的心里就不好受。
  杜娟没有居安思危的想法,李卫城有,他是和大哥一样过过苦日子的。
  他于是也跟着大哥一家一起耕地,就想或多或少也弥补点减半的工分,
  但忙了一天摸黑回来,小宝不在屋里,在隔壁大哥家,而自个家里等着他的干巴巴的野菜馍馍时,李卫城更加失落了。
  吃过了白米饭,谁想吃这东西。
  两三天还好说,可这都多久了,杜娟怕被妈说不干活所以拉着他一道不去大哥家,但他是干活的,小宝时不时会带着白米饭回来,说:“是奶担心爸干活累,所以叫我带回来的。”
  杜娟一把端过碗连忙藏起来,说明早喝粥吃。
  李卫城淡淡地看了找地方藏的杜娟一眼,不说话,回屋了。
  大房这儿,李思静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她尽力掩藏脸上的喜悦可却依旧笑出了声:“奶,初中课本好多字我都是认得的,老师说我根本不像停了三年课呢。”
  每天早上跟着奶读语录,认了不少生僻的字,所以难得课堂上让大家背写时,李思静是答得最好的。
  李思静小心翼翼地捧着纸片儿给陈老太看,李思宁和李磊也探头探脑地想去看。
  陈珂接过来,这纸头又薄又毛,是陈旧的黄色纸张,上面的字却十分工整,还有老师的批注:好。
  村里的老师有知青,也有因为那件事下放的,李思静那教语文并数学的何老师,就是下放的。
  “大丫,奶觉得你可以。”
  陈珂把这张纸粘在屋子墙上,对着全家人说:“这是咱家孩子,拿到的第一个老师的夸奖,春花明儿个给大丫煮个鸡蛋带去吃。”
  虽然家里鸡蛋不缺,但陈珂还是没让天天吃,专门集起来让李卫城去县里做学徒的时候直接和供销社的人有机会的话换点水果,这年头水果特稀罕,能吃上的基本都是干得好的工人和领导了。
  所以大丫能带鸡蛋去上学,李思宁和李磊都羡慕极了。
  春花也笑了,连声说好。
  “奶,老师问我是谁教的,我说是您。”
  李思静顿了顿,看着陈老太越发柔和的脸,继续说:“奶,咱初中缺老师呢,何老师问你想不想做老师,教人识字?”
  李卫国和春花都还缓不过神,面面相觑,妈怎么还能当老师了?这
  教人识字?
  陈珂想过自个会当一个很好的老太太,教育儿子孙子,帮助老李家走上平坦康庄大道晚年过好日子,也想过当一个社会科学发展的支持人,钟同志没试验成功的时候给加把劲儿。
  但她没想过自个去当个老师,陈珂知道自己不会误人子弟的,她有高学历,是经过祖国九年制义务教育,千军万马过山河的高考,还有优秀苗子里拔高的研究生,她可能比这村里好些老师都学得多。
  这时,脑子里出现了久违的系统音效: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就如一道光照进陈珂心里一般。
  陈老太点头,露出跃跃欲试的表情:“闲着也是闲着,试试总没有差错——大丫,回头问问你那何老师,有没有工钱,老二他当学徒工都一个月五块钱呢,我这当老师的,可不能低!”
  老李家这个晚上几个人都跟做梦了一样,尤其是春花,她回想着老太太摔倒在地里还是昨天的事儿呢,她拍拍李卫国,冥思苦想出一个结论:“摔个跤是不是还能开窍,我咋觉得妈摔个跤,不仅人变好了,对我好,对大丫好,还认字了呢。”
  李卫国连忙打断春花:“你别把咱妈说的那么神,这老天爷听到了要逮走的。”
  春花连忙被窝里捂上嘴,就听李卫国沉默了一会儿说:“咱妈是摔了个跤,看透了,别的啥都不是。”
  第21章
  啥都不是的陈老太太第二天就跟着李思静上学去了。
  县里的庙离村子得走好些路,如果能遇上牛车,那就能坐着去上学了,可鲁山村的牛本来就少,这会儿正是快秋收的关键时候,绝不会拿来当交通工具。
  陈珂拿灵泉水当营养品喝,步子越迈越矫健,还是李思静拉住了她奶,好奇:“奶,您怎么走起来身轻如燕,这里路不平,我搀着您走吧。”
  李思静怪奇怪的,她奶不下地以后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靠近了还有淡淡的香,比她这小姑娘还香,让人闻了就很想亲近。
  陈珂乐得小姑娘亲近她,李思静一边搀着她奶一边说:“何老师说如果奶只教认字,那是不用考试的,可我和老师说了,奶连物理也会,所以何老师想给您考试。”
  考试?
  陈珂没来由顿了顿,哎她以前考多了,一点都不带怕的,甚至有些怀念,但对着自家孙女还是得保持谦逊:“那没考好咋办,奶不大行的。”
  李思静心想,她奶紧张了,她奶虽然是老太太了但刀子嘴豆腐心,这样的老太太是最柔软的。
  她连忙将奶的手握更紧了,一脸认真:“奶没事的,咱就试一试,其实只要能教人识字就行了,我还怕您太累呢!咱考零分都没事!”
  陈珂不由就笑了,李思静见奶笑了,也弯起了眼睛。
  到了庙里,陈老太好奇打量,这里有小学和初中,教室也是连在一道的,环境不大好,那窗破了用胶水粘的,一看夏天闷热,到了冬天教室里全是冰冷的穿堂风。
  学习环境真是比后世艰苦许多,大丫不也是还想凿壁偷光呢。
  何老师远远瞥见人来了,连忙脱下眼镜,快步从楼里走出来。
  “李思静,这位是你奶奶陈同志吧,你好,我是李思静的语文并数学老师,何柏书。”
  李思静点头,随后拉拉陈老太的手:“奶,这就是我老师。”
  陈珂面容一整,忙道:“我是思静的奶奶,能被您这里请来教书是非常光荣的事情!为人民奉献,当好群众的贴心人,我陈春华努力让人民的孩子们都会识字,到城市去,到生活好的地方去!”
  “陈同志的思想进步,是人民群众的好榜样,好先锋!”
  何柏书闻言,不禁更端正姿态,
  “这有个小小的考试,因为李思静同学说您连物理都是晓得的,咱要不做一张卷子试试看?即便不会答也无事,终究是我们这儿缺能教孩子认字的,绝不会让您白跑一趟。”
  陈老太肃容:“对我进行考较,是对孩子们负责,这是我陈春华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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