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矮胖子么

  一片阴影落下,程以呈挡在她身前,对着那三个人淡淡开口:“道歉吧,既然成绩这么好,要是因为在品德上有亏上不了高中,不知道你们会不会觉得可惜呢。”
  程渔望着眼前高大的背影,他个子好高,站在他身边,越发显得自己矮。他也不过比那个人高一年级,或许还可能是同岁,却有着让人生畏的气场,他的话很冷,不知道表情是什么样子的,反正程渔的眼神从程以呈身上游移开的时候,就听见屁股墩小声的对不起,还没等她说什么,一行三人已经跑没影儿了。
  “可以啊程以呈!”一个男生搂住程以呈的肩膀,冲他比起大拇指,“你是这个!”
  程以呈甩开他的手臂,双手插兜,兀自往食堂走去,男生也不生气,跟在后面吊儿郎当地走着,刚走两步却发现程以呈突然停住,差点一头撞上他的胸膛,“你干嘛突然刹车?”
  “你不晒吗?还傻站着干嘛?”话是对程渔说的。
  “我······”程渔没防备他会突然转过头看她,连忙收回痴迷的目光,转向它处,正好看见可怜的伞还躺在台阶上,边伸手去捡,边回答他,“我把伞收拾一下。”
  “啧,都已经坏成那样了,还有捡的必要?你那原版的我买不起,等会儿去小卖部给你买把普通的先用着,先去吃饭。”
  他说要给她买伞,还说先去吃饭,是一起吃饭的意思吧?是的吧?
  他遇着她,不但没有躲起来,还救了她帮了她,还要送伞给她,和她一起吃饭,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是她梦里都梦不到的事情!
  她顿时眉开眼笑,还是把伞捡起来,在程以呈皱起眉头之前,抱在怀里小跑到他们身边。
  “好歹是小姨送的礼物,就算坏了也要放家里收藏。”她仰头望他,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
  “没想到你还挺长情。”程以呈没再说什么,转身走进食堂。
  程渔跟在后面,听见他朋友问他她是谁,程以呈没有回答。
  “我当然很长情啊。”程渔用只有自己可以听见的声音小声说。
  饭桌上程渔才知道,程以呈的朋友叫魏由,是她同校初三的,程以呈放月假,过来给中考学子魏由加油打气。
  “哎哎哎,我都快把我家户口本讲个底朝天了,都还不知道这位妹妹和你什么关系,你倒是说说啊?”魏由坏笑拱他,被程以呈推开。
  “她叫程渔。”程以呈扒了口饭,头也不抬。
  “我知道啊,妹妹刚刚自我介绍了啊,对了妹妹,刚刚听你舌战群儒,有够彪悍,我喜欢!不对,她到底是不是你······”
  “我觉得你中考可能会失利。”程以呈闲闲开口。
  “为什么?”魏由尖叫起来,“除一除我告诉你,我没几天就要中考了,你可别咒我!本来就已经复读一年了,我可不想二进宫。”
  “除一除是什么鬼?”程渔刚刚插进一句话,就觉得被对面的某人瞪视了,立马改口,“我哥是在提醒你,我也姓程,我们是兄妹。”
  “哦,兄妹啊,切,没意思,没意思。小渔妹妹,”魏由笑得猥琐,“你过来,我跟你解释除一除。”
  程渔从善如流,伸耳朵过去。
  “他不是叫程以呈吗?谐音就是乘一乘,反过来不就是除一除吗?小学的时候老师讲乘法口诀的时候拿他的名字打趣,从此这外号就跟着他了。不管是乘还是除,都是他,只不过这小子心黑,后来没多少人敢叫这绰号,害,也就我这从小玩到大的有几分胆子,真是寂寞如雪,寂寞如雪呀!”
  魏由装模作样地感叹着,实则小心瞟着程以呈的脸色,程渔捂着嘴巴光明正大地笑。她是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这会儿已经没那么小心翼翼。
  笑完之后,看程以呈面无表情不理人,又觉得浑身不舒服,她不想他那么冷漠,好不容易见着,得说些话聊聊天以便恢复邦交才行。
  “对了,你们知道我同学都给我起了个什么绰号吗?”程渔抛出话题,眼睛里都闪烁着兴奋。
  “什么?”没想到程以呈竟然先接话,然后从上到下扫视她一眼,程渔察觉到,都还没来得急遮挡前胸,流露出害羞模样,就听见了她毕生都无法释怀的一句话——“矮胖子么?”
  之后的事情,程渔有些想不起来,因为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身处教室,英语老师正在上下午的第一堂课。窗外的太阳似乎正对着她,不把她晒得皱巴不罢休。程渔趴在桌子上,没有躲开,就坐在那里承受猛烈刺眼的阳光,她想着,足够热,就能把眼泪蒸发。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她睡不着,试图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
  她倒霉,遇见不长眼又没品的一行人,可是又很幸运,时隔两年,再次见到了自己曾魂牵梦萦的人,他以高大的救世主的形象出现,却又已最漫不经心的伤人的话来刺痛她。
  翻了个身,她看见角落里的那把坏伞。说好的要给她买一把新的伞,最后也没有兑现,但也不能怪他,谁让她落荒而逃呢。
  在程以呈轻描淡写说出那句“矮胖子么?”之后,程渔整个人像被雷劈一样,愣在原地。魏由本来已经笑出了声,却在发现程渔的表情之后戛然而止,随之掩饰般地咳嗽一声,拍了程以呈一巴掌:“怎么说话呢?小渔妹妹哪里胖了,人家那是,丰满,丰满你懂吗?她这个子也正常啊,人家还小,过两年就长起来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初中就冲得根颗树一样啊!”
  程以呈挨了一巴掌,眉头皱着,嫌弃地远离魏由,却也霎时间明白过来自己说话有些过。几年没见,再看见这个堂妹,第一反应就是觉得她似乎没怎么长个儿,比同龄人矮,胸部发育得倒是过于好,她脸上的婴儿肥还没消,整个组合起来从视觉上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小矮胖子。他其实没有那么八卦,去对女生的长相点评论足,也没那个闲心,只是程渔不一样,程渔是他妹,许久没见面,他内心里还把她当成小孩子,话赶话脱口而出,却忘了她已经13岁,懂得美丑,在意言论。
  程渔的手指在桌下用力地掐着掌心,把眼泪逼回去,然后挤出一个笑容,用着撒娇的语气埋怨他:“才没有呢!我在班里可是万人迷,谁会给我起这样的外号!”
  装作蛮不在乎,只有女孩子娇滴滴的斥责声。
  程以呈本来想道歉,但程渔的反应让他放下心来,她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大大咧咧,有一股傻傻的虎气,看起来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插曲过去,程渔很快就吃完,嘻嘻哈哈和二人道别,走出食堂。
  走回教室的路上,无声落泪。
  听见鸡鸣声的时候,程渔才隐隐有了困意,整个人捂进毯子里,闭上眼睛,迷迷糊糊,脑海里的念头杂乱无章。
  “我还没有来得及和哥哥叙旧,聊聊过去,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问他为什么躲着我?但是我好像已经明白,他是觉得尴尬吧,毕竟那个秘密游戏······对,我不能再提起游戏的事情,要永远烂在肚子里······”
  “他应该已经忘了吧······事实上,大部分时候我也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对哥哥的喜欢也淡了好多,我甚至可以很久都想不起他,可是为什么他突然又出现了呢?”
  “踏进食堂的那一刻,我真的好开心,我觉得自己又能重新喜欢他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
  “算了吧,不喜欢了,不要喜欢了,就当今天没有见过他,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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