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不可说
叮铃铃——
随着考试结束铃声响起,附中高二的学生们考完了最后一科,终于迎来了月假,平时周末都会补课,只有放月假时周末才是完整的,因此大家格外兴奋。
周围的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难掩雀跃,温见月却安静地坐着,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
“见月,你这周还是不回家吗?”一声询问让温见月回过神来,原来是室友啊。
“不回吧。”
“可是,你都这么久没回家了,父母不担心吗?”室友担忧地问。
温见月神情恹恹,有气无力地重复了一遍:“不回。”
室友不说什么了,她知道温见月向来是很倔的,一旦钻进了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她叹了口气,刚转身要走时就看到班长走了过来,绕过她走到温见月那里去了。也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温见月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过一会儿就起身离开了教室。
室友很惊讶,印象中的温见月一向安静有礼,一看她的气质就知道她肯定被父母很好地教过,如此外露负面情绪真是很少见。平时也没见她对谁发过脾气或者有不良行为,短短一个暑假,不到两个月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
温见月走在校园里的文化长廊上,凉风吹拂,她恍惚想起,距离那个闷热又清凉的夏日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如今已经是秋风瑟瑟,空气中还有甜腻的桂花香。
她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她从小到大就没和他分开过那么长时间,可她根本就不敢去想他。她本可以随时回家,像以前那样亲昵地喊他爸爸,可是那个躁动不安的夏夜,那场荒诞不经的春梦,都彻底击碎了她。
多可笑啊,她居然梦见和自己的亲生父亲做爱。她也曾以为大概只是自己春心萌动,而那晚只是看见了爸爸刚出浴的样子恰好拼凑住在一起的荒唐梦境而已,然而后来她几乎都快控制不住她自己了。看上去稀松的日常,在她的眼里完全变了个模样。
有时她看到爸爸戴上眼镜,整个人英俊温和,儒雅谦逊,还朝自己笑,她的心就像小鹿一样乱撞,她知道这不正常,但她还是放任自己用余光打量着他,用女人对男人的眼光来打量。她的爸爸如今快四十岁,一表人才,因着长相英俊,气度不凡,又经常保持锻炼,给人一种刚叁十出头的感觉,既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又有成年男人的成熟深邃。不得不说,他真的很吸引人,尤其是女人,像她这种女孩自然也不例外,可是她清楚,任何女人都比她有资格站在他身边。
有次她吃半个西瓜没吃完就不想吃了,又舍不得扔,就干脆放在餐桌上了,想着一会儿再说。结果爸爸回来的时候看到剩下那么多,也不讲究什么,吃完了剩下她没吃完的部分,还在教育着她不能浪费食物,讲他们以前的日子可苦了,全靠他省出来……
她却听不进去了,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看着他吃她吃过的部分,看着他的舌头、嘴唇滑过她曾接触的部分。至亲之间本是平常的举动,却使她心跳不已,她甚至还在想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如果爸爸仔细看就会看到她面色绯红,连耳朵都红通通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就像那些西瓜肉般被他咀嚼般折磨、难耐、撕裂,一边欢喜着,一边痛苦着。
更不用说还有许许多多的这样或那样,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无时无刻不在牵动着她的心。可是这些都算什么呢?一个女儿对亲生父亲有了非分之想,有了性幻想,有了喜欢,甚至是爱?
她害怕和他对视,甚至害怕他看到自己的神情,生怕他看出些端倪,感到恶心,然后对她说,这就是我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真是养了个变态出来!
不要,她害怕,如果他要那么说自己,那真是在剜她的心,比起这个她更害怕的是她爸爸会从此丢下她,这才是她最不能接受的。
于是,她逃了。
见不到他,可能会更好点吧。
可惜,并没有。她开始想他,疯狂的想他。早上在食堂的时候在想他有没有好好吃早餐,中午睡午觉时在想他此刻会不会也正在打盹,晚上睡觉前又想他是不是今晚又要熬夜工作呢?有时,他也会进入她的梦乡,用一贯温柔又宠溺的眼神望着她。什么时候才能想起的少点呢?大概只有在她全神贯注学习的时候才会少点吧,于是她更加努力的学习了,希望以此来麻痹自己。
她是真的想见到他,又极度害怕见到他。到了周末、月末,她不敢回家。室友、同学也来问她,你最近怎么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怎么也不回家了?是和你爸爸闹矛盾了吗?
她想说不是,她想说出来,可是她不能。她自嘲地想,如果她的同学们、老师们和朋友们知道了她的这些大逆不道、有违伦常的念头,他们会怎么骂自己?变态吗?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人吧?到时候恐怕他们一人一句就能让自己疯掉,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把自己淹死。她像个异类一样活在他们之中,孤独而又惶恐,人类是群居动物,不合群的她找不到依靠,极度缺乏安全感。可那唯一能让她依赖的人如今却是她最无法面对的人。
她的异常注定会被更多人发现,没办法,她不会伪装,爸爸没有教过她怎么忽视心底的各种纷繁复杂的情绪,装做一副无所谓或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生活下去。也许班主任迟早会察觉到她的异常然后联系他吧,到时她就不得不面对他了,那时她该怎么做?她该准备什么样的说辞?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该用什么样的语调?她的手脚该往哪儿放?她不知道,她麻木地不去想。
她有时候竟然也会迁怒到庄静雯身上,怪她给了自己那样的东西,害她再也回不到以前了,恨它改变了一切。她可真是无用啊,掩耳盗铃般骗自己,给自己找理由开脱,像个小丑般大喊:“不是我的错,我是无辜的,我很正常!”
她有时也想学学李翊,想得一会儿中二病,这样她就可以大放厥词:“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现实世界的寒冷北风吹来,她打了个寒战,从纷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看向周围,她已经走到比较偏僻的地方了,这里没有人,倒是有几棵树。校园里有不少落叶阔叶林,有些树种的叶子已经开始泛黄甚至脱落了,每年也会有属常绿林的树因受不了落雪时的寒冷而死去。他们学校是有几棵松树的,春夏秋冬,四季轮转,似乎也只有它们一直矗立着,仿佛亘古不变。
她忽然很想哭。
她蹲了下来,拿出口袋里的便携纸手帕,想了想,又酝酿了一会儿情绪,最终眼泪还是留了下来。一开始只是几滴几滴往下掉,后来就连成了线,最后终于失声痛哭。这里没有人,她尽情的哭着,仿佛要把这几个月来的惶恐、迷茫和自我厌弃都发泄出来,她紧紧的抱住自己,好像这样就能找到依靠、获得力量似的。呜咽声随风消散,泪水打湿了纸巾。
也不知过了多久,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最终归于寂静,她狠狠地抹了一把脸,缓缓站了起来。双腿因为长时间弯曲而麻木,她感到有些头晕眼花,差点摔倒。她赶紧半蹲下来缓一缓,等差不多觉得适应后才重新站起来,慢慢地走了。
她想,现在的她一定很狼狈吧,但这些都无所谓。
太冷了,冷到她一刻也受不了,她想回家。
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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