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节

  在这一片忙乱当中,身为使节的韩光兆一行,却格外悠闲。
  由几个礼部的官员陪着,今日去欣赏湖上美景,明日去品尝酒菜点心,玩的不亦乐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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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人静的时刻,秦勋站在书房中,志得意满地看着房内的几个人。
  带着侧妃娘娘为小王子举行了三天的法事之后,他并未急着返回王府,而是去了温泉庄园休养散心。
  所谓的休养,更多的是为了等一群人。
  “王爷救救我等性命啊。”昔日的南军副将罗秉诚带着几个将领,跪地恳求道。
  看着跪倒在面前的几个身影,秦勋感觉一阵快意。
  这些南军将领,都是门阀世家出身,多年来对自己这个闲散皇子爱答不理,如今却只能投效在自己门下,因为自己所能提供的,是他们唯一的翻盘机会了。
  溃败回来的南军的处罚,日前已经议定公布,全军调派西陵关,去驻守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而且皇帝的政令极为严苛,说全军调派就是全军调派,一个人也不许缺席,有些勋贵人家想要为自己的儿孙告病或者伤残,回家休养的,一概被驳回了。就算是断臂瘸腿的真伤患,也要去西陵关休养,不能留在京城。
  西陵关附近条件恶劣,盗匪横行,近年来当地驻军叫苦不迭,前去驻扎是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苦差事。如今这差事就要落在南军头上了。要去多久呢?西陵关的兵马驻扎,经常一二十年才轮换一次啊!说不定一辈子就要蹉跎在那个荒蛮的地方了。
  与其一辈子消耗在那种地方,真不如铤而走险算了。之前舒王爷向他们伸出的橄榄枝,他们曾经犹豫不决,如今却不得不狠下心肠。
  领头上门的罗秉诚原本是南军副将,堂堂三品武将,如今已经被贬职为六品的轻骑校尉了。但他多年的威望还在。带着同样遭到贬斥,即将流放西陵关的几个武将,上门拜访这位亲王殿下。
  秦勋满脸体贴,快步上前扶起了跪倒在地的罗秉诚等人。
  “将军快起来,你我一家人,岂能说两家话。”秦勋的一个侧妃,是罗秉诚母家的旁支庶女,所以勉强也能掰扯上关系。
  幽暗的烛光下,双方一番亲热客套,开始转入正题。
  秦勋从容交待着自己的计划,志得意满。
  罗秉诚等人听着,从震惊到惊恐,再到狠辣的决绝。
  观察他们的脸色,秦勋知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大半。
  韩光兆那厮,还真以为他是傻子不成?开关引北朔大军南下,那帮饿狼可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到时候中原地界,别说北方十六郡了,只怕整个中原都要被他们收入囊中。
  他没有那么蠢,将祖宗基业拱手他人,自己当个傀儡皇帝。
  他的计划只是借这帮蛮子之手,将碍眼的皇帝扫除掉,然后由他这个英明神武的舒王爷,力挽狂澜,将南下的北朔骑兵阻截在关外。
  而他到时候所需要依靠的,就是手中这一支南军力量了。
  自从南军溃败回京城,他就开始暗中与几家勋贵豪门联络,原本那些首鼠两端的东西,还想着通过哀求来换取减免处罚,回到家中当富家翁呢。
  哈,如今的皇帝,刻薄寡恩,岂能让他们称心如意?果然不出意料,对南军的惩罚丝毫不留情面。
  驻守西陵关。说得好听,实际上就是流放。这帮勋贵子弟如何能受得了?果然一个个投效了过来。
  秦勋暗暗冷笑着,面上却是一派冷静自若。
  众人探讨起来。罗秉诚小心翼翼道:“西陵关距离函谷关不远,我等在事发之后,快马加鞭,两三天就能抵达支援。但是……若是北朔骑兵攻势太猛,在这两三天之内将函谷关攻破岂不糟糕了。”他们从未上过北疆的战场,但也听说过北朔骑兵的凶猛。不是南陈的兵马所能相提并论的。
  “再凶猛,也是肉身之躯,能撞开函谷关城门吗?”秦勋自信满满。
  “别忘了,关内还有数万守军,再加上你们前来支援。到时候我们只要将这帮骑兵挡在关外十天左右就行了。到时候自然有大将军裴翎率军从昌龙观回援。”
  是啊,按照朝廷的策略,那时候裴翎正在昌龙观,而从昌龙观到函谷关,快马救援不过七八天的路程。罗秉诚等人放下心来。
  “而且北朔是前来迎亲的,不是前来交兵,为了打消我方疑虑,表面上皇帝所带的兵马必定不能太多。”秦勋继续说着。
  “等到将这帮北朔饿狼拒之门外,本王登基称帝,你等立下这样泼天的功勋,封侯都不在话下,何况之前的战败罪责?”
  “至少,这份功勋不会比如今皇帝身边的那个侍卫统领差。”秦勋冷哼一声,又给眼前摇摆不定的南军将领重重添了一记砝码。
  皇帝宠信一个南陈败卒为贴身侍卫,还算勉强能够接受,这个败卒竟然是南陈大将白光曦,这就让南军众人忍无可忍了。
  之前他们在白光曦手上可是吃了不少的败仗啊!这让他们如何面对?
  一转眼他们这些为朝廷打生打死忠心耿耿的将士们变成了罪臣,反而是那个当初杀戮大周兵马无数的敌将成了皇帝的宠臣。
  如何心服?
  罗秉诚等人左思右想,咬牙应承下来,一边是流放荒蛮之地,生不如死苦守几十年都看不见前途。一边是冒险一次,立下天大的功勋改天换日。
  “到时候,本王会迎娶大将军之女为正宫皇后。”秦勋冷静地继续说着,“实不相瞒,其实早在皇兄病危的时候,大将军就曾经有过将爱女下嫁本王的意思。”
  “只可惜当年本王年纪尚轻,不知轻重,一心留恋花丛美色,以为齐大非偶,所以拒绝了。”
  “这几年来,裴小姐身份尊贵,求娶者数不胜数,却始终未曾允诺,未必不是因为本王的拒绝,唉,不仅辜负了大将军的期待,更伤了裴小姐的心意啊。”秦勋慨叹着。
  “好在一切回归正途,犹未为晚。”
  信誓旦旦地说着,秦勋自己都要相信了,徒然升起无穷无尽的自信来。
  这一切,本来就都是属于他的,一切不过是回归最原本的模样罢了。
  一旦秦诺身亡,身为景耀帝留下的唯一一位皇子,他顺理成章可以荣登大宝。裴翎原本就想着拥护他的,只是机缘巧合,才没有成功,让秦诺小儿登基。这小子忘恩负义,之前借着瑶光一事,大肆打压裴氏的势力,足见其狼心狗肺,想必裴将军也已经冷透了心肠。
  霍太后已经被扳倒,之前污蔑自己母妃的罪名,正可以反攻倒算,将霍家彻底诛灭。想必也是裴氏一脉所乐见的吧。
  秦勋反复计算着,越发感觉自己的谋划天衣无缝。
  第166章 耳语
  皇宫里。
  秦诺拉着霍幼绢的手, 走在殿后的小树林里。
  从昨晚开始,下起了今冬的第一场雪, 树枝上, 地面上,回廊上,视线所及, 尽是一片白绒绒的可爱景象。
  两人并肩走在林中, 片片雪花落在肩头, 一直到了一处回廊。
  回头看去, 因为树林中的积雪并未清扫, 两排小脚印清晰宛然。
  秦诺笑道:“这样的天气, 应该准备吃烧烤和锅子。”
  想起去年的情形, 霍幼绢也立时感觉肚子里的馋虫被勾引了起来。
  “这就让御膳房准备吧, 我想吃番茄味儿的鸡翅。”她迫不及待说道。这是秦诺前一阵子让御膳房新研发的酱料。
  “还要派人请十三公主过来。”
  对霍幼绢的积极,秦诺却没有立刻应承,而是拍着旁边的栏杆, 示意霍幼绢坐下来。
  “芷儿先不忙着叫,吃饭之前,朕有一件事情,想要跟你说一说。”
  这个架势,只怕是有重要的事情……霍幼绢扑闪着眼睛,乖乖坐到了秦诺的对面。
  秦诺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场,犹豫了片刻,他索性开门见山道:“这些天北朔的事情, 你也知晓吧。朕有一个计划,想要你参详一下。”
  霍幼绢全神贯注地听着,一开始还算冷静,越听越是脸色剧变,到最后她刷的站起身来,
  “皇上,万万不可!”
  秦诺无奈,他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是他的一个开端,霍幼绢是最理解和关心自己的人了,说服了她,才能顺利说服其他人。
  霍幼绢长吸了一口气,“皇上,实不相瞒,刚才你让我坐下细说,而又不忙着叫十三公主的时候,我以为,皇上是要让我去劝说公主安心和亲。正犹豫着着该怎么回答,万万没想到……”她咬着唇,瞪着秦诺,“如果皇上要如此冒险,置天下安危于不顾的话,我宁愿十三公主去和亲。想必公主殿下也是这样想的。”
  秦诺叹了一口气,“让芷儿去和亲,难道就可以真正解决问题了吗?”
  “朕虽然爱惜妹妹,但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我们身为皇族,从小锦衣玉食,受天下百姓供养,若能以婚事姻亲,为天下苍生换来和平安宁的生活,也是自身的职责所在。”
  “但北朔狼子野心,觊觎我中原的富饶,其胃口之大,岂是一个公主所能填满的?”
  “之前,韩光兆与秦勋的对话,就可以知晓,他们绝不会因为任何理由放弃中原的,想要让这帮恶狼退避,只有将他们狠狠抽打,打痛了,打死了,自然就没有南下的意图了。此外什么联姻互市都是无用功。”
  “北朔这些年没有全力南下,是因为战事多集中在西域方向,如今西域诸国被他们屠灭殆尽,其攻略重点必然会转向我们大周。”
  霍幼绢依然反对:“皇上,与北朔开战,朝中诸位大人应该都有所准备,我等城高池深,又有裴将军这等绝世名将,何愁不能抵御侵略呢?”
  “朕有生之年,也许确实能将这帮恶狼拒之门外。但是等到将来呢,朕死了,裴翎也死了……”
  “皇上!”
  “妙妙,朕只是在说将来,人并无永生不死者。”秦诺笑嘻嘻地道,“我们都死了之后,大周也许会有更加英明的君主,更加神武的将军,但只是也许。同样的也许,也可能发生在北朔,数年之后,北朔会有更卓越的主君出现。”
  霍幼绢沉默了,其实不必以后,就是如今,北朔从帝王到武将,人才济济。
  秦诺温声道:“问题摆在面前,几十年都不去解决,却要拖着留给子孙后辈,可不是我的习惯。”
  霍幼绢犹豫道:“皇上就算想要将这个隐患解除,也不必如此急功近利。”
  秦诺两手一摊:“朕也希望能拖延两年啊,至少将火炮发明出来,奈何北朔他不肯给朕时间!”
  霍幼绢蹙起眉头,秦勋和北朔勾结的事情,她之前已经从东泊那边听说了。之后也在庆幸,天佑大周,让这两个家伙好死不死将密谈的地点选在了通天寺。同时也想着,是否应该以此为良机,教训北朔一番。
  但没想到,皇帝比她想的更狠,这种教训方式,实在是……
  “朕已经反复揣摩过这个计划,应该是安全无碍的。但是能取得多大的战果,还是要看机遇。”
  “朕向你保证,一定会平安返回。”
  秦诺继续苦口婆心地劝说着。
  遥遥看去,寂静的小树林里,遍地莹白,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宛如仙人一般出众。
  俊美的少年温和清雅,在说着什么话语,旁边灵秀动人的少女神情变幻不定,满是哀伤。
  初见这一幕的人,也许会情不自禁想到,是情投意合的小两口在闹着别扭。
  这样出众的年轻人,便是争执起来也如图画一般美好。
  最终,低头的还是霍幼绢。
  “皇上不如不要告诉我……”霍幼绢再怎么忍耐,也挡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接下来的日子,她只怕日日夜夜,都无法安枕了。
  秦诺将她揽进怀中,轻轻拍着后背,低声道:“朕知道,无论如何痛苦和艰难,你终究会选择理解和支持。”
  这是他为什么第一个选择霍幼绢来说服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说服了你,才能继续去说服芷儿,不然以她的固执,可能会扑上来挠朕。”
  霍幼绢仰头望着他:“皇上可知晓,这样对我,何其残忍。得知皇上要行此险举,我已经痛苦难耐,却还要去当帮凶……”
  “我知道,就像我知道,你一定会理解我。妙妙。”秦诺笑道。
  霍幼绢伏在秦诺的肩头。对这一切的沉重,她有承担的觉悟,既然决定与他并肩站在一起,那么随之而来的疾风骤雨,就要一同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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