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酷酷酷——!
  早就散开的长发在后面飞舞,我把脸贴在它的背脊上,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剧烈波动的心跳声。
  放开了矜持沉稳的他,在百米宽的比赛场地疾奔的模样,实在是非常洒脱;风刮过我的耳垂,有点像小时候去马场,骑在马背上的感觉;可惜那时候,我嚷着要和表哥一起比赛骑马——结果他为了避免带小孩子的麻烦,用了某些不良的手段,把我弄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很多年,我也只是在滑雪、滑冰、偶尔在宽阔的自行车转驶道面一个人骑到乡下的旅游区,才能享受到与城市工业风截然不同的凉爽和自在。
  ……
  难能可贵的是,它的背是这么的柔软温暖、骑上去着非常舒服,哪怕奔跑起来也没有任何颠簸的不适;让人有种变成娜乌西卡的感觉——飞翔在自由自在的蓝天,身下是柔软的云朵;速度、准确的转角、不同地段的小小跨越……惊喜而略微刺激;不像是阿蓓那样平稳地飞行,颇有种在玩vr狩猎游戏的感觉!
  如果vr游戏能做到这么逼真又恣意的话,我也不会头晕目眩啦。
  我这人,其实一向都不太喜欢特别的外露情绪,大部分时间,纵然心里会对不乐意的事情吐槽几句,但面上还是会显得平静;因为自小,我就习惯了面对很多突发的状况。
  可被南御星驮着、像星际狩猎者一样顺着风口奔跑的时候,连我自己都能感觉到嘴角露出的笑意——这真的是太好玩了!
  ………
  等回到小洋楼,洗过澡,我还在回味白天的游戏;南御星说只要我乖乖听话,比赛结束前按时等他,不要乱跑;他每天结束了都会带我去溜一圈——
  就算为了这个,我也要在这里强留到不能留为止!!
  我擦着头发,正这样想着,推开了南姝雪的闺房。
  她安静坐在轮椅里,双膝放着本厚厚的书,抬起头,对我微笑。
  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纯美恬静,我却从心底生了些寒意——是对于未知的恐惧、也是对于已知的困惑。
  “今天又去哪儿玩了?”她问道。
  ……兄die,每天都这么问一句,吓我——你还不如和我一起出去玩呢!
  第52章
  和南小雪说明是去看机甲比赛后, 她明显变得不太开心了。
  “明明尤尤是我的夜莺。”不等我回答, 她又继续道:“却每天不见踪影的, 这很过分哦!我听哥哥说,是因为你心情不好,所以他才带你出去玩么?”
  “……只是最近有点无聊。”我把毛巾挂好, 坐在她的身边, 和她解释:“而且巡赛还挺有趣的呢……”
  我给她放了几个自己录好的精彩片段, 证实我的说法:“其实坐私家小型悬浮车的话, 大小姐也可以一起去啊,前台也有专位;有个叫约书亚的驾驶员非常帅气, 是圣希尔的王牌选手,你看了肯定也会很喜欢的!”
  而且人家是蛇, 不容易吧——众所周知,蛇可是没有手的!就算进化成人类, 还是先天不如那些八足动物;这多难能可贵啊!
  “我不要看。”
  我热情分享,她却固执地偏开头,“不喜欢。每次想法子和哥哥找共同话题就让人很头痛了,什么穿梭舰、光子战甲……真无聊, 你们每天都只顾着自己出门,从来没有想到我一个人在家里有多寂寞——哥哥是这样, 现在连尤尤也变成这样了。”她语气低沉, “……算了, 反正我早晚都会死, 在乎这些也没意义。尤尤, 给我念首普希金的诗吧。”
  说实话,南姝雪长得非常好看——江南水乡的标致美人相貌,乌发红唇,皮肤雪白;即便身体不好,体态虚弱,也自有一番美人的韵味。她要是直言我不够负责,没有尽到义务陪她,我还能在心里为自己开脱开脱——
  但她就那么……用这种可怜兮兮的语气,还说得这么令人扼腕叹息,就让我多了些莫名的愧疚。
  哪怕她让我毛骨悚然、又心生怀疑,但我还是妥协地和她保证会多多在家,像之前那样空了就给她弹琴念书,干那些文艺青年喜欢的事儿。
  见我道歉,她勾了勾唇,像一只温驯的宠物一样歪在我怀里,头枕着膝盖,两人的身份完全倒了个个儿:“现在,我可是完全离不开尤尤呢;所以,你不要总让我失望……”
  那不好意思,我差不多也该离开你了,让你失望估计也是注定的事。
  我轻抚着她的长发,它们柔顺芳香,充满光泽,一看就是每日精心保养的成绩;想到枭的情报部发回来鉴定内容,那行【确认是本人无疑】的结果,我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是本人才更恐怖啊!
  疑团一天没有解开,我就还要顶着这样的压力生活;明明女孩子都很怕鬼的呜呜呜……
  ***
  收到卫莫短信的时候,我正在给南御星梳毛。
  自从在我面前暴露了他那巨大的身躯后,他就更倾向于在暖暖的日光里,让我趴在他的兽形,从头部的绒毛开始,一寸寸地从上往下,用很长的一柄檀木梳子慢慢地梳。在我为他倾情服务时,他总是把前肢放在颌处,眯着眼睛,看起来尤为舒服,没一会就陷入了梦乡。
  这工作还挺好玩的,比念那些死了几百年的文人大作家的枯燥作品、或者拉弹那些知名乐曲家在某个瞬间神经一抽,创作出来的变态曲目要有趣的多。
  而且,我盯着手上偷偷撸下来的一缕白毛——再攒个三五天的,我就能用它来给自己织围巾和帽子啦!这可比辉夜姬公主的火鼠袄还要腻害,我之前用火烧好几次都烧不着;人生中第一次获得这种神器,撸毛什么的当然是小意思。
  但,好玩是好玩,因为工程量巨大,有时候我还没梳完,就趴在他的毛里睡着了。
  最后醒来,往往是在他的床上,睁眼就能看到南御星安静地坐在书桌前的背影,身姿笔直,听见动静后,他就回头冲我一笑。
  ——这里要多提一句的是,我发现,在这个方面,南大少爷其实是个有些龟毛又敏感的人;他相当不喜欢别人看到他的兽型、或者说,是极其讨厌在人多的地方变成动物的姿态。到目前为止,连和我平时经常相处的不少在南家干了很些年的侍从,都不太清楚他的……姑且就称之为品种吧。
  因为就我所知,很多人并不在乎直接在人前变成可爱或可怕的动物,又不会是那类腺体崩溃后、神经错乱的野兽,但凡知情者,大多都是把动物的模样变成自己的一部分。
  夏希、阿蓓那类仗着自己是幻兽人,很自豪的就不用提了;但哪怕是在祖赞、或者南家的时候,那些知道人和动物关联真相的普通人,多也对其视若寻常,蛇形的女仆还和我吹嘘过自己的尾巴,是所有同类人中最长最细的!
  所以,我就挺奇怪,为什么南御星这么反感这种事——连看完比赛,都是趁着人都走光了,才会变成大狗狗让我骑……难不成是出于大家族贵公子的骄傲?出于好奇,我有天就顺口问了问他缘由。
  让我没想到的,南御星听了我的问题,居然十分不符合一贯的形象,非常中二以及深沉地来了一句,我想以人类的形态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听后,先是愣了半分钟,然后差点笑到胃痛;看我扶着他的肩膀狂笑,他还一脸很懵地说怎么了吗?——这让我觉得他更可爱了……
  我想,其实某种程度上:这些人不光是变成动物后显得很可爱,原本也是挺萌的。
  看完卫莫的信息,我搬开南御星压在我腿上的尾巴,从已经睡过去的犬身跳下来;给他写了张一个人出去逛逛的纸条。介于匆忙,字迹有点歪歪扭扭——他和我一样,最近也挺苦的,每天都要陪着南姝雪吟风弄月,看得出来,他比我还觉得无聊。
  不过亏了这样的战友情谊,不仅是他对我相当宽容,几乎要什么都给的南小雪,也允了我一周可以自由进出的门卡,虽然三次就封顶——而作为她的同胞哥哥,南御星自然也大方地给了同样的东西,方便我有时候跑去找他。
  有了这些便利,我就时不时趁晚上,他们一个睡觉、一个有任务的时候,骑着大雕……不,是阿蓓,在月色的照耀中,找约书亚他们玩。
  南御星好像不太喜欢看到我和她们走近关系,大概是为了肃清纪律?约束队里的风气?管他的,就当他嫉妒自己没别人会飞好了。
  和卫莫的重新联系,泰半是由于偶然。
  因为有次,在我看月岩和塞拉把他们的机甲折成各种好玩的造型、内部“折机”比赛时,我们刚好撞见了巡赛检查队,那可真是千钧一发,相当紧张——要不是同样身为指导学长的卫莫刚好帮了忙,偷偷带我去指挥室玩的约书亚、还有把军用的昂贵机甲拿来随便玩的他们就很惨了。
  卫莫和南御星不同,他是个相当爱玩的人,所以和后辈的关系倒没那么严肃;当然,这也主要是因为他不是核心队员,充其量挂个名刷学分而已,这是他自己说的。
  说来,卫莫也经常在这里担任辅导和主选手的任务——但因为上次的事,南御星往往会特意错过他来的时间,才带我出来玩;南家也送他一张禁入令,让他不能频繁的来找人。
  所以总在给我发信息的卫莫并不知道,我早就看过他的比赛;豪华高级的机甲紫光流转,也是一道独特的风景。
  可我依然比较记仇于他张嘴就说我怀孕,谎话连篇还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所以就算他加入了约书亚的玩乐队伍,起初有他在的时候,我也不太出去。
  但他总能带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上次是适宜没有精神力、不像幻兽人那样可以操控机甲的游戏型驾驶机甲,让我过了把太空争霸的瘾;而上上次则是南城秦始皇遗迹、外加尼布甲尼撒空中花园的七人门票——听说按正规手续排队的话,半年都排不来。那里是钟离区前三的游乐园,比迪士尼还要大四到五倍,主题是公元前的王朝时代,仿古的游戏项目十分有趣。我们玩了整整一天,然后没等半周,我又拜托南御星买到两人的票,让他带我又去玩了一次。……
  故而,一来二去的,我还挺期待他下一个拿来的东西是什么。
  想着自己没多久就要离开了,被叫出去的时候,我也统统应声;除了摸狗摸鸭摸熊摸鹰外,偶尔也会去摸摸狐狸。
  可是这次……卫莫带的东西真的让我惊讶了。
  ——那是一窝刚生出来的狐狸幼崽,一共有五只。
  ……
  毛绒绒、热乎乎的小身体蜷缩在柔软的被褥里,头挨着头,盖着的布被打开后,就睁开迷蒙的眼瞳,懵懂纯真的眸子望着你。
  还没长好的肉垫粉粉的,白毛细碎地铺在只有我巴掌大的胸、背,还有四肢上。
  感觉到温暖的棉布被掀开,有一只就发出了抗议的细弱嚎叫,小小的尾巴扫来扫去,另外三只则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而还有一只仍旧不知今夕何夕地睡着觉。
  ——太、太可爱了吧!
  我小心地伸出食指,先是挨个戳了戳,发现它们都乖乖的,没有不良反应后,就抱起来,蹭来蹭去。
  “就知道你喜欢。”
  穿着圣希尔那身裁剪修身的镶黑金边制服的卫莫双脚翘在桌子上,他得意洋洋地说:“上周回家,我专门抱来的。随便玩,送给你也可以哦。”
  “真的吗!?”我兴奋又贪心地把这些可爱的小狐崽一把全部捧到怀里,五个毛茸脑袋凑在一起,简直是人间极乐!
  “它们都是哪里来的?你家养的狐狸生的吗?是一窝兄弟?”我看过了性别,颇为感兴趣地问:“就被我这么带走没关系?我……呃,我可不可以先预放在你那,等我……嗯,到时候有空再来抱走它们——或者!能不能直接让我寄走?”
  “寄走?”他扬眉,“除了南家,你还想寄到哪里?你要来和我们、和南御星一起住校?”
  说到后面,他倒是扑哧一笑,然后一副说了蠢话的表情:“怎么可能……分了你都不够吃的。”他自言自语:“我开玩笑而已,别在意。”
  “噢噢噢……”我一点也不在意,而是随后敷衍他的同时,不停地呼噜着手下这些毛茸茸的小东西——太可爱了,真的是可爱到爆炸;而且居然没有狐狸特有的骚味!
  我也不是完全不了解毛茸茸的;就算原来不能碰,还是同学家里远远地看到过:超级漂亮的狐狸,还有傲慢得意的神情——即便如此,凑近了的人却显出一副难以忍受的表情;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它放屁了。
  ……
  ………
  “你家养了很多的狐狸?”盘完了半天,见有两只眯瞪水汪汪的紫眸,快要睡着了;我把它们放进篮子里,随手拿起一只还精神百倍、萌哒哒的小狐狸,亲了一口,它冲我撒娇鸣叫起来,“你家很多……是因为会变成犬狐类——?”
  “差不多。”他笑眯眯地托着腮,敲了敲某只还在窝里睡觉的小狐狸脑门,见它半醒不睡的,就玩心很大地掰开它的嘴巴,往里面塞了颗咖啡豆,“几十只,叔叔阿姨大伯婶娘的,每年都在生。”
  我从那只灰毛的小狐狸嘴里拿出那个可能会使它梗住的东西,谴责地看了他一眼,“它不懂不能吞咽,会噎住的等……等一下!”我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谁生的?它们不是动物吗???”
  “是动物没错啊。”他理所当然地道,“残缺的幻兽人,本体是灵狐;但没有一只潜力超过e,全是次等品。”
  “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嗯,不知道还能活几天的弟弟妹妹们呢。”
  第53章
  我摸着狐狸毛的手僵住了。
  “你的……家人……”过了好一会, 我才缓过神, 下意识地重复着机械的抚毛动作,手下发着微微热量的小动物咕噜噜地欢叫, 有些微微发红的舌头把嘴巴旁边, 那圈像是牛奶印子的白毛——哦, 就是牛奶印,它细细地舔掉, 然后开始舔我的手指。从手指尖起,湿漉漉的触感传到了神经末梢, 于是我低头看了它一眼;它见自己被打量, 像是很害羞地甩了下毛茸茸的尾巴,双爪盖住眼睛, 然后又偷偷地拉开一角, 好奇地看着我。
  是紫瞳。
  “……几岁了?”我问。
  “不知道。”卫莫满不在乎地站起来,双手插兜,走到我面前坐下, 然后拎起那只小狐狸,随手往它们的窝巢里一丢, “这一窝这两只好像刚出生三个多月——别让它舔你, 它还没学会认人。”
  “你不会是真心想要吧?这么麻烦的东西。”他道:“说是幻兽人,但捏死它们比捏死只虫子还简单;再说,低等级的残次品养不了多久就死了, 难不成你之前从没见过这种存在?”
  我不太喜欢他形容自己的亲人、后辈时, 那种像在形容垃圾的口吻;但对于这些两眼一抹黑, 什么都知之甚少的我,在什么都不了解的情况,去大义凛然批判他人也是很愚蠢的行为,于是我选择了不耻下问:“为什么说它们是次等品?幻兽人不是只有天生和后天基改这两种区别吗?无非后者是实验室的成果……”
  “那只是大体的分类罢了;尤尤,看来你从前是活在真空里呢,除了给主人唱歌之外、别的什么都不干。”他调笑着我的无知,“听好了,幻兽人就是幻兽人,和人类、夜莺一样,作为单独的物种存在。什么天生后天的,那都是那些基改的试验品、蠢货研究者厚着脸皮吹嘘出来的玩意儿;真正的幻兽人,是非常讨厌被那种东西混作一谈的哦。”
  “如果说夜莺是万分之一的概率,那么,幻兽人大概是千分之一。”他双手交叉,语气自然地说:“宇宙盲流的陨石和其带来的波与辐射击毁了人类原本无暇坚固的dna序列后,基因的编码乱絮,过度驱动的腺体奇妙地篡改了人类正常的体质,我们称呼这之后的时代为陨石世纪——这些小学生都了解的知识,尤尤应该很清楚,小时候没少看插图吧?那我就不多说了。”
  嗯……其实,我、我不是很清楚来着……
  “八大腺体,”他垂着眼,“对于正常的、只会变成普通动物的人类来说,它们不过是各自偏离了一部分,而根据细微的差别,变成的动物形态也各自不一;一般不发作的话,一生都会像世纪前的人一样……再者,只要做好了预防和控制,即便异常的荷尔蒙蹿动发狂,也能及时抑制。不过,现代人的人生,你不觉得——有点像在聚会里,被人恶作剧推上去走钢丝似的?上面的人蒙着布,一脸平静无畏,可旁边看着他的人,却心跳如鼓;不知道哪一秒,他就会摔得粉身碎骨。联盟政府整日忙得昏天暗地、不可开交,甚至分.身乏术,想尽办法搜罗夜莺弄治疗血清,也是为了这个道理。不过像你们这样基因稳定的存在,应该是体会不到那样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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