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之后的事她无半分记忆,翌日她是在营帐中醒来的,身上穿着干净的里衣,不用想也知是谁给她穿上的。
支起身时顿觉腰酸腿软,她又躺回去,过了片刻又才翻坐起身,反手捶捶老腰,舒缓舒缓。
她的衣物整整齐齐放在一旁的木凳上,是一套男装,从南境过来时在歇脚的镇子上的成衣铺里置办的。
男装要比女装简易许多,她很快穿好衣物,弄了个简易的男子束发,此时同样一身男装的灵璧端着一碗粥掀帐进来。
“主子,您起了。”
慕挽歌扭头看去,笑着应了一声,而后弯腰,掬水净面。
灵璧将粥碗放到一旁的小案上,趁此空挡打量一番帐中布置。
“王爷的营帐还不如我那边呢,想来起初慕叔叔是给主子您准备的那营帐,王爷蒙在鼓里,见到您时,王爷都惊呆了。”
慕挽歌拿帕子擦干脸,偏头看了眼灵璧,轻笑,“大晚上的,隔那么远,你怎就瞧见他惊呆了,我可没瞧见。”
闻言,灵璧掩唇憋笑,清了清嗓子,才小声道,“王爷迫不及待将您拖进营帐中可不止一双眼睛瞧见,王爷的惊喜之色不用瞧清楚也猜得出来。”
“啧啧,果真是不一样了,看来我让你留在木屋的那一年你跟着非言学到了不少嘛。”慕挽歌戏谑道。
提到,灵璧俏脸一红,双手捂脸,自指缝中偷瞄,羞赧道,“主子您别提那木头,他也真是笨得可以,叫他保护好七公主,他反倒将自个儿给折进去了,差点儿连命也丢了……”
灵璧虽在嫌弃埋汰非言,可慕挽歌明白她也是在担忧非言他们,离京将近一个月,也不知京中究竟是何等情形。
坐下喝粥时,慕挽歌思索之后叮嘱道,“灵璧你今日便启程回京,这边的事你也大概了解了,回去之后你与非言、非语见机行事,切记要避开扶风,莫要让扶风知晓我与洛辰脩在慕家军军营。”
灵璧不解,微愣,“主子您是怀疑扶风他……”
扶风是细作这句话,灵璧难以说出口,毕竟扶风是洛辰脩的人,且一直是七公主的随身侍卫。
慕挽歌叹道,“洛王与洛辰脩并非一条心,墨隐与扶风皆是洛王的人,墨隐还好,他的心是向着洛辰脩的,可扶风就不一定了。”
在此之前,灵璧对此事一无所知,只听说洛王似乎欲弃宸王扶持九皇子夺权,却也不曾往深处想,此时听到,不免细思极恐。
“主子,那非言、非语他们……”
非言、非语亦是从洛王府出来的,灵璧不敢往深处想,最怕的是身边竟无一个可信之人。
慕挽歌淡笑摇头,“非言、非语是洛辰脩的人,他们并无二心,你且安心就是了。”
闻言,灵璧松了一口气,怅然道,“这人心怎就这般叵测,绿意跟在主子身边那么多年,我视她如亲姐妹,主子您待她更是不薄,可未曾想她竟然是狄国的细作,墨隐、扶风兄弟俩也是听命于洛王,您说他们为何要如此呢,为何不能光明正大的,非要弄成这样的局面。”
灵璧不明白,为何人与人之间会有那么多的欺骗,这样做的意义又是什么,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绿意便是最好的例子。
好在非言、非语不是。
慕挽歌不可置否笑了笑,大道理无需她说,灵璧心里明白,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罢了。
“你收拾收拾启程罢,如今在京中,洛辰脩唯一的后顾之忧便是困在宫中的洛妃娘娘了,你回去后想法子探知一下宫中消息,确保洛妃娘娘安然无虞。”
“是。”
灵璧应声后正要退下,洛辰脩掀帐进来,灵璧恭敬行礼。
“王爷。”
洛辰脩摆了摆手,“无需多礼。”
而后洛辰脩的目光落在慕挽歌身上,见她抬眼瞧他,他温然一笑,“方才我在外听到了,宫中有我的人,灵璧带着我的令牌去见他,他会助灵璧入宫的,在京中我暂无可用之人,要有劳阿挽相助了。”
嘴上说着客套之言,可他却无客套之意,光明正大的就是要慕挽歌出手。
慕挽歌失笑,又对灵璧道,“可听见了,王爷有求于我们呢,灵璧你任重道远,此次回京,那边的事皆要你随机应变了,回京后先安排人入宫保护洛妃娘娘,其余之事待我回京再做打算。”
灵璧再应了一声后便安静等着洛辰脩发话。
洛辰脩不曾多言,拿出一个包袱,自包袱里翻出一块令牌递给灵璧。
“你带着此令牌去陈三娘的酒肆,与她说明情况,她会带你见到内廷侍卫统领刘宇,而后便由刘宇带你们的人入宫。”
“陈三娘竟是王爷您的人……”灵璧讶异接过令牌,下意识看向慕挽歌。
陈三娘此人与主子可是熟得很,不曾想陈三娘竟是王爷的人。
洛辰脩只点了一下头,而后便对灵璧摆手了,灵璧会意退下,脑袋里乱哄哄的。
果真是侯门深似海,寻常人根本摸不透。
灵璧一走,洛辰脩便不端着了,凑过去与慕挽歌挤在一个垫子上坐下,将她揽入怀中。
“阿挽莫要气恼,陈三娘一事我并非刻意隐瞒,我知时常去她的酒肆,与她颇有交情,此前我也没机会与你细说这些。”
慕挽歌嫌弃推开他,蹙眉道,“你这一身戎装硌得我脸疼,你离我远一点。”
洛辰脩哑然失笑,瞧她并非真的恼他,心下稍安,依言松开手,若非稍后还得操练,他定立即宽衣解带。
慕挽歌看了他一眼,也不客气,将已经空了的粥碗带给他,“喏,去将碗洗了。”
“……”
这碗也用不着他亲手洗。
心知她是故意的,洛辰脩自然是配合她,拿着碗出了营帐,不多时便又回来了,这回手上拿着一个碗,里面放着两个烧饼。
来到她面前,看着她消瘦的脸,洛辰脩眼中满是愧疚与疼惜。
“军营中不比别处,要你跟着我受苦了,明日给你打野味儿。”
慕挽歌是真的胃口极佳,接过他递来的烧饼慢慢吃了起来,察觉他一直盯着她,慕挽歌口齿不清地道,“盯着我作甚,你也吃呗。”
洛辰脩紧挨着她坐下,仍与她挤在一个垫子上,拿起另一个烧饼咬了一口。
这几日已吃腻味了的烧饼,此时似乎多些味道,既是甜的,也是香的。
烧饼吃了一半,慕挽歌便吃不下了,放回碗里,洛辰脩手上的还剩最后一口,他将它吃了,而后起身倒水给慕挽歌。
慕挽歌只喝了一小口,剩余的尽数进了洛辰脩口中,她喝过的,他也不嫌弃,慕挽歌不禁笑了起来。
“许久未尝到烧饼味了,慕家军的军营伙食还不错嘛,这烧饼做的挺好的。”
“还不错。”洛辰脩很没诚意地附和了一句,伸手将她拉起,倾身凑过去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偷香得逞,他心满意足。
“阿挽可想去瞧一瞧慕家军在训练场上是怎样一番模样的,给你瞧一瞧我这些日子的成果,如何?”
第86章
洛辰脩诚心相邀, 慕挽歌欣然点头。
“这十多年一直是征叔叔劳心劳力主持大局,慕家军才能延续至今,以罗州为秘密驻地,护一方百姓平安, 你或许也猜到了, 在不知你身世之前,我应下你的提亲, 其中很大的缘由便是欲将慕家军交到你手上, 让慕家军徽号再亮,再现当年慕家军的威名, 慕家军已沉寂太久, 即便我并非慕氏子孙,可我……
慕挽歌肺腑之言只道出一半, 余下的她不明说,洛辰脩也明白她。
自大将军慕啸天遇害后,慕家军无统帅隐没于市井, 由慕征暂代接管,虽然如此,可慕征到底无法名正言顺带领慕家军再展慕氏雄风。
洛辰脩则不然,以他之才定能让慕家军再现二十年前慕家军的威风。
慕挽歌从不否认她当初选洛辰脩是有私心的,当时洛辰脩与楚香寒同时向她提亲,楚香寒是她的师兄,算是打小一起长大的,但她选了洛辰脩,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洛辰脩握住她的手,笑叹,“此时听你说当初愿嫁我为妻是别有用心,我虽有些心疼当初我,但今时今日,我却是庆幸的,庆幸当初能被你利用,否则哪里会有今日。”
她开门见山,半分也隐瞒,而他则宽容接受。
慕挽歌缓缓而笑,当初她并未看走眼,洛辰脩值得她托付,不管是慕家军亦或是她。
他值得。
洛辰脩轻叹一声,忽然拢她入怀,下巴轻蹭她的额头,“阿挽,过去之事咱们便不提了,往后咱们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想要的,我皆给你……”
她要什么,他有的全给她,他没有的,他去为她争,为她抢,他唯一所求不过是留她在身畔,与她相携白首,牢牢抓紧她,再不会失去她。
他所言一字一句,慕挽歌皆听进心里,他的深情,他捧给她一颗热忱的心,她都明白。
“嗯。”
即便有千言万语也无需多言,她应一声,他会懂的。
洛辰脩无声笑了,抱着她歪腻片刻,才松开手,两人出了营帐。
在帐外,两人遇上了慕征,他以长辈的身份,慈爱看着两人。
“丫头,有些事我想和少主与你说一说,关于将军和夫人,及洛妃娘娘……”
慕挽歌先瞧了眼洛辰脩,今他神色平静,她点了点头。
“我们也想知晓当年发生的事,慕将军他究竟是何人所害,征叔叔想来知晓一些内情的。”
慕征点头道,“你们随我来。”
而后慕挽歌与洛辰脩随慕征往无人的后山走,正是洛辰脩带她去跑温泉的方向。
慕征边走边与他们说起了往事。
慕家军神秘低调,自十六年前大将军慕啸天遇害后,世人以为群龙无首定会成一盘散沙的慕家军一夜之间隐没了,此后慕家军便只在传言中听到。
外人无从得知,早在出事前慕啸天便已安排好了慕家军众将士的后路,慕家军上下一条心,将军遇害后,一切听从副将慕征的安排,隐没世间,待将军后人出现,誓死效忠。
慕挽歌一直是慕家军这十多年来的希望,几乎成为了慕家军的信仰,只有慕征一人知晓她并非慕啸天的亲生女儿,但慕征只能隐瞒,对于慕家军而言,将军的女儿是重振慕家军唯一的希望。
过去的十多年里,慕挽歌未露面,但慕家军众将士人人皆知他们还有一位少主在适当的时机会出现。
当慕挽歌传密信给慕征,告知他关于洛辰脩身世一事,及洛辰脩很快会到南境,慕征便提前赶到南境,在洛辰脩抵达南境当夜,慕征便去见他了,见到了那枚作为信物的平安扣。
慕征幼时被慕啸天所救,而后便一直跟在慕啸天身边,朝夕相伴,几乎是形影不离,当年慕啸天与洛妃情投意合已谈婚论嫁,慕征亦是唯一知情的人。
可偏偏中间出了岔子,那时边关动乱,慕啸天率军平乱,凯旋时满心欢喜要到洛家提亲,可去到洛家才知佳人已入宫为妃,且洛家兄妹俩与洛氏一族脱离了关系。
慕啸天生气闯宫只为见洛妃一面,但见到后,却心灰意冷而归,慕征不知洛妃与慕啸天说了些什么,那之后慕啸天便离京驻守边关,两年后,乔装回京途中无意救了怀有身孕的月瑶,带她一同回京。
说到此处,慕征顿了顿,扭头看身后默不作声的两人,目光在慕挽歌脸上注视良久,而后又移到洛辰脩身上,摇头失笑。
“这大概便是天意罢,这丫头与当年的夫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是性子可没夫人温婉讨喜,而少主您的长相虽多半随了洛王,可性子却与将军一模一样,不过少主您的运气要比将军好许多,当年将军对夫人日久生情,可夫人她……唉,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慕挽歌正听得兴起,慕征却不说了。
“征叔叔,您说话只说一半的毛病很不好。”她撅嘴抱怨。
慕征转身,含笑抬手,轻拍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就是唯恐天下不乱,那些事不用我说,你早已猜到了,你娘心里放不下你生父,否则的话,你与少主或许无缘了。”
慕挽歌哼了哼,嘟囔道,“我娘她多半是傻,将军夫人多威风啊,她非得吊死在一棵树上,当了十多年的秦夫人也不见她展颜,真是够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