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既然李太妃开了口,那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
  李太妃茹素,午膳食的也都是素食。正巧夏日胃口不佳,这满桌子的素食倒还算合口味。
  用毕午膳,李太妃乏累,自去歇了。
  苏芩被孙嬷嬷送出来,路过外间时眼尖的瞧见一个漆器,觉得十分面熟。
  孙嬷嬷注意到苏芩的目光,笑着解释道:“这漆器本是一对,还有一个在陆首辅那处,是太妃特意赏赐的。”
  苏芩听罢,瞬时想起来那个被置在耳房内,被她用大毛巾盖住的漆器。
  “这漆器真是精美,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苏芩咽着干涩的喉咙,下意识往前头的陆霁斐觑一眼。
  男人背对着她往外走,摇着竹骨纸面宫扇,步履闲适,如闲庭漫步。
  孙嬷嬷道:“一般漆器用木器、金器所制,这漆器是用玉石制的,这么大的一对,听说世上只此两件。”所以才会被李太妃赐给陆霁斐。
  苏芩瞬时了然,怪不得她大着胆子刮下一块漆,里头是白的,她还当真以为……
  “苏三姑娘,老奴便不送了。”孙嬷嬷道。
  “是。多谢嬷嬷。”苏芩回神,蹲身行礼,转身跟着陆霁斐出了永安宫。
  苏芩闷头想着事,小脸又红又白。觉得幸亏这厮不知道她想的这些蠢事,不然还不被嘲笑死了。
  前头的陆霁斐不着痕迹的勾出一抹笑。怪不得这小姑娘瞧耳房内的漆器就跟瞧见鬼似的,又硬撑着不肯说,原来是听了外头的流言,当那漆器是人头做的……
  小皇帝要去寻太傅读书了。
  他看一眼苏浦泽,然后又看一眼被苏芩牵着的直打哈欠的苏蒲,上前道:“朕有好吃的给你,你跟朕走。”
  苏蒲眨了眨水雾雾的大眼睛,看一眼苏芩,缩着小胖身子躲到苏芩身后。
  小皇帝一脸懊恼道:“你别怕朕,朕不是大伴,不吓人的。”
  小皇帝嘴里的大伴就是冯宝。他跟陆霁斐可算是李太妃的左右手,但因着冯宝是无根之人,日日在宫内,所以更得李太妃信任,连带着冯宝对小皇帝也有股蛮横劲。
  小皇帝不喜这个“大伴”,但不能不敬。比起冯宝,他更喜欢陆霁斐。虽陆首辅平日里总是一副清冷模样,对他也不冷不热的,但小皇帝就愿意那他的热脸去贴陆霁斐的冷屁股。
  他这位首辅,是有大学问的。
  小皇帝年少担此重担,少不得少年老成一些。他身边都没有同龄的玩伴,难得看到像苏蒲这样的小姑娘,立时就上了心。
  可怜苏蒲还不会说什么话,只能“姀姀,姀姀”的叫着,躲在她后头,露出半颗小脑袋,怯生生的盯着小皇帝看。
  小皇帝身穿蓝棉纱袍、红青棉纱绣二色金龙褂,腰间挂两个龙舟大小荷包和五毒小荷包。他伸手,将那龙舟荷包和五毒小荷包取下来,递给苏蒲。
  苏蒲觉得喜欢,但又害怕,只使劲的攥着苏芩的衣裳。
  “皇上赏的东西,拿着吧。”陆霁斐开口。
  苏蒲这才拿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捧着它。
  陆霁斐看一眼苏蒲,然后将视线转到苏芩身上。记得那时候过端午,小姑娘喜吃粽子里头包着的咸肉蛋黄,却不喜吃外头那些糯米,便让他将外头的吃了,单留里头的咸肉蛋黄给她吃。
  糯米不消化,陆霁斐吃完以后,涨疼了一晚上,直到半夜间抠着喉咙才将其吐干净。
  “陆首辅,朕能不能带噗噗和泽哥儿去朕的御书房,听太傅一道讲课?”小皇帝仰头,征求陆霁斐的意见。
  陆霁斐往旁看一眼。
  苏芩憋红了一张脸,小细胳膊颤巍巍的搂着苏蒲圆滚滚的胖身子,纤细的身子直往后仰。胖娃娃抓着手里的龙舟荷包和五毒小荷包,早就睡过去了。
  陆霁斐弯腰,单手将苏蒲接过来,然后把苏浦泽推到小皇帝面前道:“只能带泽哥儿去。”
  小皇帝蔫蔫的应一声,领着苏浦泽,两人一步三回头的看苏蒲。
  苏蒲趴在陆霁斐肩上,睡的正香。
  苏芩甩了甩酸胀的手,想着苏蒲再吃下去,她可抱不动了。不过难得这厮竟然肯抱噗噗……苏芩奇怪的看一眼陆霁斐,然后小心翼翼的垫了一块帕子在陆霁斐肩头,以防万一苏蒲睡着以后淌了这厮满身口水,那可就不得了了。
  作者有话要说:  某日,三只小可爱发现陆霁斐偷亲苏芩……羞红了脸的小姀姀:这狗我不要了,谁要谁拿去。
  第41章
  翌日午间, 孙嬷嬷亲自带着人,将李太妃给苏芩的赏赐物带了过来。大量样式新颖的绢花珠钗, 色彩丰富的轻薄衣料,有紫练、白葛、红蕉等。还有一个摆置在捧盒内的漆器。
  “太妃说了, 这漆器呀,本就合该是一对。”
  苏芩上前,触了触那漆器。因着是玉制, 在这炙热的日头下竟还泛着股凉意。
  怪不得她总是感觉那耳房里头的漆器凉的厉害, 原来是这原因,而不是因为……
  “咳。”苏芩轻咳一声, 让绿芜将东西收了放进库房, 置于那个漆器,则被苏芩连带着耳房里头的那个都扔到了陆霁斐的书房里。
  虽然现在误会都解决了,但苏芩还是瞧着这一对漆器心底发凉。
  孙嬷嬷来去匆匆,苏芩规整完赏赐物,看日头正盛, 想着差不离该用午膳了, 便去寻苏蒲, 却不防看到小娃娃正站在阁楼的木制楼梯上, 用力扯着小奶狗往外拖。
  小奶狗还小,不会下楼梯。苏蒲撅着小屁股, 拽住小奶狗的两条腿往前拖,小奶狗“嗷嗷”叫着,双眸湿漉漉的就像是要哭出来似得。
  小娃娃的手没轻没重的, 苏芩生怕小奶狗急起来啃一口苏蒲,便赶紧提裙上去道:“噗噗,不能拽,会疼的。”
  听到苏芩的话,苏蒲赶紧松开了手,然后一脸怕怕的看向苏芩。
  苏芩伸手抚了抚她的小脑袋,声音娇柔道:“天气热,小奶狗会更容易生气的。”
  苏蒲点头,知道生气不好。
  “姀姀。”苏蒲伸出小胖手,拽住苏芩的衫袖,然后指了指楼梯。
  苏芩好笑道:“你是在教它下楼梯?”
  苏蒲点头,一脸颓丧,显然是因为没有教会小奶狗下楼梯而很是不开心。
  苏芩伸手,捏了捏苏蒲的小胖脸,蹲下身子道:“噗噗不开心了?”
  苏蒲扭捏着身子,看一眼小奶狗,继续拽苏芩的衫袖。
  苏芩面露为难,但看着苏蒲大眼睛里那瞬时聚集起来的泪珠子,还是点了点头。
  晌午时分,正是用膳的时候。
  当陆霁斐寻到阁楼的楼梯下头来时,就看到苏芩撅着小屁股,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台阶上,正在言传身教的教小奶狗怎么下楼梯。
  “左边,动左边的爪子……”苏芩甩了甩自己的左手往前一拍,然后左膝盖跟着往前挪一格。
  小奶狗呜咽着声音,就是不敢下爪。它哆嗦着,小身子躲到苏芩的胳膊后头,小尾巴搭拢着,堪堪只巴掌大。
  “哎呀,左边,左边……”天热的厉害,苏芩有些性急。
  苏蒲跟在小奶狗身后,也学苏芩的模样趴在楼梯上,一本正经的教小奶狗爬楼梯。小胖脸红扑扑的精神气十足。
  陆霁斐站在楼梯口看了片刻,直到苏芩察觉不对,猛地一仰头看到他。
  小姑娘撅着屁股,面色涨红,细薄纱衣晃悠悠的荡下来,显出胸前白腻。水银色的小衣搭着系带,松垮垮兜着,能一眼望到那不盈一握的纤细小腰。
  苏芩着急忙慌的起来,却不防猜到裙摆,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好在扶住了旁边的栏杆,然后呼哧大喘的一把抱起还瑟瑟发抖的小奶狗就赶紧提裙往上跑,进了阁楼。
  苏蒲呆愣愣的爬在楼梯上,看到苏芩奔远,迈着小短腿颠颠的追过去,奶声奶气的唤:“姀姀。”
  陆霁斐终于忍不住勾了唇,然后抬脚,踩着楼梯往上去。
  用午膳前,还是先来顿肉吧。
  阁楼有二层二檐四角,粉墙黛瓦,飞檐翘角,以金色琉璃为屋瓦面。云纹背,花边檐,水磨细砖,八角洞门,朱漆配铜环,入目玲珑洒脱,雍穆俊逸,木制牌匾上有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名唤“光月楼”。
  雕花槅扇半开,隐隐绰绰能看到一道纤细被压在上头,纤细藕臂覆着香汗,搭一件银红衫子,圆肩蹭在碧纱布料上,挤出一点白玉似得的压痕。
  阁楼南北通风,有青丝顺着槅扇的缝隙往外飘。
  青山躬着身子近前,将被关在阁楼门外的苏蒲抱起来。
  苏蒲乖巧的趴在青山肩上,小胖手攥着他的衣襟,路过槅扇时下意识抓了一把那头发。
  槅扇内传出软腻的惊呼声,不过只片刻就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苏蒲奇怪的歪了歪小脑袋,青山赶紧把人带走了。
  ……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广平所属郡邑天久不雨,诸路旱蝗,致民艰于树艺,衣食不给。陆霁斐下令,开仓放粮,并告饥者令就食他所。
  一时,就连皇城内都涌进了许多难民。
  苏府力微人薄,却还是竭尽全力的施了三日的粥。
  苏芩坐在马车内,绕道回苏府,一路过去,只见饥民遍地,情状可怜。
  秦氏有孕已三月,看过大夫后,决定将这胎生下来。是以大热的天她也不出去乱跑了,生恐被冲撞,只专心呆在屋子里头养胎。
  苏芩领着苏蒲和苏浦泽回府,先去拜见了苏老太太,然后才去看望秦氏。
  秦氏养的很好,身形又丰腴不少。大丫鬟如安正跪在榻旁替秦氏去热。苏芩略看一眼屋内,竟连冰块都没有,便赶紧吩咐红拂和绿芜将她从陆府带来的冰块用铜盆砸碎了搬进来。
  “母亲。”秦氏正懒在榻上歇着,苏芩与她讲了一会子话,发现人竟然已经歇过去了。她细细唤一声,见人没醒,便去了张氏那处。
  张氏的风寒已好,这会子正跟二姐儿苏霁琴一道绣帕子。
  苏霁琴依旧不会说话,大夫说这是心病,吃了药也不能好,还得要看她自个儿的心结什么时候能解开。
  “三婶子,二姐姐,我带了几个西瓜回来,歇会子再绣吧。”苏芩让绿芜将苏蒲和苏浦泽都唤进来,大家一道分吃西瓜。
  圆滚滚的大西瓜被分切成块,瓜皮红壤黑籽的散着瓜果的清甜味,红艳艳的勾着人的食欲。
  苏蒲吃的满脸都是西瓜汁,就连身上也不能避免,活像是刚刚从西瓜水里头捞出来的一样。一瓣没吃完,就张着小手使劲往瓷盘里头捞西瓜,惹得众人捧腹大笑。
  “姀姀呀,我听说现下外头乱的很呢,你今日回去可得当心些。”张氏叮嘱道。
  苏芩点头,看一眼苏蒲和苏浦泽,道:“三婶子,泽哥儿被选为皇上陪读,陆霁斐的意思是让他随住在陆府,每日里与他一道上朝下朝。抑或是直接住在宫里头。”
  张氏愣了愣,她转头看向苏浦泽。
  苏浦泽正在啃西瓜,相比于苏蒲的豪放,苏浦泽更像是个小姑娘似的吃的十分文雅。自然,这跟张氏的教导是分不开的。
  苏浦泽放下手里的西瓜,从实木圆凳上爬下来,然后与张氏拱手道:“母亲,儿想住在陆府,跟师傅一道。”
  张氏点了点头,并未多言,只与苏芩道:“给姀姀添麻烦了。”
  “哪里来的麻烦,三婶子这话可说的不好。”苏芩看着张氏那副怅然若失的模样,笑着打趣,活跃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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