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主公要臣死 第75节
李二来刺杀他的时候说善恶有报。何湛不信,见到韩阳的那一刻,心中第一次有了畏惧。
暗室里,韩阳离他那么近,他藏在袖中的刀一出,便能置他于死地。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可何湛怎么都下不去手,最后咬了咬牙,反手将他砍晕,起身迅速解决了韩阳的两个部下。
他回过身来看躺在墙角的韩阳,将手中的刀握了又握,眼前浮现的却是杨坤的脸,如同梦魇一样魇住他所有的心神。暗室里的空气越来越少,他艰难地呼吸着,甚至开始出现幻觉,他见韩阳背后的墙壁都被鲜血染红,如同泼墨一样一大片一大片地流下来。
杨坤就从血光中走出来,满是鲜血的手拍了拍何湛的肩,说:“裴之,别一个人了,跟大哥走吧,结束这一切…”
紧接着,杨坤就把刀架在何湛的脖子上。
这时候,何湛猛然听到宁晋在外头喊他的名字,神思一下被拉回来,鲜血染就的世界尽数褪去,恢复成暗室的模样。
架着刀的手,属于何湛自己。
他的手不断地颤抖着,惊着将刀扔得很远很远。
他信了因果报应,没有杀死韩阳。
他的业障,由他一人承担,不能报应在宁晋身上。
宁晋将他背回公府,封临嘉叫了大夫来看他身上的伤势,腰间伤口不深,如此宁晋才算真正放下心来。
封临嘉说:“那个孩子醒了,说要见你。”
何湛:“带他来吧。”
宁晋不愿意,但被何湛的眼神止住,封临嘉颇懂得察言观色,领命去提韩阳来。
宁晋锁眉:“见他作何?”
何湛没有回答,另道:“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我会让守陵人按下风声,不会有人知道你来过这儿。回京吧。”
“等你伤好了,我就回去。”
“主公,京中还有韩广义的人,臣需要你去解决这件事,不能再出什么大乱子了。”
韩阳在暗室中的那番话虽然只是吓吓何湛,但他的确心惊得厉害。
梧桐殿事件后,凤鸣王就在暗中分化他与宁家人的关系,他不能时时刻刻伴在宁晋身边,即使有那么多人愿为睿王挡刀,可他都不能安心。画虎难画骨,在京都这般暗箭丛生的地方,忠奸难分,唯有利字当头。
万一呢?
宁晋憋着一腔怒火,眼睛狠得发绿。何湛扯出笑,握住宁晋的手,看着他手上的伤口,叮嘱道:“以后不能这样冲动了。就算是臣死,你都不能乱了分寸,让敌人有机可乘。”
“叔…”
“快走吧。”何湛催促道。
宁晋重重叹了口气,将何湛的手拢在掌心中,轻轻吻住他的唇,不再停留,起身离开。
送走宁晋后,何湛扶着发疼的腰,直起身来,不让自己显得狼狈不堪。不久,韩阳被押送到客房中,韩阳脸上的戾气未褪,与何湛对视时,眼中还有狠色。
何湛将押送的人遣下去,令他们在客房外等。
韩阳冷声说:“为什么不杀我?你之前救过我,不是说要拿回么?”韩阳被何湛打昏前,就听见他说:“韩阳,我救过你的命,现在要拿回来了。”
韩阳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何湛却放了他一条命:“你以为我会感激么?”
“我不杀你,是因为你不足为惧。你是韩广义唯一的儿子,余下的韩家军把命交给你使,你拿一干将士的命做了什么?”
韩阳:“只要能杀了你!就算赔上我的命,我都不怕!”
“意气用事!睿王不会放过韩家军,你的那些人,他会一个一个揪出来,你连自己的部下都护不住。你不成器,我杀你,都觉得脏了自己的手。”
韩阳像个敏捷的小豹子一样扑过来,双手抓住何湛的衣领,咬得牙齿咯咯作响:“你凭什么这样说!你害死我父亲,我杀你,怎么就是意气用事了?难道你不该死!?”
“可我还活着,你却成了阶下囚。”
“我是输了,但是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我爹这样的人都能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也逃不了。你就是彻头彻尾的骗子,所有人都被你骗,被你玩弄!我看错了你!你是没有心的,虚伪!伪君子!”他恶狠狠地咒骂着:“会有人撕下你这张伪善的脸,你等着!你不会有好报的!”
“有人活得善恶分明,有人活在黑白之间,谁能说得清一个人是好是坏。”何湛说,“韩广义要挟持睿王,逼景昭帝放出太子,你觉得他是为君为国;可在我看来,他不过是个挟持无辜之人来换取利益的小人。当时不是你父亲死就是我死,我凭什么要为了所谓的情义而放弃自己的命?在你看来,你爹要活,那我就该死么?睿王就该被他挟持吗?说到底,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与谋。”
“景昭帝篡位本身就是违反人间大道,我爹没有错,他才是对的!”
何湛:“旧皇在位时,靖国江河日下,眼睁睁看着鹿州被吞却收不回来,强盗都敢将寨子安在天子脚下,无法无天!朝廷官员不司其职,贪污者众,清正的官甚至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何为大道?民不聊生,这就是人间大道?”
韩阳说不出话来,眉头狠狠皱着。
何湛沉声说:“景昭帝再错,可他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未曾有一天荒废朝政,对得起靖国百姓。你爹再对,他对得起韩家军,对得起雍州百姓吗?因为他,天济府城的子民饱受战乱之苦,若非睿王将其制下,又有多少人要白白为韩广义挑起的战争付上性命?”
“无论如何,我爹死了,我爹就是你害死的!我身为他的儿子,就该为他报仇。”
“你爹真得希望你为他报仇?如果战场上的生死都要有偿有还的话,靖国天天打仗罢了!”
“花言巧语!”韩阳说,“你别想拿这样的话哄骗我!只要我还活着,你就休要有一天安宁!”
“我等着你,韩阳。”
韩阳看着何湛那张高高在上的脸,气得五脏六腑俱疼,眼中滚出泪来,开始疯狂捶打何湛:“你为什么要害我爹!为什么!骗子,你这个骗子!我与你不共戴天!”
何湛挡了几下,外头的人听见动静,迅速冲进来将韩阳拖住。
何湛挥手:“将他带下去吧,让人送他到南方去。”
风切切,梅花吹成雪,万山千峰同一色。
守陵风波渐息,何湛以遇袭一事压制封家,不得将睿王出现在皇陵的事说出去。封临嘉将风声压下,一点信儿都没让京都的人知道。
守陵已经过去一个月,眼见就要过年,公府上下都开始着手准备新年的事。因着皇陵周围阴气重,所以守陵人会特别注重喜庆的节日,以此来驱散周围的小鬼,故除夕的前七天都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放烟火。
火鼎里的明焰又燃烧了一年,一年接一年,长明不熄。
据何湛在京都的眼线来报,乌呼延的使者已经来京多日。他们会同景昭帝一起吃除夕宴,等过了年,姜国使者会在上元节前赶到,宫中又要设元宵宴来迎接远方的客人。
这段时间,皇城一定热闹非凡,倒是何湛在守陵期间,偏得一个清闲的好年。
何湛推开窗,飘落的雪花在他手中化成凉凉一片。他轻呼出一口,化成冷雾。
从对面走廊口走出两三侍女,手中怀抱着梅花瓷瓶,转眼望见何湛,怯怯地行礼,又免不了偷看几眼,见何湛回以笑容,脸上不禁起了一层薄红,竟比花瓶中的梅花都要绯艳。
何湛在窗前看了会儿雪景,见封临嘉领着一人穿过中厅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宁晋的影卫。聪明不少,这次倒不翻墙越户了。
封临嘉说:“国公爷,宫中派人来给您送点东西。”
影卫僵着脸将过冬的衣服往前一递:“王爷怕您冷。”
第87章 覆灭
“进来吧。”何湛招呼过封临嘉,就让影卫同他进屋子里。
门一开,屋中立刻冷了几分,何湛径自去内室拿披风。
影卫老老实实地呆在外厅,没敢跟进去。等何湛裹了个毛领的披风出来,影卫颔首道:“杨英招杨左督率铁骁骑去攻打韩系余兵了!”
“在京都的余兵有这么多?”
何湛皱起眉来,韩广义可能会派人来保护韩阳,可韩系的大部分势力还是分布在玉屏关,没道理需要宁晋出动铁骁骑。
影卫说:“在押送韩阳去南方的途中,队伍受袭,韩阳…死了…”
何湛大惊:“什么?!”
影卫说:“正是如此,韩系余兵在短时间内聚起兵力,发动反攻,围击睿王府,所以王爷才会出兵平定。”
“韩阳怎么死的?”
当初他放走韩阳,一部分原因就是顾及韩系余兵会以韩阳之死来煽动人心,尽管放他走就等于放虎归山,但目前最重要的是给宁晋更多时间去培植自己的势力。若此事闹大,只会让更多人的目光放在睿王府。
“那些人好像就是冲着韩阳来的,属下一时也没调查出原因。”
何湛心中越来越不安,让宁晋独自去面对韩家军,他实在放心不下。
他还想再拖后一个月回京,如此看来是不行了。
何湛再问:“乌呼延那边可有什么情况?”
影卫继续道:“属下来公府,也是想将乌呼延的事转达给爷。乌呼延的使者来访靖国,皇上令王爷负责此事。原本一切都进行得很妥当,只是…出了一点小状况,睿王让属下前来请示您的意见。”
何湛:“怎么了?”何湛眉头皱得深,若不是棘手的事,宁晋不会来问他。
影卫:“符尚书的儿子符亮抢了一个女人回去,他…有点怪癖,女人死得有些难堪。王爷查出那个女人是乌呼延使团中的人,目前乌呼延已经派人去搜寻这个女人的下落。王爷想问问爷的意思是…?”
何湛想了想其中的关窍,忽地想到什么,又气又笑:“…他是当真没有了办法?”
影卫小心翼翼地重复了一句:“王爷怕您冷。”
“如今乌呼延的女人在哪里?”
“符亮怕有事,令人偷偷将那女人扔到乱葬岗了,是王爷替她敛尸,如今还在义庄内,未曾下葬。”
何湛点点头:“将此事告诉乌呼延的使者,顺便将那女人的尸身送回去。狐死首丘,乌呼延的子民不能不明不白死在靖国的土地上,让使者好好为她讨个说法。”
这个事件出得可真是时候!太是时候了!
宁右和符婉成亲,何湛心里正忌惮着符家,结果符亮搞出这么一茬儿。
影卫鲜少地笑了笑:“王爷与您意见一样。”
何湛匆匆走到书案前,提笔写下一封信,他将信折好交给影卫:“将此信送到大理寺少卿秦方手中,告诉他,如果有把握,趁机行动,勿要拖延。”
新账旧账一起了结,他就不信,这次皇上还会护着符家!
不久,乌呼延使者推着棺木入宫,纷纷扬扬的白钱就像浩大的雪,一路蔓延到龙喉处,冰得景昭帝心脏发疼。
乌呼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却没有直接指认,只求景昭帝彻查此事。
景昭帝为安抚这些人,表示一定会派人追查这件事。乌呼延不甘休,说为求公证,得找一个有公信力的人出面调查这件事。使者说并非怀疑景昭帝会包藏罪犯,只是涉及两国邦交,必得从公从正,要双方人都信服。
巧得是,乌呼延的使者只与何湛打过交道,当初何湛曾为韩系叛变一事来乌呼延主族游说,给他留过很深的印象。
允乌呼延使者的要求,景昭帝将何湛召回京,着手处理此事。
告别封临嘉一众人,何湛坐上回京的马车,来城门口接应的是宁晋的人。
为避耳目,何湛换了几辆马车,从睿王府后门入,由下人领着一直走到破月阁。
宁晋已经恭候已久。
见何湛来,宁晋忙将已经热乎乎的手炉往他怀里塞,问他:“冷不冷?身上的伤好些了没有?”
何湛摇头,又点头,方觉没能说清楚,再重复了遍:“不冷,身上的伤已经全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