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灵犀是个不服输的倔性子,他们皇家的人,不论男女,大多都有这毛病。冉清荣听进了她的话,虽然想却也按捺着,对隔壁住着的前夫不理不睬。
  过了几日,齐戎果然矜持不住了,下了一封请柬,他院子里的桃子成熟结果了,请冉家的三个姑娘去吃桃。
  冉烟浓肚子越来越大,人也犯懒,就连隔壁她都不想去,还是长宁规劝她,到了这个时节,别老困着,多出去走走将来生孩子也少受些罪。
  她几乎是被逼着出门的,但灵犀不肯去,冉横刀一定要和她时时刻刻腻歪,长宁无奈地垂了眼,任由他们去了。
  冉横刀和灵犀几乎是日日在冉烟浓眼前晃悠,小夫妻偶尔小吵小闹,甜如蜜糖,冉烟浓自己一个人怀着身子,心里酸酸的,总想让容恪早点回来,听说他已经在路上了,冉烟浓日渐开朗,才有兴致到太子表哥家摘桃。
  太子特意在府中辟了一方小院,篱笆门合着,里头都是桃树,到了季节,粉嫩白润的甜桃都在葱绿的树枝上,被浓密的桃叶裹着,露出鬏鬏头和圆圆脸,憨态可掬。
  齐戎亲自去将冉清荣姐妹俩接进府里,明蓁搀扶着冉烟浓,齐戎像扶冉清荣的小臂,被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太子殿下嘴一抿,没敢抱怨,没敢多说话,笑吟吟地转身请人奉茶,给冉烟浓的是温着的白水。
  侍儿打了一盘蟠桃捧到冉清荣的桌边,冉烟浓一瞧这模样水灵的丫头,就笑了,“太子表哥还和以前一样,身边总是大美人小美人花团锦簇的。”
  齐戎愣了愣,他从来没注意身边的丫头美不美,顺着冉烟浓这话一瞧,这个捧蟠桃的、听了冉烟浓的话自愧弗如地低着头羞赧的,容色竟不输给东宫两个良娣,齐戎才后知后觉,自己确实粗心大意了,“那……清荣,以后我不要人伺候了。”
  侍女听了这话,还以为犯了大错,忙跪下来磕头,“殿下饶恕,奴婢该死……”
  冉清荣没那么小心眼,端庄大度地笑着,将婢女扶了起身,对齐戎道:“太子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身边才几个婢女,何人敢说三道四,难道两个良娣连这点胸襟都没有?”
  齐戎知道,冉清荣这是委婉地在提点自己,该处置好那两个女人,不然他们之间免谈。
  这本是齐戎一早承诺给冉清荣的,他早就保证过。不过即使他有意遣还两个良娣,也要不开罪她们的家族,更要皇后点头答应,齐戎一直在想法子补偿,搜罗一些奇珍,招募一些钱两,能让她们体面地回去。
  说到底,这两个女人虽然势力,但是齐戎先对不住她们。
  其实冉清荣以为齐戎能给的承诺只是这辈子他心里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她没料到齐戎在思忖着遣还良娣的事,但如今齐戎还没拿出诚意,一切都是空话,不论如何,冉清荣都暂且不想有任何回应。
  “清荣,我保证,在我重新提亲之前,一定把这些事处理干净。”
  明蓁已经削好了一只桃,冉烟浓就着水灵的蟠桃樱唇小口一咬,闻言,就势笑道:“太子表哥好自信哪,你来求娶,我们家的姐姐就一定要答应?”
  “我……”
  齐戎又语塞了,偷瞟了冉清荣一眼。
  冉清荣微笑,没答话,也捡起了一只桃。
  齐戎垂下了眼睑,“是我考虑不周。”
  他想让冉清荣风光地嫁给他,再轰动一次上京城,但是时过境迁,他们都不是当年懵懂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少女了,也有了莺莺,弄得像二八女郎出嫁,不伦不类成什么样子?
  只怕要让人笑话。
  可是他是真心想娶冉清荣,不想她最后不明不白地跟着他。
  冉清荣给冉烟浓眼神示意,“吃桃子都堵不住你的小嘴,等容恪知道你变得这么唠叨,看他是嫌弃不嫌弃。”
  冉烟浓吐了吐舌头。
  心里飞快地算计着,大军还有近十日的路程,也快了。
  但也就是心绪一落,就听到外头有人传话,“启禀太子殿下,景阳王求见。”
  刷刷刷,七八个脑袋一齐往外探去,容恪又扔下他的队伍一个人飞骑回来了?这也太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跑得太快啦,等不及要抱浓浓了~
  ☆、得知
  齐戎本想说请景阳王进门, 但冉烟浓快一步, 才从丈夫行军归来的震惊和喜悦里头出来, 就手忙脚乱地躲起来,“太子表哥,你们家的后门可以走么?”
  齐戎面露不解, “容恪来了,你这是要……”
  冉烟浓苦着脸冲姐姐道:“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孩子的事,要是他在表哥这里知道了, 说不准要出事。”毕竟七个月了,这是大事,瞒着容恪这么久,她都猜不到他等下是惊是喜还是怒。
  冉清荣抿嘴儿微笑, “明蓁姑姑, 你带她从后门躲出去罢,我来应付。”
  “是。”明蓁素来听冉清荣的话,扶着冉烟浓轻快地绕到了内堂,穿过婆娑花雨,主仆二人顺着小径从太子别院的后门出去了。
  齐戎这才抬手, 请景阳王进来。
  容恪行色匆匆,连铠甲都没有卸,就提着一柄削铁如泥、杀敌无数的利剑入了门, 齐戎与冉清荣都起身去迎景阳王,容恪体面地只与太子寒暄了一句,张口便问:“我去冉府, 下人说浓浓到了太子别院来了,她人在何处?”
  方才眼睁睁看着冉烟浓逃出去的齐戎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望向了冉清荣。
  这姐妹俩撺掇着的,齐戎还怕说错了话出卖了小姨子,只得让始作俑者自己收场。
  但冉清荣却显得镇定自若,“你来得不巧,浓浓久坐不适,你进门前刚刚回家了。”
  容恪从冉家正门绕过来,一路上并未见过冉烟浓,不觉怀疑,蹙眉盯着冉清荣。
  冉清荣顿了一下,沉吟着道:“浓浓有桩事骗了你,她说心里对你很过意不去,希望你不要怪罪她,你答应了,再去见她罢。”
  离京数月,容恪只收到冉烟浓的一封家书,只写道——妾身安好,君勿记挂。
  她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大抵是这八个字的意思。
  容恪凤眸一扬,狐疑道:“她骗我?”
  冉清荣轻声一咳嗽,脸上温和得体的微笑收敛了些,“还不是小事。”
  容恪握住了剑柄,淡声道:“除了她另结新欢,什么我都原谅她。既然浓浓不在,容恪告辞。”
  这位新立战功的景阳王走路带风,齐戎连客套地喊他吃盏茶的功夫都没有,人就提着剑又从别院出门去了。
  松露斋,大片大片的湘妃竹压着亭檐,绿荫如雾。
  冉秦下了朝,在松露斋吃清酒,见到容恪步履匆忙地赶回将军府,忙伸手唤道:“站住。”
  容恪转身,只见岳父大人招手唤他入凉亭,容恪长呼吸一声,心浮气躁地又折入了松露斋。
  榆柳斑竹繁茂如海,长夏日鸟鸣声幽,冉秦见容恪的额角已出了一片细汗,顺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容恪谢过,冉秦问道:“这么快入京了,向皇上复命了?”
  “不曾。”容恪握住了青花瓷杯,眉眼拂落,“见过浓浓再去。”
  冉秦“哦”了一声,“我听说落日沙洲那场仗打得很惊险?你倒是与我说说。”
  冉秦如今年事已高,昔年征战沙场留下了一堆旧患,自知后半辈子已没什么机会再报国杀敌,可年轻时铁血丹心的火尚未熄灭,故而对容恪行军打仗的事很有兴致。
  容恪只得粗略地捡着一些战况同冉秦说了,冉秦听得津津有味,顺着分析敌我情势、排兵布阵一套,容恪无心,左耳进右耳出地听完了,见冉秦还有兴致再讲下去,容恪却没耐性听了,温和得体地提醒道:“岳父,容谨之先见过浓浓再来详谈。”
  冉秦一愣。
  他也想到了自己,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当年他每回得胜归来做的第一件事也是见长宁,如今容恪归心似箭,急着见浓浓,他也不好阻拦,只是,“浓浓怀孕那事她同你说过没有?”
  容恪本已起身,要跃下凉亭,闻言脚步猛顿,呼吸一滞。他惊讶地回头,“岳父大人方才说什么?”
  疾步匆匆的景阳王终于是被冉秦轻飘飘三分力道的一句话便唬住了,冉秦是个粗人,嘴快心直,没想到这么久了,浓浓给他的家书里竟然半个字都没提到,女儿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冉秦懊恼地“啊呀”一声,歉然地与还在惊讶之中的容恪一对视,“我泄露天机了。”
  容恪呼吸一提,攥着剑的五指微微颤抖着收紧,走下松露斋的聚风亭便慢了许多。
  他虽是洞察她的喜怒哀乐,可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行军打仗的粗人罢了,对冉烟浓几番奇怪的举动,竟毫无所察。
  细细思量起来,早在他离京时冉烟浓就有了许多害喜的症状,她骗他说上火,说肠胃不适,他竟然全信了!
  这个女人……
  容恪遇事一贯冷静,但突然多出来的一个孩子打破了他的沉稳和处变不惊。
  他在松露斋外,吹着清风,凌乱的思绪才一缕一缕地回拢,他在雕镂着百鸟穿枝的轩窗外停顿了,乱成一股麻的心神掰了过来,然后,忽地一股极度的喜悦冲上了心头,他的眼眸还是平静的,嘴唇却不自觉曳开了一波浅浪,毂纹一圈圈地扩散了去。
  实在是……这个浓浓!
  容恪平复了一炷香的时辰,才敲开了冉烟浓的门。
  冉烟浓还在慌张地想着怎么面对容恪,咬着嘴唇躲到了纱帘后头,扯过淡紫的帘遮住了大半身子,只歪出一只脑袋,脸颊又丰满了不少,吹弹可破的白嫩肌肤,圆圆的透着健康的粉,像两瓣柔软的木兰花。
  “姑爷。”明蓁替容恪开了门,有点为二姑娘着急,“您……有事好说话。”
  察觉到容恪脸色不愉,明蓁心里发抖,冉烟浓也怕得发抖,赶紧将大肚子藏起来。
  容恪却只微笑道:“明姑姑先出去,我久不见浓浓了,有话同她说。”
  “这个……”夫妻俩要谈话,明蓁自知没资格阻拦,迟疑了一小会,就点头,掩上了门出去了。
  容恪一身甲胄,沾满了碎尘。
  他敛着一分笑,脚步从容地向躲在帘后瑟瑟缩缩的冉烟浓靠近,她吓得眼皮直跳,“站站站……站住。”
  容恪听话地站住了,疑惑道:“浓浓,你躲在帘后做甚么?”
  冉烟浓没想到怎么说,窘迫地抓紧了纱帘,“恪……恪哥哥,你等、等一会儿。”
  容恪体贴地不动了,温柔缱绻地弯了凤眸,“浓浓不想我?”
  “我……想啊……”冉烟浓咕哝了一声,见他又往前踏了一步,冉烟浓忙伸手叫他打住,容恪挑了挑眉,不动了。
  大约是太久没见了,冉烟浓一时竟不知道手脚该怎么摆,手忙脚乱地弄了好半天,才扯着帘子哀哀地望着他,“恪哥哥,我……我有件事瞒了你……你能不能原谅我?”
  容恪没立即承诺原谅,修眉微攒,“那也许要看是什么事,重不重要。”
  很重要。
  冉烟浓吓得缩起了脖子,整个人都躲在了纱帘后。
  容恪又上前一步,指腹隔着一重薄薄的紫纱,碰到了冉烟浓柔软的脸颊,只是碰了一下,冉烟浓被温柔地一碰,那点儿疏离感一下子被熟悉的悸动推走了老远,又把那双眼偷偷瞄了过来。
  容恪穿着一身雪银的铠甲,肩上系着一条白如皑雪的披风,积了些灰。因为数日疾驰赶到上京,他和上次一样疲惫,眼窝有了微微的内陷,但漆黑的眼睛还是风流而张狂的,有着独属于他的温润与不羁,脸又清减了许多,白皙的下巴冒出了青灰的影子,想来是不怎么有时间刮胡子。
  “吧嗒”一声,冉烟浓的眼泪就砸下来了,委屈巴巴地又柔柔唤道:“恪哥哥。”
  容恪伸手替她擦泪,冉烟浓的眼睛像是泉眼似的,水流得堵不住,容恪无奈之下,伸手将她摁入了怀里,隔着她七个月的肚子,紧紧地贴住了他,坚硬的铠甲咯得冉烟浓有点儿疼,但——
  “你知道了?”
  “才知道。”容恪一叹,右手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出息了我的夫人。”
  冉烟浓被夸得脸颊一红,抵着头将脸颊歪着贴住了他的铠甲。
  当初他们谈心,容恪就知道自己让冉烟浓心里有了顾忌,只是没想到她竟真胆大到敢骗他七个月,出征时为了不让他分心,她几回欲言又止,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去,想必受了不少委屈。
  容恪自知没资格怪罪冉烟浓,他只是懊悔,“对不起浓浓,让你受苦了。”
  他松开冉烟浓,微俯下身,唇像一道温柔的云翳压了下来,冉烟浓睖睁着,任由他撬开了嘴唇,一股甜意像开了闸的洪水在胸口席卷,窜进了嘴里,到处都是甜的,四肢也是轻飘飘的。
  “浓浓,我再不丢下你一个人了,我发誓。”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式震惊懵逼脸已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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