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账也不管,你真要与我置一辈子的气?”
  黄昏李牧回来,换过衣裳,直奔后院问陈娇。
  陈娇坐在临窗的榻上,虎哥儿穿着大红肚兜仰面躺在那儿玩,陈娇一边将儿子随手推过来的棉布球球塞回儿子手里,一边漫不经心地道:“我随时可能恢复记忆,与大人谈不上一辈子,与其早晚分开管账,不如现在就互不干涉。”
  李牧忽然明白,她最介意的,是他那句“待她恢复记忆,他会尊重她的选择”。
  “虎哥儿都这么大了,你以为我还会放你走?”脱了靴子,李牧坐到陈娇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陈娇一把挣开,侧脸冰冷:“若哥哥坚持带我离开,你敢阻拦?”
  “除非我死,他休想再碰你。”李牧抱住她,陈娇挣扎,他抱得就更紧,抬起她下巴。
  陈娇怒目而对:“放手。”
  李牧看着她倔强的脸,沉声道:“娇娇,同样的错,我不会犯两次。”
  就算她恢复记忆,她依然是虎哥儿的母亲,李牧就算不喜那样的她,也不会再让她与另一个男人纠缠不清。
  面对男人信誓旦旦的眼睛,陈娇冷笑:“没有虎哥儿,你会这样说?”
  “不会。”李牧如实回答,随后,他看眼旁边好奇地瞅着他们的虎哥儿,笑了:“可我们有虎哥儿,你愿意替我生孩子,我便会养你一辈子。”
  “我不稀罕。”陈娇再次挣扎起来,赌气似的道:“如果不是父亲逼迫,你以为我会……”
  话没说完,嘴唇忽然被李牧用手捂住了,陈娇愤怒地抬起头,李牧改成用手指抵着她嘴唇,轻声提醒道:“别当着虎哥儿的面说气话,小心他记住。”
  陈娇闻言,回头看向虎哥儿。
  虎哥儿见娘亲看他,咧嘴笑了,傻乎乎的。
  陈娇的气势便低了一截。
  李牧终于看到了与她和好的希望。
  夜幕降临,陈娇沐浴回来,就见李牧身穿白色中衣盘腿坐在床上,又在剥瓜子。
  陈娇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绕过李牧爬到床里头,径自躺下。
  李牧剥了一小把,至少百十来个,觉得差不多了,他推了推陈娇胳膊:“起来吃瓜子。”
  陈娇没动。
  李牧继续推她。
  陈娇生气甩开他胳膊,瞪着他道:“我不吃!”
  李牧知道她心里有他,傍晚两人话也说开了,现在她怎么生气,在他眼里都是女人的小脾气。
  “好歹尝一个。”李牧捏着一颗瓜子仁,送到了她嘴边。
  陈娇紧紧抿着嘴唇。
  李牧笑道:“你不吃,今晚都别想睡觉。”
  陈娇瞪他一眼,非常勉强地抢过他的瓜子,扔嘴里随便嚼两下就咽了,刚想继续躺过去,李牧突然压了过来。
  “你做什么?”陈娇使劲儿推着他肩膀。
  李牧呼吸平稳,双手撑在她两侧,看着她因为愤怒而越发潋滟的眼,他目光温柔:“你收了我的定情信物,便是原谅我了。”
  定情信物,一颗五香味儿的瓜子仁?
  “下去,我至少敬你是君子。”陈娇毫不动摇道。
  李牧的视线,从她的眼睛移到了她红艳的嘴唇上,哑声道:“我何时说过要做君子?”
  说完,李牧便猛地低下了头。
  陈娇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头也朝一侧偏了过去。
  李牧却停在了她白皙的耳垂边,等陈娇疑惑地睁开眼睛时,李牧才对着她耳朵道:“娇娇,以前是我错了,你原谅我一次,咱们重新开始?”
  陈娇抿唇。
  李牧耐心地等着,温热的呼吸吹拂在她耳畔。
  不知过了多久,陈娇眼里滚下泪来,随着眼泪的增多,她肩膀轻轻地颤抖。
  李牧立即翻身下来,再将人搂到怀里,怜惜地替她擦泪:“是我不好,你怎么罚我我都认,只要你肯原谅我。”
  陈娇只是哭,哭着哭着小手狠狠抓住他肩膀:“他欺负我,你明明看见了……”
  李牧忽然愧疚,真的愧疚。
  “对不起,但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李牧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
  陈娇还是哭。
  李牧哄不好她,便凑过去,亲她脸上的泪。
  陈娇哭声一顿。
  李牧怕她再次拒绝,急切地吻住了她的唇,陈娇挣了两下,但与先前的挣扎相比,这次明显心软了。李牧大喜,一边喃喃唤着娇娇,一边继续亲了下去。
  外面还亮着灯,柔和的烛光将帐顶上的牡丹花照得清清楚楚。
  李牧近乎讨好地侍奉着陈娇。
  陈娇呼吸乱了,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子,却分得清自己的心。
  有什么关系,孩子都生了,再多给他几次也没什么区别。
  这一晚,直到三更天,内室的灯才灭了。
  翌日早上,李牧神清气爽地去了官署。
  他出发不久,陈娇醒了,吩咐如意泡茶。
  如意笑着哎了声,很快就端了茶送过来。
  陈娇让她出去,如意走后,陈娇从首饰盒里取出一只镯子,轻轻一转,镯子就从中间断开了。
  陈娇将镯子断面对准茶碗,点了点,便有药粉洒了出来。
  茶水很苦,但她甘之如饴。
  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只小老虎。
  第108章
  李牧并不是个闲官,去年与匈奴一战,虽然匈奴战败退兵,但河西郡也大损元气,李牧身为父母官,回平城不久,他便准备再次出发,巡视诸县民生。
  临行前夕,李牧抱着虎哥儿逗陈娇:“这次你还跟去吗?”
  陈娇嗔了他一眼:“我有虎哥儿,谁稀罕再陪你?”
  李牧低头,怀里虎哥儿快五个月了,小胳膊腿儿越来越有劲儿。
  自己的亲儿子,李牧当然喜欢,可仔细一想,有了虎哥儿后,她待他确实不如以前用心了,想当初,她为他煮汤剥瓜子,恨不得一天到晚黏着他,如今虽然夫妻和睦,她却再没有做过什么讨好他的事,除了晚上与他缠绵,她的心思几乎都放在了虎哥儿身上。
  李牧捏了捏儿子的脸蛋。
  虎哥儿仰起脑袋,朝亲爹笑,一张嘴,口水流了一串出来。
  李牧就笑着帮儿子擦了口水。
  天黑了,乳母抱走了虎哥儿,陈娇去侧室沐浴,李牧跟了过来。
  丫鬟们在外面守着,只听里面水声震荡,良久未歇,然后,她们娇小的夫人被太守大人抱去了内室。
  “我还真想带你同去。”坐到床上,李牧用巾子包着陈娇的湿发,一边替她擦干,一边看着她白皙的后颈道。习惯了温香软玉在侧,突然又要一个人在外面巡游月余,李牧渐觉清寂。
  陈娇轻笑道:“夫君位高权重,地方官员肯定会巴结你,或金银或美人,大人有了新人,何必带我一个旧的碍事?”
  这话酸味儿十足,李牧笑了,凑过去亲在她侧脸,然后捧着她残留红晕的脸,低声道:“我恋旧,家里有了夫人,外面的女人再美,我也不会多看一眼。”
  陈娇哼道:“我姿色尚存,你当然喜欢,哪天我人老珠黄了,夫君便不屑看我一眼。”
  “胡说。”李牧按住她的嘴唇,再次亲了上去。
  离别在即,这晚李牧格外热情。
  事毕,陈娇懒懒地躺在他怀里,困倦地道:“记得写信回来。”
  说了那么多赌气的、故作不在意的话,最后还是露出了不舍。
  李牧看着她浓密的睫毛,轻声道:“好。”
  河西郡下有十八县,每到一县,李牧都会如约写一封家书回来,说些各地见闻,再关心关心陈娇、虎哥儿,洋洋洒洒的,每封家书都有两三页。
  这日黄昏,李牧宿在临水县驿馆,距离晚饭还有些时候,李牧就打算饭前写封信。铺纸研墨,正要动笔,高俊在外面道:“大人,有位姓宋的老爷求见,说是您的故友。”
  李牧目光微变,看着门板道:“请。”
  稍顷,高俊领了一位身穿灰袍、三旬左右的男子过来,推开门,灰袍男人笑着跨进来,他进去了,高俊再恭敬地带上门板,他主动退到远处,既能防止有人靠近偷听,又保证自己也听不到里面的谈话。
  “宋兄,上次一别,你我有一年没见了吧,近来可好?”李牧笑着迎上来,与来人寒暄道。
  这位宋兄名谦,长李牧六岁,颔下蓄了短须,显得儒雅沉稳,像个书生。
  宋谦笑道:“四海为家,还是那样,这次来到河西,听闻贤弟喜得贵子,特来相贺。”
  李牧笑容不改,请他落座喝茶。
  闲聊几句,宋谦好奇问道:“听闻弟妹受过一次伤,失了记忆性情大变?”
  李牧笑道:“正是,不过我也因祸得福,现在内子温柔端庄,比从前好相处多了。”
  宋谦看眼门口,压低声音道:“陈家女有倾国倾城之貌,愚兄早有耳闻,只盼贤弟莫要耽于美色,忘了大事。”
  这两人,一个是河西郡太守,一个看似闲云野鹤,其实是临江王身边的谋士。当今圣上昏聩,皇后与外戚陈国舅把持国政,鱼肉百姓,宋谦当年来北地替临江王笼络贤臣,结识了李牧,李牧有报国之心,因此暗中投靠。
  以前李牧与陈娇不合,临江王很信任他,现在两人连儿子都生了,陈国舅对李牧又十分器重,临江王难免有所猜忌,特派了宋谦来试探李牧的态度。
  人之常情,李牧并不介意,直视宋谦的眼睛道:“宋兄放心,国事家事,我分的很清楚。内子如今只是我李家妇,与陈家无关。”
  宋谦还是信他的,提醒道:“虽说如此,她终究是陈国舅的女儿,贤弟行事当万分谨慎,莫叫她察觉蛛丝马迹。”
  李牧笑:“这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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