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在无尽的绝望和痛苦中,得不到一点爱与温暖。褚泽选择了将所有人都拉到深渊中去,他放弃了自己天生的光明体,任由那被黑暗所污染。
  千年前的真相原本是如此,明明是人类最后的希望,却在悲愤与绝望中,变成了灭世的魔头。
  .
  “你想好了吗?”
  “你真的要救他吗?”
  “你可千万,千万不要后悔。”
  那声音在心中来回的、反复的激荡着,无数画面如同洪流一般在眼前奔涌,记忆的碎片化作了灭顶的惊涛与骇浪,铺天盖地而来,将他淹没。
  恍惚之间,意识仿佛都漂移,离开了跪倒在地的躯体。
  他进入了金属的囚笼,他铐上了坚硬的枷锁,他戳上了实验体的印记。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幽密冰冷的空间中衰亡老去。
  血液一滴一滴被抽离,留下来一片荒芜与死寂,偶尔明灭的灯光照亮了囚笼,将他木然的脸映得煞白。
  世界仿佛都褪去了颜色,只剩下尖刀刮去血肉后,那裸露的骨骼的表面上,泛起的森森冷白。
  绝望与痛苦交织成厚重的幕布,遮掩了所有潜藏的肮脏与罪恶,悄无声息处,晦暗与毁灭的种子汲取力量,生根发芽。
  无法逃脱,那便不再逃脱。
  被世界所背弃,那么,也就彻底背弃这个世界。
  极致的黑暗与极致的光明,他终于跳下了毁灭的深渊,再不回头。
  没有人在无边地狱的上方,拉住他的手。
  勾住那一丝渐渐要消散的希望。
  .
  他站在峭壁的崖边,在一片光明中走向黑暗的尽头,直到最后一步。
  “不,不是这样的”楚歌动了动唇,看着那一片无底的深渊,“还有人,依旧爱着你。”
  冷风中细细碎碎的声音咆哮起来,张开了狰狞的巨口,要将他吞噬。
  “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的哥哥他们一直都在找你,自从大灾难突兀爆发后,他们就在后悔,为什么你赌气离开的时候,没有拦住你。”
  “他们从来没有放弃寻找你的念头,他们一直都在四处打听,只要听说有一丝半点消息,就会不计代价的去寻找。有很多人借此从他们手上榨取利益,但是并没有在意,他们只想要找到你。”
  “你的哥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打探到你最后一次出现在这个基地里,他离开中央城不远万里的奔来,只想要带你回家”
  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城市化作了死地。
  以为自己最心爱的弟弟死在了这次末日天灾里。
  “骗子!骗子!”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你在说谎!”
  那半空中的两股气息剧烈颤抖起来,黑暗的那股陡然爆发开,就像是器皿爆炸后天雨散花的沸水,铺天盖地的洒下。
  灵魂仿佛在被灼烧,而楚歌却像感受不到那种痛楚。
  “你知道的,我没有。”那样的语气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他们怎么舍得放弃你呢?”
  .
  凄厉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似乎在咆哮着什么。黑暗压过了纯白,如同一只猛兽扑到了他的身前,朝着渺小的身躯张开狰狞巨口,下一秒就会咬断脆弱的脖颈。
  楚歌却垂下了头去。
  视线的尽头,那一只被割破的手腕,那上面还凝固着斑斑血痕。
  咆哮的猛兽察觉到了近处的血腥气,竟然滞了滞。
  那是无比熟悉的血肉。
  厉风中响起了清晰而缓慢的语调,在金属囚笼中交响、回荡。
  那是一桩绝密的卷宗,被岁月的洪流所掩盖,却终未曾灰飞烟灭。
  迎着嘶吼的厉风并不曾有半分犹豫,那一瞬却如有电光照过脑海,无数谜团仿佛阳光下的冷雪,在昔日的记忆前消融开去。
  所有的自相矛盾,在这一刻都得到了解答。
  他分明继承的,就是褚泽的异能。
  不是净化,不是感知,不是治愈
  那猜测中的一切都未曾指向最终的答案,是光明。
  褚泽原本潜藏的是光明天赋,只是因为太过于强大、身体难以承受,在缓慢的觉醒。最初的最初,他没有任何自保力量,只能任人宰割。如陆之南,他原本可以用明光破开一切袭向自己的恶意,却因为被囚禁、被折磨、被割肉放血,能量不断消耗,以至于迟迟不能觉醒。
  最终他选择了放弃,在黎明前夕,选择了堕入黑暗。
  遥远的、泛黄的、模糊的卷宗尽头,仿佛跨越过百年来的时光,咆哮的雾兽与苍白的青年四目相接。
  就像是他的兄长跨越过千山万海,披荆斩棘终于奔袭至城外。
  楚歌轻声道:“你只要再等一天的。”
  所有的希望与可能,都随着那一场毁灭消失殆尽,最终,成为定局。
  时光仿佛都停止了。
  他们彼此凝视着,雾兽的眼眶泛的通红,青年的神色却是一种温柔的宁静,楚歌从身体中站起,朝着雾兽伸出了手。
  渐渐凝聚成人形的雾气迟疑着,踯躅着,化作了一张相似的面庞,颤抖着,触碰着他的指尖。
  “哥哥。”
  那些低徊的哽咽渐渐淡了下去,最终化作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呢喃。风声中飘散过一声千回百转的叹息,辗转而又惆怅。
  ——你后悔吗?
  再没有应答了。
  一滴泪水从雾气中跌落,明亮得不沾染半分尘埃。
  那些缭绕着的黑暗气息,如被清风吹卷,如被朝阳照拂,在明亮的天光下,彻底烟消云散。
  他终于释然了。
  仿佛不过是一瞬间,囚笼内的那一具躯体陡然破碎开来,化作了无数明灭的光点,如蛱蝶飞舞,遥遥的消失在了静夜深处。
  百年之后。
  终归于寂。
  .
  杳杳的回音中,他穿过了缭绕白光,跨过了冰冷栅栏,复归到自己身体中。
  剥离的意识终于归位,一切终于走上正轨,楚歌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就在那一刻,他听到“啪嗒”的声响,那是水珠落地、极轻微的声音,却在这落针可闻的室内,分外清晰。
  陆之南不知是何时醒来,隔着金属的囚笼,正与他遥遥相望。
  他的眼眶微微有些泛红,瞳仁上已经盈起了一层薄薄水光。
  楚歌一怔。
  他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又已经知晓了多少?
  空气中响起了一声低低地哽咽。
  楚歌叹气,道:“过来,我腿酸了。”
  不过一瞬间,陆之南飞快的爬了起来,冲到这一侧,扶住了他的臂膀。
  两人并肩坐下,陆之南的眼瞳中如含有千言万语,出口的语调都微微发着颤。
  “哥,你会后悔吗?”
  怎么可能后悔。
  这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
  楚歌伸手,揉了揉他的发顶,那是久违的动作,带起了熟悉的亲昵:“你会害我吗?”
  “把我推进险境?抽去我的血,割下我的肉,吸去我的骨”
  还未曾说完的话蓦地被堵住,温热的手掌不容拒绝的盖在了他的嘴唇上,摆明了那只手的主人一个字也不想再听。
  陆之南额前青筋直跳,脸色一片煞白,连嘴唇都紧紧地抿起。
  他的眸子里带了丝逼人的煞气,开口时,却如同最卑微的乞求:“哥,你不要说这些词,我受不了。”
  楚歌轻笑了一声,凝视着他。
  弟弟哎。
  还是那么的软乎可爱。
  他以为陆之南已经长大,幼年时所有的脾性都被贺家的生活给打磨得圆润光滑,消隐不再,未想着这个时候,却再度显露了出来。
  楚歌玩心大起,突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边的掌心,拭去了掌心间的一点汗珠。
  陆之南:“!!!”
  他的两只眼睛都瞪圆了,整个人如同一只炸了毛的喵。
  楚歌见好就收,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眼下也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之南突兀的醒悟了过来,陡然扑来,咬住了他嘴唇。
  楚歌吃痛,忍不住低低地闷哼了一声。
  却提醒了陆之南,教他放轻了力道,轻柔的啄吻,一下一下,拭去了唇瓣上的血痕。
  他渐渐用力起来,仿佛恨不得把楚歌的整个人都揉到身体里去。
  .
  许久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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