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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宫下十八及笄

  她跟阿政之间发生的事,会影响到师哥,反过来,师哥却总是隐忍不发的一方,这是天然地位的悬殊。忘机不喜欢这样,上次跟盖聂交流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只要秦国不偏离他的理想,师哥就不会走。
  就像最开始嬴政因为她不肯对盖聂交付信任那样,忘机担心日后自己离开或是跟嬴政发生冲突,会影响到盖聂。虽然类似的情况大约只是独一份,因为其他人之间,不会有他们这般深厚且紧密的联系。
  盖聂看着并肩携手而来的忘机和嬴政,完全不惊讶,浅浅地笑了一下,然后弯腰拱手行礼,“恭贺王上。”并非是生疏的客套,也不是因为尊卑等级,而是他发自内心的替嬴政高兴,事实上大部分时间他在嬴政面前都拥有特权,譬如不用行礼。
  毓珠在行走的过程中不停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唯有驻足时才会安静,也显得盖聂的声音越发毫无阻碍,忘机侧着头打量早已停下脚步的嬴政,怪不得方才她要换常服,他一句话不说,但就是不肯呢。
  这是属于他们君臣之间的默契么?这样看来,二人的关系似乎比她印象中的要更好,忘机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她在自作多情咯,根本不用担心这两个人。
  “把事情都扔给手底下的人了?不是说担心影密卫做事不够周全么?提前来雍城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嬴政瞥了盖聂一眼,语气凉凉。
  盖聂神态自若,明明是在回答嬴政,眼神却全然落在忘机身上,“今天日子特殊,请王上容臣告假一天。领兵打仗并非臣擅长之事,准备好的布置能护得几方宫室,保证王上的安危,这就够了。”
  感受到满是爱意,如有实质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忘机也抬起眼帘回望,她其实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日,但盖聂不是这样,他总是很郑重,放在心上,而且…这天也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盖聂浅棕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少女的模样,她笑起来的时候,周身似有无数鲜花盛开,一如多年前那样。唯一不同的是她长大了,从小小的一个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他忍不住伸手丈量了一下忘机的身高,顺手也摸了摸她的头。
  哪怕她身边多出了许多人,导致他不能一直陪着她,他也只想由衷地感叹,念念不是孤单一人,真是太好了。不过这么重要的日子,他能和她一起度过,盖聂觉得庆幸且满足,这样…就很好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无比融洽,她似乎连他什么时候放开了她的手都不知道,嬴政谈不上生气,倒不如说从一种飘飘然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到底是出自鬼谷,平日里只见盖聂动用武力,倒忘了他的心计智谋也是一等一的,若不是忘机今日直接表露不满,嬴政竟然还未发现盖聂这招“以退为进”。
  的确有不想他和忘机相处的心思,但嬴政也并没有刻意,只是顺水推舟减少了他们能碰见的时间,的确他身边最信任的只有盖聂,但很多事也不是非他不可。
  嬴政终于醒悟,是盖聂一再主动退让,才让他慢慢地自以为可以独占忘机,偏偏他越是这么做,她反而越心疼盖聂,越抗拒他。等于说盖聂什么都没做,念念心里便向着他那边了,是想证明他也要争么?嬴政挑了挑眉,隔空赏了盖聂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来王上是已经反应过来了,那也不枉他费这些心思,盖聂对上嬴政的视线,并没有任何畏惧,只是笑而不语,在忘机发现端倪之前,揽着她的肩膀朝殿内走去。
  对嬴政过分强的占有欲,忘机不止一次流露出苦恼的情绪,上回更是直接向他问出日后有没有打算离开的问题。盖聂在质问她是否改变了想法后,就感到后悔了,他不该那么问,念念和他心意相通,她只是不懂如何回应王上这样的情意。
  在意识到问题以后,盖聂就想好了要如何处理,这份感情不是她一个人的事,她不知所措是因为她心里除了嬴政还有他,所以不该由念念去面对嬴政带来的压力。不过,直截了当要求嬴政改变想法是不可能的,他身为人臣也做不到,所以只能选择迂回地让嬴政明白一件事——对于她,盖聂从未想过退让。
  只要明白了,嬴政就会意识到,想要独占念念的关键从来都不在于她本人,而是在于他,在于他们,因为他的念念没有学过拒绝,更不会辜负每一份感情,只要她身边还有不止一个人,她就绝不会只属于谁。
  如此一来,压力自然而然就转移到了他身上,而以他对王上的了解,盖聂自信嬴政不会做出有伤他们君臣之谊的事,姑且算是拿捏了王上的底线吧。当然,这些心思不必对忘机说,盖聂也不想她知道,他一贯沉稳寡言的模样很好地掩饰了所有的一切。
  盖聂把忘机带到镜子前,让她坐下,自己站在她身后,指着桌子上的匣子温言道,“念念,打开看看?”
  其实,看到外边房间的特别布置,像什么典礼仪式,忘机多少能猜到一点儿。她轻轻打开木制的盒盖,像机关一般,盒子自动弹开,里面的饰品从典雅到华贵,从金石到玉器,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女子行笄礼,如同男子行冠礼一样,也有三加,初加发笄,着素色襦裙;再加发簪,着亮色曲衣裙裾;三加钗,换上的是一套大袖的曲裾深衣,华美隆重,正式标志着身份的转变。
  除了更换发型和衣饰之外,还有三拜之礼,想来外面的布置就是为了这个准备的,只不过她应该是用不上的,忘机轻声道,“多谢师哥,只是江湖中人大多都不在意这些,我早就用过你们送的簪子了,况且师哥你及冠,不也没什么仪式么。”
  “知道你不喜欢麻烦,但该有的仪式是必须要有的,这是我应该做的。”盖聂言语之中流露出怜惜心疼的意思,“这笄礼也不正式,毕竟没有你别的长辈能来,只有我们。”
  “衣服是我让人准备的,不折腾你,就这一套,当做最后加钗后穿的。既然都穿上了,顺便就行完笄礼。”嬴政坐在忘机身边,目光深邃,不动声色道,“比红色好看,盖聂,你觉得如何?”魏国崇尚火德,她出生魏国,按理说应该准备红色礼服,但嬴政出于自己的私心,选择了跟他行冠礼相称的衣服。
  不等盖聂开口,忘机轻咬着粉唇,点头回应,“玄色就很好,谢谢阿政,师哥……”她轻轻伸手拂过镜中少女不施粉黛,清丽绝伦的脸庞,曾经穿着绛红色衣裙的模样早已模糊,且无论如何,不可能笑得像现在这般开心。
  忘机还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殊不知两个心细如发,洞察力超凡的男人早就发现了她刹那的忧郁,只是他们对视一眼,见她不想被他们察觉,便不约而同选择了装傻,只是心下暗自都想着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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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庄兄,听紫女姑娘说,你可是要走了她足够供紫兰轩喝一个月的寒露兰花酿。”韩非推开门,浮夸的语气中带着调侃,“让我来猜一猜,是受什么刺激了?最近新郑应该没发生什么大事才对。难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好像也不是——”
  “出去。”卫庄打断了韩非的话,语气十分不耐,甚至略微显得有些恶劣,他没有多给韩非任何眼神,只是自顾自地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韩非,我今天没空应付你。”
  韩非只当这些话都是耳旁风,径直走向卫庄,比起刚认识时长了不少的雪白发丝凌乱的散落在发带上,足以看得出它的主人有多么心烦意乱,他不由得感叹,卫庄兄这幅样子还真是难得。
  但这种感叹完全不能跟韩非看见卫庄那张冷脸染上绯色时心中的震惊相提并论,要知道越是内力深厚的人,越不容易喝醉,他们甚至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用内力化解,这也是为什么韩非总是嘴上说找卫庄喝酒,却从不是单纯的喝酒。
  这说明卫庄是有意放纵自己的,他根本就没有动用分毫内力,也根本就没有想过要用内力去对抗酒精。
  “卫庄兄,你喝醉了,没想到这辈子我还能见到这么一天。”韩非轻叹一声,“看来,今天还真是个特别的日子。”
  从卫庄下意识的回答中,韩非可以很轻易的得出这个结论,放在清醒时,卫庄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只能说,他醉的不清。
  韩非环视四周,除了一桌子的酒瓶,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直到他看见了卫庄手边的一个匣子,只可惜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卫庄兄立刻就将盖子合上了,顺便附赠一个冰冷刺骨的眼神,韩非讪讪一笑。
  还好,跟逆鳞共享记忆以后,他随时随地都能查看,对于这个世界不能习武的韩非来说,实在是很实用,他用逆鳞的眼睛看清了木盒里装的东西——绛红色的衣裙上缀满了细密的金色绣纹,上面还镶着一串串明珠,十分光彩夺目。
  一看就知道是女孩子的衣服,而卫庄身边,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女孩子,韩非坐到卫庄身边,也给自己倒了杯酒,语气怅然,“所以,到底是什么日子。”
  卫庄喝酒的动作一顿,将举起的杯子重重砸回桌面,漫不经心的语气中带着十足的嘲讽,“她跟你聊天文地理,聊琴棋书画,聊内政外交,聊目标追求,唯独,不跟你聊她自己。”
  “真不知道?呵……”卫庄扔下半句话后,便不再言语,又开始喝酒。
  “你刚刚是笑了吧?我没看错,你绝对是笑了!”韩非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他甚至从卫庄的话里听出了一丝丝优越感,还有没有王法了!
  韩非捂着胸口,做西子捧心状,“卫庄兄,我好意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还嘲笑我,唉……”
  “不然怎么有你卖弄小聪明的机会。”卫庄慢条斯理道,狭长的银灰色眼眸里满是促狭,不得不承认,韩非在调整人的心情方面,有独特的作用。
  “这么华贵的衣裙,轻易不会穿,又跟她有关,魏国崇火德,红色裙子也能对上。所以,这是行及笄礼时该穿的衣服,今天是她的生辰。”韩非的语气放缓,显得有些低落,甚至觉得卫庄有优越感挺合理的。
  因为念念从来没对他说过啊……韩非从窗口遥望,她一走了之以后,没有任何音信传给他们,他们只能靠着紫兰轩收集的情报,知道她大概可能的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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