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冯莺点头:“妈妈辛苦了,我话既已说了出去就不会反悔,从今日起你就是咱们家内院的二管事。恰好这里有两身衣裳,原本是给我奶娘预备的,只是她家里出了事如今暂且也穿不得。你要是不嫌晦气你先拿去穿着,等着我再让碧莲找几块好料子让针线房给你做几身新衣裳。”
  紧接着碧莲便从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沓衣服,上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锦盒。孙福家的连忙上前接过去:“这样好的衣裳奴婢喜欢都来不及哪会嫌弃?谢奶奶恩裳。”说着恭恭敬敬的把衣裳接了过去,开玩笑了,别说是还没送出去的,就是真的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主子赏的她还敢嫌弃不成?
  看到那个锦盒,孙福家的便猜测里头该是金银首饰一类的。华服美饰固然耀眼,只是她这会心里却是有些打鼓,奶奶明明说了要让自家男人做通州庄子的管事。可是瞧着她如今的态度,却是并不想严办于荣的,自家那口子的差事也不知道稳不稳当……
  她真的跟在心里犯嘀咕呢,就听冯莺开口道:“不管于家态度如何,这个于荣我是不会再用的,回去让孙福好生准备一下,过几天这边的事情料理完了就去通州那边看一看,若是以后什么不妥当的趁着离秋收还有些日子今早改了才好。”
  听了这话,孙福家的比得了东西还要高兴,忙恭谨的回道:“是,奴婢回去定会好好嘱咐孙福。”
  冯莺点点头又说:“还有家里刚买的那些下人,尤其是那些男仆,都给我盯紧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孙福家的忙躬身道:“奶奶放心好了,这些人都是犯官家的下人,大都在牢里待过,以她们主家的罪责少不得要去煤窑盐场做苦力的。要不是有姨太太的帖子等闲人家想买也买不出来,如今奶奶买了他们已经是给了他们一条生路,这些人再不敢生事的。”
  闻言,冯莺心里才略松了口气:“那便好,行了你也跟着忙了一天,还受了伤,早点回去歇着吧。碧莲替我送送袁嬷嬷。”
  待她们两人出去了,冯莺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摊在椅子上,这一天过的跟打仗似的,真是耗神耗力的!好在眼下看来一切还是比较顺利的,也多亏了原主和她的生母留下了不少得用的人脉,要不然事情也不能这样顺利。
  当初孙福两口子得罪了人犯了事是原主生母帮着求情,他们才能全身而退还在那个别庄里谋到了差事。而刚才袁妈妈嘴里的姨太太则是原主生母的亲姐姐,如今的永昌伯夫人大田氏。
  正文 第二十二章前尘
  说到田氏就不得不提到田家的往事,田氏姐妹的父亲原本是先帝时正三品的通政使兼太子少傅,也算是实权文官。田少傅还是探花出身,本人亦是文武全才,因此倒是文臣里极少能与武官相处融洽的。他因为疼爱女儿不愿将女儿嫁到清流家里受规矩磋磨,因此把一对女儿先后许配给了武官家的儿子。大女儿嫁到了郑家,小女儿也定给了冯家。当时的郑家和冯家都还没有如今的功名爵位,不过是四五品的武官之家,当时也算是低嫁了。
  按理既是低嫁,姐妹两个又都是温和懂事的性子,婚后的日子该极为好过才是。偏偏人有旦夕祸福,当时深受先帝喜爱的四皇子为了争夺今上的太子之位,设计陷害今上。为了保护主子,田少傅主动把一切罪责揽到自己身上,慨然赴死。他的家人也没有幸免于难,冯莺的舅舅和表哥都在流放途中不幸身亡。她的姨妈和生母也因娘家获罪而吃了不少苦头。
  大田氏还算命好,她出嫁的早,当时已经有二子一女傍身,事情发生时长子都已经快十岁了。且那个时候她正和夫君一起在冀州老家守关,因此所受波及有限,无外乎是些闲言碎语,大田氏是个爽朗通透的性子并没有被流言中伤。只是冯莺的生母小田氏就没有那么好命了,当时她刚刚新婚不久娘家就出了这档子事,丈夫在族长的要求下不得不休弃了她,而她离开冯家之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要是依着大田氏的性子说不得就没有冯莺这条命了,偏小田氏素来良善如论如何也要保全自己的孩子。在往日的几个亲戚好友暗中相助下,总算是有个栖身之地。
  及至几年后当今登基,因当初那件案子牵扯甚广又是先皇亲自定罪,今上终是没有为田少傅翻案,只是暗中让皇后赏赐安抚了姐妹俩一番。那时候冯莺已经三四岁了,一直跟着母亲生活连个户籍都没有,而她的父亲已经重新娶妻生子。小田氏虽然对冯家十分膈应,但是为了女儿的前程,不得不再次回到冯家。因为田少傅的罪名并没有消除,小田氏作为犯官之后也只能是回到冯家做个妾氏。
  恰逢当时大田氏的夫君在冀北关立了战功,皇上便顺水推舟亲自把小田氏赐为冯莺之父的贵妾。如此一来,虽然小田氏还是贵妾,但因是皇帝赐婚,回到冯家后也没有遭到什么刁难。就连裴氏这个正妻在她面前也摆不起架子来,只是小田氏在月子里落下了病根回到冯家后也没调养好,没几年就去了。小田氏去后原主便被其祖母保养在身边,虽说是顶着庶女的名头,实际上却是享受着嫡女的待遇。
  这些事都是冯莺从房嬷嬷的嘴里套出来的,原主对幼时发生的事情都已经没有多大印象了。不过冯莺估摸着小田氏的死许是没有那么简单。
  这些事说来话长,在冯莺的脑海里却不过闪了一小会的功夫。等门外响起脚步声的时候,她已经回过神来,重新端坐在椅子上。
  进来的是碧莲,她回道:“袁妈妈已经回去了,奴婢瞧着她很是感恩戴德的样子。”
  闻言,冯莺不置可否,她把孙家从那个偏僻别庄里弄到城里来,眼下她们一家子自然是感恩戴德的,只是人心往往都是欲壑难填的,以后如何现在还不好下结论。
  见冯莺没有说话,碧莲有些迟疑的说:“刚才老太太那边派人来说身子不大舒坦先睡了,让姑娘不必过去请安了。可巧姑娘今日忙活了一天,不如吃了晚饭早点休息。”
  冯莺看着她轻叹口气:“你是不是怪我没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你?还把你给诳去房家了?”
  碧莲摇头道:“奴婢知道姑娘肯定有自己的思量,您是主子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着还脸上还带了几分笑模样:“以往房嬷嬷在的时候您都听房嬷嬷的,后来到了这里您又听于嬷嬷的,虽说两位嬷嬷的话总不会害了姑娘,但是姑娘就跟没有主心骨似的。如今姑娘竟然有了自己的主意,能立起来了,奴婢只有替姑娘开心的,怎么会怪您呢?”
  紧接着又担心的说:“奴婢只是替姑娘担心,要是这事被夫人或者老太太知道了会找姑娘的麻烦。”
  说这话的时候,碧莲的眼神清澈坚定,冯莺知道她说的都是心里话,心里一叹: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丫鬟,却不能跟自己一辈子了。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的,因此才敢直接和于嬷嬷等人撕破脸,走之前总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把这个丫头给安置妥当了。还有房嬷嬷母子,要不然总觉得对不起原主。
  冯莺拍拍碧莲的手:“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今日的事不会有人告诉老太太和大爷的,毕竟如今这院子的下人卖身契都捏在我的手里,攀高枝可比不上保小命重要。”
  见主子事事都安排的妥当,碧莲笑道:“姑娘这才像当家奶奶的做派,别说,您刚才那自信的模样跟姨太太还真有几分像想象呢,怪不得她那么疼您。唉,可惜当初给姑娘说亲的时候姨太太不在京城,要不然姑娘不定还能说门好一些的婚事。”
  冯莺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原主的命当真不怎么好,娘家都是些不靠谱的,唯一能指望上的姨妈当时还不在京城。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吧,想到这里,她轻叹道:“罢了,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呢?”
  碧莲笑道:“瞧奴婢说这些干什么?这会子也不早了,我让她们把晚饭抬进来吧。”见冯莺点头,碧莲便去安排去了。
  虽说冯莺回来才几天功夫,但是如今上上下下的奴才都知道她已经今非昔比,尤其几日她雷厉风行的拿下了于荣,把这些人都震的不轻,一个个当起差来都是小心无比,生怕一个不好自己也被收拾了。厨娘们自然也不能免俗,于是今晚的菜式便格外精致,有红烧海参、葱爆羊肉两个硬菜,干烧冬笋、清酱茄子两个素菜,芫爆肚丝、菊花拌鸡丝两个凉菜,另外还有一个冬瓜干贝汤。荤素相宜,搭配丰富,一看便是用了心思的。
  今中午乱糟糟的冯莺也没怎么吃饭,刚才吃了小半碗燕窝粥也没怎么顶事。这会看到这样色香味俱全的一桌菜自然不会客气,先慢慢的喝了一碗汤,就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开来。
  吃的正欢呢,小莲便笑吟吟的进来回话:“奶奶,于嬷嬷过来了,说是要给您请安呢。”
  来的倒是挺快!
  正文 第二十三章鸽血红
  不过冯莺也不过是略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吃起饭来。小莲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难不成奶奶刚才没听清,刚要再重复一遍,就听碧莲说:“凭她什么人来了,没看到奶奶正在用膳吗?天大的事也得等奶奶吃完了再说,不然万一伤着奶奶的脾胃,你们谁的命够赔的?”
  小莲不意竟吃了个钉子,只是她深知自己比不得碧莲在冯莺跟前得用,于是只好撇撇嘴出去了。她是个掐尖要强的,自然不会替碧莲遮掩,出去后添油加醋的和于嬷嬷说了。
  虽说于嬷嬷城府极深,但是这一日变故实在太大,心里原本就有许多怨恨,如今明明知道小莲是故意挑拨心里还是把碧莲给恨上了。
  冯莺倒也没有让于嬷嬷等的太久,一来她本来就吃的差不多了二来她也想知道于家到底肯出多少银子了结此事。
  于嬷嬷原以为冯莺是要给自己个下马威,说不得会让自己等上小半个时辰啥的,事实上她也不过站了一小会,碧莲就出来请她了:“嬷嬷快些屋里请,刚才是我自作主张想着等奶奶安生吃完晚膳再叫嬷嬷的,谁知奶奶知道后骂了我两句。奶奶说了,嬷嬷和那些闲杂人等可不一样,可不兴让你久等。”一边说一边扶住于嬷嬷的胳膊:“嬷嬷不会怪我不懂事吧?”
  老奸巨猾的于嬷嬷自然不会当面发作,心里却暗自咬牙:先让你们得意些时候,等过些日子先收拾了你们主子再来收拾你
  正屋里头,两个小丫鬟手脚麻利的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干净抬了下去,冯莺正端着一杯玫瑰花茶轻轻啜饮着。
  碧莲将于嬷嬷请到屋里后便退了出去,她把旁的丫鬟们都支去吃饭,自己亲自站在门口守着。
  这会于嬷嬷倒也干脆,进到屋里后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沓银票奉上:“我那哥哥嫂子知道了于荣干的事,都是震惊不已,咱们于家在国公府伺候了好几辈子了,再没想到能出这样的不肖子孙。我哥哥说了,单凭他做的这些混账事,奶奶就是把他千刀万剐了也不过分。只是偏偏,这小子是于家这代唯一的男丁,他要是有个好歹怕是我那哥哥嫂子也活不下去了。我虽然也是气他不争气,可是一想到我那先去的爹爹娘亲就不得不顾着他两分。”
  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抹眼泪,真真是唱念俱佳。于嬷嬷一边哭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打量冯莺,只见对方并不为所动,面上一片平静。她的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难不成她察觉到了什么,怀疑到自己头上了。
  接着她又摇摇头,夫人的计策定的那样隐蔽,眼前这人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也不会到现在这时候才使劲。
  于嬷嬷抛去脑中的杂念,悲声道:“奴婢和兄嫂也知道这回奶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们几家便凑了五千两银子,希望能聊作慰藉。”
  她说完之后见冯莺依旧不为所动,仍然在那里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水,心里把冯莺骂了一通,又咬咬牙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递过去:“我那哥哥知道奶奶素来喜好风雅之物,特意把这对珍藏已久的田黄冻献与奶奶,还请奶奶千万笑纳。”
  冯莺这才有了笑模样:“于大管事真是客气,只是这小于管事太年轻跋扈了些,偏生我胆子小见不得这样的,以后就不要让他出现在我眼前了。”这就是要免了于荣差事的意思,这一点于家倒是早就想到了,他们也没指望继续做这差事。按于荣他老娘的话说,要是早知道捞的这点子油水还不够冯莺搜刮的,当初就不该让于荣接这个差事。原以为是个肥差来,谁知道这差点把命搭上。
  于嬷嬷闻言并没有二话,只是静静的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问道:“那不知于荣那小子……”
  见了银子,冯莺很痛快的把小秋喊进来:“去前头告诉你老子,让他把于荣给放了。”小秋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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