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房嬷嬷摆摆手:“姑娘不必看我,我是不会去什么劳什子江南的,我早就说过这辈子姑娘在哪我就在哪。至于山哥儿,就当我没生过这个儿子吧。”
  “娘!”房山痛苦的喊道。
  而娇娇听了这话则是暗自趁意,这个老虔婆不跟着正好,到时候自己只要好生笼络住房山,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的,他手里的银子不就都是自己的了?
  房嬷嬷听见房山的叫喊,眼中也是含满了泪花,十多年了,就是养个小猫小狗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只是比起房山,冯莺在房嬷嬷的心中更加重要。冯莺是她曾经发誓要用一辈子用心侍奉的小主子。如今,自己的养子对主子起了异心,她比任何人都痛苦,但是却不得不尽快做出决断。
  一方面,是她确实不想离开冯莺。另一方面,也是想给房山留条后路。万一他在外头混不下去了,只要自己在这,好歹算是他的一个退路不是?
  房嬷嬷这辈子跟着主子跌宕起伏了半生,有些事看的十分明白,她心里清楚自己这个养子小聪明是有几分,但是眼高心空,真离了伯府的庇佑,前程真的难说。
  要是真聪明,也不会连家里的情形都没打听清楚就这般草率的作出决定。固然是有人在旁边撺掇,但要是自己心里有数,也不会被轻易蛊惑。
  房山还要再劝房嬷嬷,被冯莺伸手制止了:“你的孝心我自然理解,只是嬷嬷到底年事已高,从这里到江南千里迢迢不说,气候也不相同,不如就先让嬷嬷留在渝北吧。况且……”
  冯莺斜了一眼娇娇,又道:“况且这位娇娇姑娘看上去也不像是会侍奉老人家的,你又是儿子多有不便,不如等你在江南扎下根基娶了媳妇再说此事。到时候嬷嬷要是想跟着你住,我必定不会阻拦。”
  冯莺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房山也只好应了下来。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心底说不上到底是失落还是隐隐的有丝窃喜,毕竟他到房嬷嬷身边的时候已经七八岁了,对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有些许模糊的印象的。要不是两人都已过世且都是奴籍,房山是必定要回去认祖归宗的。
  假如房嬷嬷知道房山心里的想法,怕是会更加的失望。
  既然事情都已经摊开了,房山也便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他在这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连被褥都是冯家的东西。因此告别冯莺之后便带着娇娇去了自己的宅子。
  虽说这宅子也有房嬷嬷时常过来照应,但是到底少了些人气,门窗闭久了有股子霉味。娇娇不过是进到屋子里站了站便不依了,指着炕上厚厚的一层灰尘道:“爷,你瞧这屋子怎么住人呢?”
  房山环顾一周,要在以往,不用他说,冯莺就会让家里的下人过来帮着他把屋子打扫干净,但是现在嘛,冯莺把这事给“忘”的一干二净。他自己也不喜欢这些活计,再有连着赶了一个月的路身子也着实有些疲惫,就是喜欢干活这会也不想动手。
  最后,房山只得带着娇娇去了客栈。他如今手里不差银子,因此在最好的客栈租了一个院子住了下来。
  房山走后,碧莲便问他带来的两箱东西该怎么处置,冯莺就问里面有什么,碧莲回道:“左不过就是些小玩意儿,什么扇坠、香囊、珠花之类的,奴婢看过了,并没什么值钱的。”
  冯莺便挥挥手:“那便拿出去给大家分了吧。”见冯莺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碧莲撇撇嘴,出去后先让人抬了一箱子送到大田氏的院子里,交给看家的大丫鬟。然后把剩下的一箱打开,让自家人各挑了一些,连宋家姐妹也都得了一些。最后还剩下大半箱子,碧莲撇撇嘴,给放到放杂物的屋子去了。
  眼不见为净!
  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可缓缓归矣
  就在房山两人刚住进客栈的时候,大田氏也带着下人浩浩荡荡的回来了。她好容易出城一次,家里的下人都想跟着,几乎是能去的都去了。因此房山来的时候才没发觉冯家住进来一个伯夫人,便是偶然遇到几个生面孔也只以为是冯家刚买的下人。
  如果知道这些,房山未必会选择这样的做法。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待大田氏知道这事之后,不免为冯莺打抱不平:“这个背主的东西,咱们肯用他是给他脸呢,还敢说自己不是这家的人?难不成咱们家的人还能缺人手使唤?你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冯莺无奈的笑笑:“算了,既然他已经有了异心,我又何苦再留他?权当是看房嬷嬷的面子吧。就像伯娘说的,咱们这样人家还能缺了人手使唤?我又何必为了这么个人多费心思?”
  大田氏凝眉:“那银子呢?他这一路都是跟着咱们家的商队,周诚说了,他这一趟下来最少挣了八万两银子,结果只给了你两万两,简直是贪得无厌。”
  冯莺也有些惊异:“我以为他顶多能挣个四五万罢了,怎么能有这么多?”
  大田氏冷哼道:“你不清楚这里头的道道,他跟着咱家商队,有程家的面子在这,进货拿的是最低价,出货拿的是最高价,这其中就是几倍的差价。况且玉石利润本就丰厚,他回来的时候也没空手,据说是带了几盒子上好的红蓝宝石走到京城的时候卖掉了,这又是几倍的利润。相比而言,这一路上免掉的打点银子可真算是寥寥无几了。”
  乍听到这事,冯莺第一反应不是房山昧下了多少银子,而是程家的生意做的到底有多大?自己几千两的本钱仗着程家的势都能翻个几十倍?那大田氏自身的生意呢……
  她的那点心思自是逃不过大田氏的眼睛,大田氏笑着挑挑眉:“怎么了?是不是在那偷着算计我的身家有多厚呢?”
  冯莺十分坦诚的点点头:“我略算了一下不敢算下去了。”
  大田氏轻叹口气:“有什么算不下去的?这些生意我能拿的不过是小头罢了,大头都是别人的。”
  这回冯莺是真的感到惊讶了,没听说大田氏的生意是跟人合伙的啊。随即,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的睁大双眼看向大田氏。
  大田氏微微点头:“看来你是想到了,这事千万不要往外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见冯莺还有些呆呆的,又“噗嗤”一笑:“怎么了?吓傻了?是不是怕我没银子给你添妆?你放心好了,就算是只占小头,你伯娘我也比大部分贵妇有钱,到时候薄不了你的添妆。”
  只把冯莺弄的哭笑不得,最后关于房山的话题就被揭了过去,没再提起。
  等冯莺走后,大田氏沉着脸把周诚喊了过来:“那个房山,没让他跑了吧?”
  周诚忙道:“没呢,我一直派人盯着他呢,如今正在悦来客栈住着。”
  大田氏点点头:“莺姐儿好性心软,我可看不得她被人当软柿子捏。那点银子还是其次,关键是他知道莺姐儿的底细,今儿能为了几万银子背弃旧主,他日未必做不出卖主求荣的事来。莺姐儿好容易过几天安生日子,我不允许再有人威胁到她,你明白我的意思?”
  周诚躬身应道:“奴才知道了,这就去料理此事。”
  大田氏挥挥手:“知道你刚回来,只是这事越早处置越好,省的出岔子,你就再辛苦一下吧。”
  周诚忙道:“夫人严重了,也是小的没有把那小子看好,原是想着看在表姑奶奶的份上多看顾他点,把能做的都替他做了,没让他受半点烦难。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为了一点子利益就昏了头,也是我看错了人。”
  大田氏皱眉道:“我总觉得那个娇娇来的有些蹊跷,不管来处如何,一并料理了吧。”
  周诚垂首应了下来,他心里也有些隐隐为房山感到可惜:原本有着大好前程的,结果就因为一时糊涂如今连命都要搭上。按理说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到底还是眼皮子太浅的缘故。
  想到此处,他回去特意把自己两个小子提溜到跟前,耳提面命的嘱咐一番,就怕他们学别人短视,为了一星半点儿的利益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从寺里拜佛回来,大田氏便开始张罗回京的事宜。冯莺这些日子习惯了她在这里住着,心里十分舍不得她离开,她来到大田氏的院子,撒娇道:“伯娘就不能多待些日子再走?你这刚去给表姐求了子,万一这回菩萨真的显灵了,到时候伯娘回了京城可怎么去还愿啊?”
  想到某人的来信,大田氏脸上一红,故作镇静的回道:“横竖你成亲的时候我还要回来,要是心兰真有好消息了,到时候一并去还愿也不晚。正好我回京之后再给你搜罗些稀罕玩意儿,到时候好给你添妆。”
  一般的大姑娘小媳妇听到这话多少都会有点害羞,偏冯莺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只嘟着嘴说:“那好吧,那伯娘可得多给我弄些好东西添妆,到时候添妆不好我就不嫁了。”
  大田氏连忙摆手:“你可千万别这样,虽说我还养的起你,可到时候你要真的不嫁了,我怕程家的老宅会被某些怒火冲天的人给拆了。为了我家的安宁日子,我便是砸锅卖铁也给你一份厚厚的添妆。”“这还差不多。”
  就要离别了,娘俩也只能插科打诨的说些笑话,好略略消散一下彼此的惆怅。
  冯莺虽然舍不得,但是也知道不好再拦着大田氏了。就刚才大田氏的反应,十有八九是京城的程伯爷来信催了。
  只是让冯莺十分好奇的是,信上到底写了什么让一向爽快的大田氏露出那样娇羞的表情。
  是夜,大田氏洗漱好了之后把丫鬟都打发下去,从枕头底下翻出一张纸来,看着上面那句: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笑骂一句:“真是越老越矫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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