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跟你说件事儿!”
  “什么事情?”
  “葛筠要娶那拂柳为继室!”
  “啥?”我一惊一乍地问道:“小葛大人那个板正样儿,要娶一个过气的歌姬?纳为妾室不就行了?上一次见她,完全没有了当初的那点子小清高,看上去十分怯懦。”
  常远坐下道:“那是你不知道他俩的那些事情,拂柳本就是官家女,葛筠与她家是旧交,还牵扯着哀帝,这里面甚是复杂,如今那些事情都没有了。那日你将她扔给了京城的知府,他去将她接了出来,放在别院。这次说要娶了他,葛家老爷子不乐意了。我也劝他娶做妾室,天长地久的慢慢来,他非要犟上了,再闹腾下去,我怕他就撂挑子,归隐山林,那就麻烦了。”
  “你让我结交拂柳?她不是我的菜啊!再说了,葛老爷子对我这个整日在外的女人,十分有意见,说我牝鸡司晨。我要是和拂柳搅和在一起,不知道是帮葛筠呢?还是害了他。再说了真要娶,换个身份不就成了?容我想想。” 葛老爷子为人方正,他这一生从不去声色场所,最得意的儿子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不要了他的命才怪。
  “这是葛筠自个儿的事情,能顺手一帮你就顺手了!”他跟我说道。
  这事情算是落在了我的心里,我抽了空去见了见拂柳,与前些日子的瑟缩悲苦不同,如今倒是显得恬淡起来。
  她收拾起了东西,说是过两日就要走。
  “那岂不是枉费了葛大人的一片真心?”
  “若是奴强行嫁他,岂不是让他们父子生了异心?多谢娘娘未曾看轻奴这个风尘女子。”
  “你去哪里?干什么去?”我问她。
  “想去南方,找个庄子养老。”她笑了笑道:“与娘娘的缘分始于那一年的上元夜,彼时奴便倾羡娘娘。如今能得娘娘亲送,已经是奴的福分。”
  “你这才几岁便说是养老了?更何况你这等姿色,虽然几年不小,但是也不安全。我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我问她。
  “娘娘有的用到奴之处,奴自然愿意效力。”
  “在扬州如今聚集了很多的洋人,我在那里与他们有很多的生意,我原本我有一个贴身的婢女在那里打理,我将你放扬州去。”我问她。
  “我从来未处理过这些。”
  “那些事情吟风会操作,况且那里的掌柜各个都十分厉害,而且我的几个合伙的股东各个都是巨贾。我给你机会去跟他们接触,让你一个个位子论过来,你要去店铺里做事,跟那些洋人,用最快的时间学会他们的话,另外搞明白来往进出关的事情。”
  “奶奶您这是?”
  “等你一年以后回来,如果你能学会这些,进户部做我的助手。你本姓薛,改名为馥郁芬芳的馥。如果你能够有极强的能力,到时候还有谁会记得你曾经沦落风尘?在户部做事,与小葛大人相识,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这是我的打算,你能不能做好,端的看你。”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娘再造之恩,薛馥终身难忘!”
  “能一年时间熬出来,才有机会,否则就是枉然。”我说道。
  送走薛馥,再去户部的时候,小葛大人见了对我致谢,我与他说道:“能不能洗干净,就看她自己了!”
  第148章
  第二年的秋天, 整整一年之后,李太医带着他的人回到了京城。他将牛痘预防天花的实践编绘成文, 并且从他的数据中得出了牛痘预防天花安全有效。
  可是还没有等天花疫苗推广, 已经有人在说,这个牛痘疫苗如果打了就会生出牛的角和尾巴。这样的无稽之谈,一般的人是觉得很可笑, 可偏偏就是有人信。谣言真是可怕!
  常远要求京城官员的家属如果没有得过天花的, 集中在城门口示范接种。没想到,连家属中也有人会有这样那样的话出来。把我给气的, 牛痘疫苗是人类历史上的一大成就,不过想想当年那位伟大的医生,也曾经受过无数的非议。
  城门口,李太医亲自坐镇, 观望着多, 但是真正的来接种的少。我让李太医提供人痘和牛痘两种选择,人痘经过减毒,也已经比较安全。但是副作用还是大,基本上逃不过发烧和出水疱,至少从我自己的经验来说就是如此。
  人痘是宫廷秘方,是皇室专用的天花防治方法,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人痘接种十分昂贵,一般人家接种不起。既然是免费, 还是太医坐镇,就有人过来接种, 旬假日,我们一家几口到了城门口。
  蕴儿嘴角含笑与人招呼,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两个小丫头却是天真烂漫,手里拿着朵花儿,常远带着孩子们到了李太医的前面道:“今儿带几个孩子过来,接种牛痘。蕴儿,撩起胳膊!”
  蕴哥儿回了一声:“是!”他依言,撩起了自己的袖口,李太医拿了银针,蘸取了疫苗液,往孩子手臂上扎了一下。蕴儿微微皱眉,用白棉布按住了手臂。常远摸了摸蕴儿的头,这个时候他将小芙儿抱在了身上,将她的袖口撩起,小丫头哇地一声就苦了说:“我不要扎针!”
  “小殿下不怕,微臣轻一些!”
  “阿娘救我,我不要!”小芙儿嚷着,本来我们一家五口就引地人多,如今她这么一喊,就引地人更多了。
  “妹妹莫怕,不疼的,李太医扎针一点都不疼。”蕴儿过去劝芙儿,小丫头扯开嗓子嚎:“我不要扎针,不要!”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掏出帕子给常远,常远给她擦眼泪。
  我突然发现手边的小蓉儿不见了,转身叫道:“蓉儿!”
  小不点已经跑了出去道:“我也不要扎针!”小短腿跑得还挺快,我快步过去,她在那里说:“伯伯,拜托拜托,让我一下!”
  “你给我站住!”我脸色冷了下来,暗卫过去将她一把揪住,抱了起来,她边哭边说:“叔叔不要,我们回家!我不要打针!”
  “殿下不哭!”
  “你不要怕,你带我走,我让阿爹阿娘谢谢你!因为你把我捡回家了!”蓉儿这个逻辑,让那个暗卫一阵愣神,旁边的人不敢笑大声,都偷偷地在笑。
  我接过她说:“家里已经跟你说得好好的了!等打好针,阿爹阿娘带你们去吃好吃的!怎么不乖了?”
  旁边是芙儿哭,这个丫头说:“蓉儿眼睛酸了,要睡觉!回家睡觉!阿娘走呀!”
  “打好针就回去!”
  “李太医,别管她,给她扎吧!”常远说道。
  “阿爹坏!”芙儿哭着喊,我听常远说道:“你看看,打好了!说好不疼的吧?”
  “疼的!”芙儿纠正她爹说:“明明疼的,哥哥皮厚!”
  “阿娘走啊!姐姐说很疼!我们快逃啊!”
  常远把芙儿放下来,从我手里接过蓉儿,蓉儿还在挣扎,常远寒着脸道:“看看阿爹的面孔!”
  小丫头看了一眼她爹,委屈地说:“我是阿爹捡来的,阿爹不疼我了!”
  这是示范种痘没问题吗?这简直就是示范家有熊孩子吗?常远才不管闹腾的丫头,白嫩嫩的小胳膊伸了出来,李太医给她扎了一下,她说:“好疼啊!”还作妖地拿嘴吹自己的伤口。我拿了棉片给她压上。
  哭声停止了以后,小蓉儿说:“阿娘,我要吃烧饼!有好多芝麻的!”
  “你不是要回家睡觉吗?”
  “扎针了,瞌睡虫跑掉了!”她绕住我的脚,抬头看我。我不搭理她,她跑常远那里说:“阿爹!何爷爷的家的烧饼可好吃了!”
  “不吃了!回家!”
  “阿爹,说话不算数!”
  “那你说话算数吗?出来的时候,商量好的,不许哭闹。你的勇敢呢?你的自信呢?跑哪儿去了?”
  “我还小!”转头小丫头跑到李太医那里问道:“李爷爷,你说我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很乖,我就是怕一点点疼,对不对?孩子都是怕疼的是不是?”
  李太医看看常远,又看看小丫头,这不芙儿也跑过去了问:“李爷爷,我和妹妹都很勇敢对不对?”四十五度仰望,萌萌哒的小眼神,让李太医做出了敢冒欺君之罪的决定说:“两位殿下都很勇敢!很乖!”
  常远看着两个小混球说:“走吧!带你们去吃东西!”
  两个丫头蹦跶了起来,走了没两步,小芙儿抱住了常远的腿道:“阿爹,抱!”常远没法子只能捞她起来。
  我揉了揉蕴哥儿的头发,蕴儿牵着蓉儿的手说:“妹妹,咱们走!”
  虽然一家子示范整个过程状况百出,但是对于京城的百姓来说起到了带头作用,三天后孩子接种的地方起了水疱,我带着他们去李太医那里。
  “李爷爷,很疼!有泡泡!”小芙儿对着李太医说道。
  “小殿下的手伸出来!”李太医看了之后说:“这样就是好的,殿下接种成功了。大家来看,这就是牛痘接种后,不适症状。而方才你们也知道的接种人痘之后总要发几天烧,这就是为什么要用牛痘的道理。”
  自从我们家的孩子开始接种之后,每天四个城门口都会有上千人排队接种,当时一起去山东的每个大夫接到了一份聘任书,他们成为了自己当地或者邻近县的天花防疫站的站长。
  李太医的接种方法通过驿站,一级一级往下传,而因为牛痘接种方法,李太医被成为神医,他私下跟我说:“若非娘娘的提点,微臣是发现不了牛痘的。微臣实在不敢居功。”
  “李太医不要这么说,其一在人痘这块上,你已经有了方法,即便没有牛痘,人痘其实也能防疫。其二,你说过有人吃牛虱,就证明有人联想过这件事情。所以发现这个事情,是偶然的。其三,你用了一年多的实践,上千份的资料整理,来判定牛痘接种的效果。这几样结合起来,你在这件事情里居功至伟。陛下给你这个赞誉没有什么不妥。”
  “娘娘,臣想趁着各地都在接种牛痘,带人一起走访一下,您看呢?”
  “好!李太医,我之前跟您说的,你路上考虑一下,等你回来,咱们开始组建医学院和专门诊疗和研究的医院。”我没想到,这位年近半百的老太医,在收到了他认为名不副实的名誉之后,他把自己下半辈子的心血几乎全部放在了防疫上。
  他靠着自己的双腿走了大半个大民,带了无数当地的大夫,我让人给他送眼镜去的时候,想到了显微镜对医学的作用,让自己的玻璃工坊,用了两年多的时间,制成了第一个显微镜。
  “娘娘!我以前一直在想所谓的蛊虫是不是一种我们看不见的虫子。原来真的有!真的有!”看着他兴奋如孩童的表情,谁能想到一个在太医院混迹了半生的老医生会回归到如此纯粹的初心。有了这样的医学院创始人,我相信走向科学之路不远了。
  这件事情却引起了小白大夫的不满,他亲自跑了京城来见我道:“娘娘,为什么不让我来建立医学院?”
  “从我看来,医学院需要立身为本,你这些年精力在药堂上,再说了,你建立的医学院,在旁人看来就不那么纯粹了,有一种为了卖药而建医学院的感觉。叫你完全放弃药堂,你如今肯吗?”我问他,“李太医是医学泰斗,他的号召力要强过你很多,况且未来如果你能将他们研发的药物进行批量化的提纯生产,也是造福世人的。到时候延寿堂如果能够传承几百年,还有人会不记得你吗?找李太医去,就天花疫苗,现在还需要当地收集,当地制作,想想怎么改良,从你的药堂里走,能够控制精准的量和效果,而不是现在靠医生个人的把握。”我看着小白大夫的沉思,对他说道:“为了尊重你个人的意愿,我给你两个机会,一个放弃延寿堂,去南方创立一个医学院,与李太医的北方医学院进行竞争。另外一个好好经营延寿堂,与医学院合作,将他们研究出来的药物惠及大众的药堂。”
  小白大夫还是有气性的,他决定出走延寿堂,他说他本来只想做好一个大夫,而不是一个药商。如今又这个机会,他情愿去建一个医学院,有竞争才有更好的发展。我也没想到后来,他的这个决定,让未来南北两个医学院成就了两种流派。
  第149章
  前世今生都驻守过北地的常远, 关外那个民族是他的心腹大患,六年的秣兵厉马, 一朝开拔。他如火如荼地去打仗, 对于在家的人来说该吃吃,该喝的喝。
  蕴哥儿十四岁了,已经成半大的小伙子。今年参加几大书院的联合考试, 他考地极好。但是最后却选了今年新进入联考范围的承德书院。
  他的这个书院, 我很有意见。明州在南方,南方有薛山长的麓山, 规模大思想新,多好啊?明州这个地方靠着海,虽然经济上发展地不错,但是因为海陵和泉州对它的夹击, 所以如今比较平淡。今年将承德放进来是因为明州的地理位置上来说需要发展, 所以需要有一个大书院作为培养人才的基地。但是我儿子进去读,似乎?
  孩子给我看了一篇那个书院山长写的文章,我通篇看下来是资本主义萌芽阶段的思潮,他有我在,难道我还不能好好教他,要他去学人家初期的那种思想?
  我将忧虑传递给了常远, 常远的回信却是全力支持孩子,他相信我们的孩子能给予这些刚开始的思想家以帮助。
  所以我带着孩子们送他们的哥哥出来上学, 顺带旅游,要介绍一下, 手里这个三岁的小屁孩是常蕤,前两年生的。
  从京城一路玩到扬州,去了趟海陵,留下的雯雯和花儿两个孩子如今已经长大,嫁人,小铺子如今已经成了大铺子,我们的那个园子,如今也成了书院,我难免想要戳一戳蕴哥儿的心,偏生他对我说:“阿娘,你和阿爹跟我说的还少吗?麓山也好,京城的书院也行,都是你们俩引导下的书院。他们多多少少跟我一样,都是你们的孩子,带着你们的想法。我想去看看别人的孩子,即便他们没有你们的孩子那么好。”
  听到这一番言语,我这个老母亲心里一个激动道:“儿子,你长大了!阿娘放心了!”
  承德书院在明州的一座山脚下,往东二十里地就是□□大和尚东渡出海的地方。这里能野生地出来一派,要求重商业,对理学批判的思潮。也是有其群众基础,毕竟这里曾经是走私重地。
  蕤儿喜欢吊着他哥哥,成天就跟只树袋熊似的挂在他哥身上。到了地方,常蕴抱着常蕤往前进去,书院的这个门脸高达巍峨,充满了土豪气息,马车跟着进了书院。
  常蕴小伙子自己去报到,为了避免麻烦我给他除了名字之外,搞了个假的身份,他爹变成了个酒楼的老板。有一个学生过来带我们进他们的宿舍,那孩子多看了我们家两个姑娘一眼。
  书院前面有个大的庭院,后面是几排教室,看着也不错,跟着他到后面是他们书院的宿舍。
  穿过一个月洞门里面就是宿舍里,一棵参天大树,树下是几张石桌,从回廊上走进去,到了一间房间门口,前面几棵美人蕉开地正热闹,我儿在这里读书倒是景致不错。打开门却是里面一股尘土混合着怪味儿。小丫头捂住了鼻子道:“哥哥,这是什么味儿啊!”
  “常师弟,你就住这间,还有一人没来!你先收拾收拾?”带我们进来的那个少年大约二十来岁。
  常蕴对他略微弯腰道:“谢谢周师兄!”他先进去看了一下出来,转头对芙儿说道:“你们带着蕤哥儿出去玩会儿,让阿娘帮我一起收拾。”
  我卷起袖管,帮着蕴儿一起收拾东西,房间不小,但是里面太乱了,前面那个学生也太不自觉了,走的时候什么都留这里,盆子里都发霉,桌上干涸的砚台,随意乱扔的笔,。蕴儿和护卫一起去马车上将东西搬了放在门口。他让护卫离开,在我们家里孩子们能自己动手就让他们动手,这已经成了习惯。再说了这次出来一个姑娘都没带,我们的几个护卫,做打扫这种活儿,也不太有经验,倒不如我们娘俩自己来。
  “儿子,去打盆水来,咱们擦一擦!”我说道,蕴儿出去帮我打水,我拿了扫把,将角落里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扫了出来。
  床底下抠出来一本书,翻开脏地不成样子了,扫把勾到一页。我靠,避火图?我那儿子虽然见多识广,但是也不过区区十四岁的少年郎。我这老母亲的心一下子惊了起来。
  常蕴端了水进来,他绞了块抹布道:“还是阿娘有心,带了抹布过来!”抹布递给我一块,他自己那了一块。
  “出门在外吗?总要多带点东西!阿蕴,你一个人在外面了,虽然有人在暗中保护,不过还是事事要靠自己,有些东西你年纪还小不能接触。也不知道你爹有没有给你说过。”我突然发现临时抱佛脚的无奈。不过少年生理卫生课这件事情,我这个做娘的,怎么教?
  常蕴接过我手里的抹布扔在盆里搓了一下道:“阿爹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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