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看得出她表情有些勉强,项桓终究还是探出掌心,在女孩子脸颊上揉了揉,“知道你在忧虑什么。”
  她闻言沉默地垂下眼睑。
  “放心。”他眉峰一扬,“我不会让岳丈受委屈的。”
  没来由的这么一句,反倒让宛遥生出一丝摸不着头脑的不祥预感,“什么?”
  少年只是意味不明的一笑,转身走了。
  “诶——”
  眼见后者越走越远,她忙小跑几步,“你要对我爹作甚么啊?”
  项桓背对着她没回头,只抬手挥了两下,示意自己心中有数。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对不起,因为不可抗力,这章写得比较少。
  后面的内容已经不多了,大概二十章左右,熬了两个月身心都比较疲惫,想了想还是决定从明天起开始隔日更,慢慢写完。
  主要就是个大战造反的过程,以及收部分人物和线索。
  这篇文一开始想写的就是乱世,题材我并不擅长,中途也感觉到多少有些吃力,不知道大家观感如何,但大纲已定,许多剧情不可避免,我还是只能按原计划写。
  如果有给亲带来不太好的阅读体验,在此说声抱歉。
  第91章
  青龙城的城门在漆黑的夜里再次洞开, 开门的声音却很小,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轻微的“吱呀”响动过后, 整肃的马蹄和士兵的脚步声井然有序地鱼贯而出, 他们没有点火把,甚至以口衔枚, 一路急行军。
  宁静的树林被大军的推进带起了微风。
  所过之处不久前还是血腥的战场,那些掩埋在泥土下, 数量庞大的尸体似乎因为夜色而散发出了腐烂的味道。
  偶尔能看见一两把倒插在地的长矛, 森森然如枪林箭雨。
  领兵的年轻将军和他身后的士兵们却目不斜视,神色异常坚定, 也异常冷静。
  直到晨曦之光在天边浮现, 这支军队方才抵达嵩州巍峨的城防下。
  暗色里的微光照过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 一夜悄无声息的跋涉, 脚踩着无数战友的白骨,衣衫吸饱了露水,所有活生生站在此地的将士, 内心都烧着一把难以扑灭的火。
  一月以来,他们眼睁睁看着最亲近的同袍一个接一个的死去,不辞辛劳地爬山涉水挖药草,采灵芝, 双手冻得通红, 即便如此,却也无法改变伤兵数量与日俱减的事实。
  凭祥关的功劳让人抢占了,虎豹骑是被天下遗弃的军队, 四面楚歌,孤立无援。
  枪兵在前,步兵在后,如果有人此刻仔细地观察,会发现这群那年轻人的脸上,无一不是风尘仆仆的泥灰,然而上万双眼睛冷峻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们直视前方,城池就在对面。
  现今什么高官厚禄,乱臣贼子,在这些人心里已无关紧要,他们只知道,这座城里有粮草,有药品,有可以活下去的一切补给。
  杀进去,便是另一条阳关道。
  项桓握着缰绳,季长川在他身侧,师生二人的神情有那么一瞬竟是一致的。
  少年长锋所指处,是城楼上烈烈飘扬的旗帜。
  嵩州城门戍卫的百夫长正打着呵欠慢条斯理地前来换班,天光亮起的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成千上万的军阵。对方出现得无声无息,好似鬼魅般迅速蔓延到城楼下,明明是这样庞大的军队,夜袭的动作却能做到滴水不漏,毫无破绽。
  铁蹄密集如雨,浪潮一样席卷了城防。
  百夫长此生没见过这样的整齐有效的攻势,他惊在那里许久,半晌才回过神,一面后退一面语不成句地颤声喊:“敌军,是敌军……快、快!找总督大人和张都尉!快去啊!”
  百夫长刚一转身,长箭如白虹贯日,势不可挡地冲上来,顷刻将他身躯对穿,挽弓之人不知是有多大力气,箭径直从兵长胸口射出,尖端的火苗燃着余辉,最后落在了角落的辎重上。
  微弱的火苗逐渐升腾,在微风的助燃下轻而易举的将木质军械卷入大火。
  城下马背上的少年目光冷凝地放下长弓。
  传令兵们皆怔在当场,旋即慌不择路地拔腿跑,扯着嗓子喊:“敌袭,是敌袭!有人带兵攻城了!”
  就在他们发愣的短短时间里,虎豹骑的士兵已趁着夜色登上了城墙,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从天而降。
  满城风烟。
  事发突然,嵩州的百姓并不似青龙城的居民提前得知战事,许多人是在睡梦中惊醒的,无头苍蝇般没命的带着细软四处逃窜。
  街上人仰马翻,几乎乱了套。
  秦征和陈文君躲在破木屋内,原以为谭泰的人不久将会找上门,没想到半途被这场仗打乱,眼下人人自危,就算是城内的高官怕是也没那个闲心前来寻他们的麻烦了。
  陈文君已换了件干净的衣衫,听着外面震耳的铜锣声和吵杂的人言人语,心生不详。
  她坐在床上探头张望:“出什么事了?”
  秦征立于门边侧耳留意街巷的动静,“不知道……”他回眸说,“我出去看看。”
  “你就在家呆着,千万别到处走,等我回来。”
  知晓事情的轻重,陈文君于是顺从地朝他点点头。
  秦征跑上街,入目是四散奔跑的百姓,呼喊和哀号声遍地弥漫,这般乌烟瘴气的环境让他乍然想起当初在青龙城困守的那三天。
  他飞快拦下一名过路的老人家,“阿伯,城外到底发生什么了?”
  “打仗了!”老者背着行囊满面焦愁,“季长川带着虎豹骑攻城,来势汹汹的。听闻总督大人已经领了三千威武军前去抵抗,可对方有千军万马,此战怕是势在必得。
  “你说怪不怪?好端端的,季大人怎会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呢?”
  “季长川?”
  秦征愣了愣,“你确定是他吗?”
  “那还能有假?他本人亲自督师,据说就在城下站着的,好些人都瞧见了!”
  老者言罢,见他已无话要问,便拎着大包小包朝北门方向逃奔而去。
  秦征却还留在原地,他目光怔怔的,似有所思,遥远的城墙上两军拼杀正在激烈的进行着,猛地朝旁一望,仿佛还能看到天空里交错的箭矢。
  此时此刻,秦征的心中突然萌生出一个念头,某种想法极其强烈地占据了他所有的心神。
  青年忽然握紧拳,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蓦地掉头往回跑。
  陈文君在屋内等得惴惴不安,自打秦征离开她便一直提心吊胆,朝外忐忑地看了无数次。
  院门吱呀打开,来者的身影闪得很快,上前一把拉住她,“跟我走。”
  陈文君还没从他平安归来的喜悦里回神,便被秦征的举动搞得一头雾水。
  “要去哪里?”
  因为是奴隶,他与生俱来的警惕习惯了狡兔三窟,正如在京城那时一样,刚至嵩州,秦征便摸清了附近的环境。眼下,他带着陈文君七拐八拐走到偏僻巷子的一间旧屋内——是平日以防不时之需准备的。
  “大小姐。”
  他将清瘦的女孩儿摁在椅子上,握着她的手郑重其事地单膝跪下。
  青年的眉目中透出些严肃的意味,使她莫名紧张,“怎么了?”
  “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秦征的眼睛一直看着她,“现在外面很乱,这里相对安全,但稍显破旧,只怕得委屈小姐独自待上一阵。”
  陈文君微微讶然:“我……我待在此处是没什么问题,可你要去哪儿?”
  他避重就轻地没有回答,只是深吸了口气,大着胆子唤她:“文君。”
  “不管怎么样,我会努力让我们都活下来,这一回,你能信我吗?”
  陈文君今年也才十八岁,尽管她短短的人生里已有过那么多波折与经历,但到如今才隐约能感受到青年口中那两个字的重量。
  她揪紧衣摆,随后认真地点头:“我信你。”
  秦征再上街时,满街乱窜的百姓少了许多,反倒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整序地往南城门的方向小跑行进,约莫是去支援的。
  他避开这些人,谨慎地挑了小巷子绕近路。
  而这时候的嵩州城,权贵们在忧心战事,普通平民躲于家中,却有另有一群人,藏在暗处的角落里,偷偷打量着整个战局。
  巷中冷寂,秦征自小习武,很快便发现身后的跟踪者,这些人举止小心,动作窸窸窣窣的,生硬而迟钝。
  他正偏头看了一眼,前面忽而走出几道高挑人影。
  秦征的视线由旁转至前方,不大的窄巷站着几个瘦削的年轻人,他们的脸上饱含着常年做苦役的沧桑,衣衫褴褛,形容憔悴,年龄与相貌各不相仿,但唯有手腕上沉重的铁环是如出一辙的。
  这些都是当年西北部落战俘所生下的后代。
  秦征带着迟疑的神色打量来者:“你们……”
  为首的大男孩迈前一步,嘴唇嗫嚅了好久,好似鼓起勇气似的开口质问:“秦征。”
  “你是不是要去投奔季大将军?”
  嵩州城里的大部分奴隶几乎都知晓他,知晓这个为数不多从龙城战场上活下来的男人。
  秦征平静地注视着眼前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孔,说道:“是。”
  少年带着几分稚气和认真,近乎紧张的飞快道:“我也要去!带上我!”
  他有些意外的微微怔住。
  “我也是!”
  身侧的青年与男孩们纷纷应声,他们明明什么也没有,但脸上的朝气和灼灼有神的双目却一如晨光般,充满了希望。
  秦征诧异地看着这群人,此时背后细碎的动静才开始大胆的逼近,一转身,巷中暗处的奴隶们都走了出来。
  年长的有三十出头的壮年小伙,年幼的有十一二的男孩。
  他们聚集在一起,聚集在这个普通的小巷,每个人的眼中却坚定又满含信念。
  “你们不怕死吗?”他问。
  便有人回答:“我们怕死!”
  那个青年的言语中隐隐有抹悲戚,泪光暗闪,“可就是怕死才要出去。”
  “我的哥哥死了,爹、娘、妹妹也死了。
  “我已经无路可走,若不为自己争取,战俘在这个时代永远没有翻身的那一天,这是唯一的独木桥!”
  年轻人无比信任地望向他:“秦征,你可以平安的从战场上回来,也一定可以带着我们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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