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谢晚月只笑不语,他是气那些人踩踏他的权威呢,哪里是担忧她哦。
  到得晚上时,谢晚月和梁曼视频结束,徐素芳给她端了一碗奶来,说:“刚刚玉山让人送过来的,说是新鲜的羊奶,快来喝了。”
  谢晚月不想喝,她晚上睡觉之前不吃东西,尤其是奶品之类的,喝了总是起夜。
  徐素芳慈爱地看着她,她不忍拒绝,接过来喝了,徐素芳笑眯眯的拿了手绢让她擦嘴,说:“玉山太忙了,你又在静养期,他怕打扰你休息,这几天就没来,你呀,安心养着,别多想。”
  谢晚月想,她突然这么说,大概是听到了梁曼在视频里问她的事情了,她进了两回医院的事情,没有和梁曼说,怕她因此再添忧思,所以会编一些瞎话来哄她,但听在旁人耳中,应该会认为她是有意言之,她将手绢递给徐素芳,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
  徐素芳心里叹气,这个小姑娘,年纪虽小,但是活得也太通透了些。
  初六这天,万老太太身边的秋曼过来请晚月去吃午饭,说是姑姑们回娘家来了,让她去见见。
  谢晚月换了身衣裳,跟着秋曼去了。
  万玉山的直系姑姑总计有三位,大姑姑嫁给了常家,二姑姑嫁给了李家,最小的那位目前在英国。
  这次来的,是在国内的两位。
  一进院门,就听见有孩子的嬉闹声,谢晚月这几天一直静养,怕孩子们吵闹影响她休息,全都挡在了外面,此时转到这边来,才觉得有了些人气儿。
  随着秋曼进了内厅,谢晚月走到老太太身边站定,老太太将她介绍给大家,又一一向她介绍起屋子里的众人,老太太右手边的是大姑姑万璟芫,左手边的是二姑姑万璟芪,她一一拜过,姑奶奶们受了她的礼,纷纷塞了红包给她。
  其余的皆是两位姑奶奶的儿孙辈,大家也依次问候,有喊谢晚月大嫂的,也有喊她舅母的,谢晚月已习惯了万家长孙媳妇的身份,全都大方应了,将准备的礼物由秋曼派给他们,幸好在临行前,梁曼再三交代她该注意的礼节,又给她往行李箱中塞了很多别致的小礼品,否则今天这阵势,她怕是要度不过去了。
  这么一番下来,两位姑奶奶均是十分满意谢晚月,这姑娘虽然年纪不大,但乖巧伶俐,又懂规矩,加之长得美,更是讨人喜欢。
  万璟芫说:“玉山是家里的老大,娶妻却是最晚的一个,现在总算是把晚月给盼长大了,又生得这么标致,性子也好,老太太这回可以放心了。”
  万老太太笑道:“哪里放心得下哟,你瞧你们这一个个的,做了祖母,做了外婆,玉山他爸比你还大一岁,没做上祖父呢。”
  万璟芪道:“那您也得问问晚月愿不愿意嫁过来就马上生孩子是不是,人家还在读书呢,哪有挺着肚子去上课的,年轻人都喜欢过二人世界。”
  万璟芫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璟芷若是在,又要骂我们唯家庭论,唯后代论了。”
  万璟芪道:“我们没有璟芷那个境界,不婚主义,只恋爱不成家,我们只追求儿孙满堂。”
  几人你来我往说得开心,作为当事人之一的谢晚月坐在那里眼观鼻鼻观心,听到万家的三姑奶奶时,不由得竖起耳朵仔细听,她对这位三姑姑有过耳闻,据说是一个非常特立独行的女性,如今已是四十有七,仍然一个人满世界闯荡,她很是羡慕她。
  这边厢被她羡慕着,那边厢却忧愁着,万老太太对这第三个女儿是操碎了心,眼瞅着自己都快入土了,还不见她收心,本来万家已经有了两个醉心学术不着家的人,后来又添了一个万璟芷,在外头一晃就是几十年,偶尔回来一次,住上三五天就又走了。
  万玉山进门便瞧见祖母一副愁眉苦脸的神态,而她身旁的少女,正津津有味地听他的姑姑们话家常,他扬声问道:“你们谁惹得老太太不高兴了?”
  万璟芫道:“我们哪个敢有这样的胆子哟。”
  万老太太被万玉山的话头打断的忧思,问他:“你来做什么?”
  万玉山气定神闲地道:“我来讨您嫌呗。”
  万老太太瞪他一眼,说:“是大家都不愿意和你玩儿,你没处去了吧。”
  “老太太总是喜欢揭人短处,不可爱。”万玉山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长腿曲起,捻起老太太的串珠把玩着。
  万老太太被他逗乐了,说:“我快九十了,还能可爱吗?”
  “不能吗?”万玉山反问。
  “和你说话太没意思了,讨嫌。”万老太太拒绝跟他聊天。
  万玉山用胳膊肘杵了杵她,说:“哄您开心呢。”
  万老太太慈爱地给万玉山抚平衣袖上的褶皱,这一个的问题终于解决了,另外那个,等见了面再说吧。
  谢晚月偷眼瞧了瞧万玉山,见他面上有些许疲色,似乎是休息不够,她占了他的院子,使他不得不另居他处,难不成是择床没睡好?
  ☆、第 6 章
  谢晚月不知不觉已在万家度过了十五天,初七以后,热热闹闹的万宅便开始渐渐安静,大家都开始了新一年的工作,连孩子们都准备着要开学了。
  她没什么事可干,每天早上吃过饭,看大半天书,便去万老太太那里待着,两个人聊得没得聊了,她就跟着秋曼学刺绣,一段时间下来,竟也能绣些花样了。
  秋曼颇为自豪,说自己收了个好徒弟,万老太太也喜欢,还求了她一块手绢。
  谢晚月想着在回家之前绣出来,于是熬了三个晚上,今天终于绣完了。
  睡之前又喝了一大碗羊奶,夜里被憋醒,她躺在床上天人交战半天,还是受不住,起身披上衣裳,去卫生间。
  这处院落里只住了她和徐素芳两个人,徐素芳在耳房住,她睡在西屋,东面的屋子一如既往的黑着。
  今晚的月色十分好,解决了负担后,谢晚月被这样的月色诱惑,睡意全消,走到窗前,将自己沐浴在这美丽的银白色光芒中,她名为晚月,听梁曼说,是因为她出生之时,正值十五满月时分,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谢禛觉得特别美,就为她取了这个名字,意喻她以后会像夜里的月亮那样,美丽,婉约,又光芒万丈。
  晒了一会儿月亮,突然想起前几天在书房里看到的一本山精野怪类的书,里面有个故事是讲一只幻化为人的小狐狸,下山历练时爱上一个世家公子哥儿,小狐狸貌美,公子哥儿俊秀,一妖一人缱绻数年,被世人所不容,世家公子却排除万难,娶了小狐狸为妻,夫妻两个恩爱非凡。
  后世家公子百年死去,发现自己竟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历劫,原本历劫这世所娶之妻为丞相之女,却不想半途被小狐狸劫了色。
  这回,人妖恋转而变成了仙妖恋,又为神界所不耻,神界判官判他重新历劫,再一世的他,若是再和小狐狸有瓜葛,则会永生永世坠入魔道。
  世家公子爱小狐狸至深,不愿再历劫,只愿和小狐狸生生世世相守相依,于是在天界和判官蹉跎了一段时日,然而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小狐狸得知世家公子原是神仙身份,不由得暗自菲薄,后被同伴点醒,回到深山中修练,夜夜汲取月亮精华,终修成了一个小仙女。
  而这时的世家公子,因心里时时刻刻惦念着她,只盼能脱离天界桎梏,得了自由身去找小狐狸卿卿我我,天界见他如此执迷不悟,便将他坠入魔道。
  预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谢晚月只看到这里,便被叫到老太太那里说话,后来便忘记了这个故事,此时想起来,很想知道故事的结局最终怎样了。
  念及此,她转身往书房去。
  书房被月光照得透亮,不需开灯便能看清,她记得那本书是放在了中间书架上,按着记忆从头顶的那排找起。
  找了半天,没找到,于是踮起脚来,再往上看一层。
  终于看到了,她伸手抽出那本书,转身,见到面前站了个人。
  尖叫从心底涌起,马上便要脱口而出了,那人扑过来将她压到书架上,一手捂住她的嘴,一手托住她的头,滚烫的唇擦着她的耳边:“不许叫。”
  谢晚月虽惊魂未定,但仍在他的掌心中点了点头。
  万玉山松开她,双手撑在书架上,低头看她,她穿着浅色的睡裙,露了一双瓷白的肩头,乌黑的长发如缎,将那瓷白半掩着,他开口问道:“晚上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
  谢晚月的后背紧贴着书架,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万玉山喝了酒,喷薄而出的酒气熏得她红了脸,手心儿都出了汗,她不敢看他,低声回道:“突然醒了,睡不着,想起前几天看了个故事,没看完,就过来了,想看看结局。”
  万玉山“嗯”了一声,继续看那黑缎中的瓷白,鼻端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儿,是她身上发出来的,干净,清冽。
  谢晚月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动,她也不敢动,没话找话道:“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唔,我记得这是我的院子。”万玉山轻笑。
  谢晚月听见他的笑中隐含嘲弄,不由得心生恼怒,蓦地站直了身子,气势汹汹地撞在他胸前。
  恰在此时,万玉山收回撑在她头顶的手,被她这么一撞,竟是未站稳,醉酒后的平衡掌控得不太灵活,腿弯一软,人便往后倒去。
  谢晚月没想到他会摔倒,忙伸手拉他,结果没拉住,反而被他给带着往下扑。
  万玉山虽然喝得多了些,但身手还算敏捷,踉跄两步跌坐在正对书架的椅子上,才一坐定,眼前便闪过一道影子,紧接着,他的重要部位被砸中,一股钻心剧痛袭遍全身。
  谢晚月觉得自己这一摔绝对会毁容,哪知脑袋却撞入一片柔软里,随后膝盖着地,疼得她眼泪直涌。
  万玉山咬牙切齿:“你他妈赶紧起来!”
  谢晚月跪在那里,抬头,入眼是万玉山愤怒的有些扭曲的脸,再一低头,看到自己正对着的地方,顿时感到血气上涌,几乎破皮而出,她顾不得膝盖疼,慌乱站起,再看万玉山,他表情阴沉,嘴唇紧紧抿着,额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她轻声问道:“你要不要紧?”
  “出去!”
  “要不要叫人来?”
  “我让你出去,没听见?”万玉山冷冷地看着她。
  谢晚月被他的眼神吓得后退一步,想着再待下去也无益,转身出了书房,飞奔回房间,关门,再窜到床上,拥被包裹住自己,喘了几喘,发觉后背凉飕飕的,反手抹了一把,全是汗。
  那本书掉在了地上,没拿到,故事的结局,大约是已坠魔道的世家公子和修成仙女的小狐狸永生永世都背道而驰吧。
  万玉山在椅子上坐了好久,才缓缓站起来,那疼痛依然如旧,他漠然地解开腰带,探手进去摸了摸。
  还好好的。
  她捡了条命。
  他撑着书桌又站了一会儿,慢步出去,往西屋的方向扫了一眼,西屋的门缝儿泄出几丝光亮,他忍着疼,回了自己的房间。
  谢晚月听见东屋的门响,一颗心又提了起来,他这是回来住了么?
  自从她来,他就搬到了隔壁院子里住,除了和她谈条件的那天早上两人共处了一会儿,再也未曾独处过,大多时候都是匆匆照面。
  他的世界和她的世界相距甚远,无论从前,还是以后,他们二人之间都横亘着一条鸿沟,他不会跨过来,她也跨不过去。
  第二天,谢晚月早早起来。
  徐素芳笑眯眯地替她挑衣裳:“玉山夜里回来了,现在还没起。”
  谢晚月自然是知道的,但面上却不能露出来,她伤了他的事,他既然不愿声张,那么她也不能多事,她笑着说道:“穿那件灰色的裙子吧。”
  徐素芳却道:“红色的这条好,今天元宵节,这个颜色热闹。”
  “太艳了。”
  “你这年纪正青春,穿艳色才好看,再说你皮肤白,红色更衬。”
  谢晚月不肯听,坚持要灰色,徐素芳叹气,这孩子偏爱黑白灰,箱子里的红呀粉呀都不要,哪有十九岁的女孩子穿这么素淡的。
  “等玉山醒了一起吃早饭吧?”
  “不用,我要去老太太那儿,手绢儿绣好了。”
  徐素芳心里着急,谢晚月来了这么些天,万玉山一直宿在外头,昨晚好不容易宿回来了,这孩子却不知抓住机会,偏偏要躲出去,她往东屋瞅了又瞅,恨不能把万玉山从床上挖起来。
  谢晚月收拾妥当,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徐素芳的举动被她看在眼里,但也只能当做看不见,像徐素芳这般年纪的人,均是希望小一辈的人能觅得珠玉良缘,并且恩恩爱爱到白头,然而她怕是要令她失望了。
  过了今天,谢晚月便要回家了,万老太太舍不得,秋曼劝慰她道:“今年年底便能嫁过来了嚒,而且晚月说,大学要在杭州读,九月份学校开学,周末放了假,可以住过来陪您说说话。”
  万老太太勉强打起精神,说:“玉山在外头的那些,得尽快斩断,晚月虽然懂事,但骨子里有倔性儿,不能让他们成为怨偶。”
  秋曼说道:“自从那位白小姐之后,玉山倒未曾对哪个用过情,外头传的,小报写的,都是乱编的,将逢场作戏的拉扯,编成花边新闻到处传,我们都知道玉山的秉性,他不是那种喜好女色的人。”
  万老太太叹了口气,道:“玉山这个性子,也是被他祖父给逼迫出来的,从小就过得和旁人家的孩子不一样,怪可怜的。”
  “玉山现在能挑起万家这么大的担子,也是老太爷教导有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两人正说着,谢晚月便来了,万老太太心中欢喜,与她一道在贵妃榻上坐下,欣赏她绣的手绢儿,才学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绣得这么好,可见她做事肯下功夫,且十分用心。
  万老太太看着她,越看越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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